她跟在阿峻、阿慕身后,还沉 浸在阿鸾回家的喜悦中,忽然听见阿峻高喊道:“阿鹭姊姊!” 阿鹭心中一紧,立刻奔向院子后门,却险些撞上推开门走进来的人。 她体会到了阿鸾手足无措的滋味,怔怔望着眼前的人,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那人笑得眉眼弯弯,带着一丝得意与窃喜:“阿鹭,没料到吧?” 她压下狂跳的一颗心,不错眼地盯着他:“今日真同做梦一般……你……你怎会到巍州来?” 晏如陶走到阿鹭面前,阿峻拉过阿慕捂住她眼睛,但晏如陶只是刮了刮她鼻头:“我可是举家前来,求小林将军收留。” 阿峻松开捂眼睛的手,换成捂耳朵。 可阿慕已经听见头一句了,她也是阿适从小看着长大的,嚷嚷道:“我长兄院子里还有空房,阿适兄长上回不就是住在我们家吗?” 阿峻叹了口气,原来最该捂的是她的嘴,索性全松开,由她去吧。 晏如陶忍俊不禁,扭头去看阿慕:“知道我们阿慕好客,可我想同你阿鹭姊姊日日相见。” 林翡本来还在惊讶他此番竟是打定了不回京的主意,听他同阿慕说这话,连忙去拽他胳膊:“她年纪还小……” 谁知阿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阿鹭姊姊搬出去住之后,我也想她。谁不想同姊姊日日相见呢?” 说罢两眼放光地看着林翡:“姊姊,要么你搬回来住吧?” 忘了她也是个痴迷阿鹭姊姊的!阿峻一把将她抄起 来:“走,回去告知耶娘迎接贵客。” 晏如陶牵起她的手,带她走到第二辆马车前:“阿娘,阿鹭来了。” 这是林翡近几年头一回见到熹平大长公主,难免有些紧张。 帘子被掀起,熹平弓身而出,抬起头时是一张温和的笑脸。 “大长公主一路可安好?车马劳顿,请进府中用些便饭。” 熹平借着儿子手臂的力,踩着方凳,一边下马车一边说道:“原想着叫人先来通传一声,这般唐突上门实在不成礼数。可阿适说此行还有要事,不敢提前透露,我们就缀在马队后头跟着。” 晏如陶冲阿鹭眼神示意,她看向前一辆马车。 从上面下来一个长须飘飘的老者,转过身冲他们几人拱了拱手。 林翡觉得有些眼熟,可一时想不起来。晏如陶走到她身侧,小声提醒:“是娄清和。不急,进去细说。” 娄清和被安排在一间僻静的房子里吃住,李宣威夫妇迎了熹平大长公主和晏如陶,执意请他们母子二人上座。 “既离了京城,封号爵位也都随之而去,这回我们‘仗着’是远客,占了主位,以后该如何便如何。”熹平笑着说道。 李宣威连声应下,叫仆婢斟酒。 林翡够不着阿耶,只能扯扯阿娘的袖子,悄声问:“阿适说娄清和背后还有要事,饮了酒会不会耽误?” 贺宁见熹平大长公主和晏如陶都没推辞,轻轻对阿鹭摇摇头:“看来虽是要事,但并非 急事。今日都畅快,让他们喝吧。” 她点点头,也放心地端起酒杯来,和众人一起敬完主位,又悄悄同身边的阿鸾碰了个杯。 晏如陶将阿娘送到林雪青安排好的客房,轻车熟路地从后门溜出去。 他摩挲着双臂,心想这巍州夏夜竟还有些凉,也不知阿鹭有没有加件衣裳。 待他走进小巷,发现阿鹭手臂上搭了件衫子。 “夜里冷,随手找了件素色的,你披一披。” 他喜滋滋地搂住她,将头埋在她颈窝:“手被占住了,不知有没有哪位体贴的小娘子愿意帮我披上。” 阿鹭哭笑不得:“席上还一个劲儿地冲我使眼色,这会儿倒装醉起来。” 话虽这样说,还是抬手将衫子披在他肩上。 得逞的晏如陶侧过头细嗅,叹道:“小娘子的衣衫可真香。” 阿鹭揪掐他侧腰,脸上却是强作正经:“我阿娘亲制的香粉,你若喜欢,送你两盒。” 晏如陶又痒又疼,也不敢躲,仍笑着说道:“香粉我不要,只求小娘子每日叫我闻上一闻。” 阿鹭装作没听懂:“那这衫子便送与你,每日抱着闻个痛快。” 贪心之人自然什么都想要,他打定了主意将这衫子顺走,人也要每天见。 “京里的事都妥当了?”她仍觉在梦中一般,阿鸾回了家,他也如从前戏言那般到了巍州来。 他顿时规矩了,苦笑道:“并未妥当。权衡之后,还是离开好。” 说罢委委屈屈地看她一 眼:“怪我无能,从前说的成了大话,如今灰头土脸地来了巍州。” 林翡自然听不得这话,拢着他的背轻轻拍着:“哪有人能事事都算得到?你能保得自家和阿鸾平安已是大幸,莫要自责。” 想想又接着说:“况且你还寻到了娄清和,将他带来巍州,待与阿峻那条线对上,便可真相大白。” 他收起玩笑的心思,与她说起端午前的事来。 五月初三那日下了朝会,凌瑶华派人在半路截住他的马车,请他尽快去芙香楼。 他见到久未谋面的凌赫,等着掂量他们兄妹二人开的价码。 凌赫倒比他妹妹爽快,抬起下颌往左侧一点:“娄清和就在隔壁,你找信得过的人送去巍州。” 他见晏如陶不接话茬儿,又继续说:“沈家那边,想来豫安伯心中有数。” 晏如陶仍旧不语,凌瑶华笑笑:“豫安伯是还有顾虑?