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拔昭月也终于得偿所愿,成婚这事西境王再不提起了,只说容后再议。 拓拔昭月心情好,简是之心情更好。 能参观西境王宫的机会可不是人人都有的,况且还是他这样一个最令西境人人敌对的敌国质子。 起初拓拔昭月只是带他在公主宫殿旁没有人烟的地方逛逛,后来简是之每帮她一件事,便提出条件要她领自己再去远一些的地方瞧瞧,久而久之,终于又过了一年半后,简是之基本将王宫整个看全了。 当然除了西南角的一处藏书楼,无论简是之如何请求,拓拔昭月都坚决不许他靠近。 只是拓拔昭月到底天真,她哪里会知道,每每白日里她带简是之走过一处地方,夜里他都会偷偷在宣纸上描绘出来,这许久下来,他已有了一张庞大的西境王宫地图,大到整体框架,小到每一棵树木,都清晰地显现在那上面。 只是那偏僻的藏书楼,在地图上空了一块。 直觉告诉简是之,那里定然暗藏着无尽的秘密和玄机。 拓拔昭月不带他去,他自然有别的法子。 而就如萧贺生前曾对他说,他是天生的君主,无需刻意,便有支配旁人的头脑和气势。 西境纵然人人都厌弃他,但对于小公主,却多出无比的宽容与喜爱。 简是之打着拓拔昭月的旗子,使的手段,编造的谎言,传达的令旨,那便是西境公主的旨意,再加上他那张善于诡辩的嘴,很快就弄到了藏书楼的钥匙。 他先前打听到钥匙有两把,但他眼下只有一把,这一把只能打开藏书楼的大门,却难以接近内中的暗室,若