不妨直说。” “一回两回被你们拉来挡在前头也就罢了,这次既是你们上赶着找来,不把话说明白,我为何要开口?”晏如陶这次并无把柄在他们手上,言语行事自然优游不迫。 “豫安伯用南北贸易拖了两年,以为还能再拖延多久?”凌赫问道,“潘守仁回京后钦州又归聂家人辖制,虎视眈眈盯着巍州。至于雍州,程敏被逼得辞官归乡,冯思放着中书通事郎的位置不坐,接任雍州刺史,为的是什么,豫安伯不会不知道。” 晏如陶似笑 非笑:“为了你在凌霄关‘送’出去的那些楼船。” 凌赫不急不恼,拿起茶杯抿了一口:“陈逊和俞恺把持着雍州的地方兵和水师,岂会拱手让予毫无根基的冯思?冯思只能从赋税度支上想法子,卡着钱粮逼陈、俞二人裁军。” “原来两年不见你人影,是去了雍州打探消息?陈逊、俞恺两个胆子也够大的,在战场上兵戎相见才多久,就敢与你说这些。” 凌赫只说:“我去的地方可不止雍州,这话真假与否,豫安伯想打听也不难。只是想提醒豫安伯,替巍州早做打算。” “巍州如何,不敢劳你费心。”晏如陶将茶杯推远了些,“原以为你比瑶华娘子爽快,说了半天也没到正题上。” “世家同心协力对付雍、巍两州当然不是豫安伯乐见的局面。娄清和解释疫病的由来,必然会激起巍州百姓的怒火。此事传至京城,沈家在官家耳边说上两句话,一查那回春堂,物证也有。” 聂家倒了台,钦州这颗眼中钉也就能拔掉,巍州若是胆子够大,甚至还能趁京中顾不上吞了钦州。 啧,雍州水师说不准会有样学样,把那冯思送去见阎罗。 只是晏如陶始终摸不准凌家人的用意,即便这饵再诱人,他也不敢轻易咬下。 “原以为你们是与聂檀有仇,如今连整个聂家都想连根拔掉,你们殚精竭虑的根源若不据实以告,恕我难从命。” 在一旁听了半 晌的凌瑶华忽然开口,声音隐隐带着愠怒:“私仇我们已报,难道公义便要置之不论?养寇自重的将领尚且要背上千古骂名,这种引疫祸民的畜生行径,更是人人得而诛之。” 林翡听到这里,也有些意外:“他们真是为了大义?” 晏如陶挑挑眉:“不似作伪,但总感觉他们没将实情吐露干净。正巧第二日阿鸾就悄悄告知我想在端午离京,我一是不放心旁人押送娄清和,二是宫中忽然传出我与阿鸾来往密切的流言,她一离京官家自然迁怒于我,怕是要有牢狱之灾。” “不错。到时你自身难保,聂家的事也无法出面,不如及时脱身。” 晏如陶点点头:“我连夜同凌家兄妹说明此事,承诺按原计划行事,待巍州事成便寄信给他们。” “那沈家那边……” “凌家兄妹法子多着呢,少了我,他们会去诓其他人的。”晏如陶笑笑。 “这事明日得好好与姑父、阿耶说一说。尤其是我阿耶,当时阿峻说起聂檀也许是巍州疫病的罪魁祸首,他两夜都没睡着觉,白日里跑到乱坟岗上恸哭拜祭。” 九年前巍州百姓如釜底游鱼、求生不得,年仅八岁的林翡都感触颇深,遑论身为父母官的林济琅。 晏如陶也连叹几口气:“此事应是板上钉钉了,届时大白于天下,林大人怕又要伤怀。” 林翡神色哀伤:“我们再伤怀也抵不过巍州百姓的切肤之痛,虽 是找出背后真凶,但亦是将他们的丧亲之痛再掀开来一回,到时上战场拼杀的也是他们的子女……” 晏如陶立刻会意:“你是觉得,此举利用了巍州百姓的苦痛愤恨来对抗朝廷?” 她沉默了片刻,点点头。 “对巍州百姓而言,我们是身处高位者,一言一行不能不慎重。”她舔舔上嘴唇,说出埋在心里难以启齿的旧事,“就像当年我阿耶将我与阿鹤、阿鸾送出城,确是人之常情,况且他本人自始至终决意与巍州共存亡。但其余巍州百姓并不能送幼子幼女逃出生天,阿耶能这么做是因为……他是刺史。” “京中世家不知此事,只知后来我带着阿鹤、阿鸾在巍州疫病尚未根除时就回了京,以此讽刺我时,我心中想的却是夏夜里城门只为我们两辆马车开启的那一幕。” 林翡羞愧得落下泪来:“我是阿耶的女儿,身负他一片苦心,是最不该如此议论的人,可我想到要面对家破人亡的巍州百姓,实在汗颜。” 晏如陶轻抚着她的背,阿鹭能把这事记了八九年,始终有愧,是因她在京中识透了上位者的虚伪傲慢,打定主意不做这般的人,可如今同样的困境又摆在她面前。 “阿鹭。”他两手攥着她的肩,温柔地说道,“这回不一样,你不是要被耶娘送出城逃命的八岁稚童。你是将军,和巍州共存亡。你要领着他们去报九年前的血海深仇, 让他们不再成为世家弄权敛财的牺牲者。” 月光被树叶挡住,他看不清她的双眼,但能感受到她肩背稍稍挺直了些,于是接着说。 “巍州百姓理应知道是谁害死了他们的骨肉至亲,而你要做的是加紧训练你的女军,战时提调得当,不叫她们白白送命。其余的,交给你的姑父、阿耶还有我们。”他捏捏她的后颈,想让她放松下来,“你不必背上所有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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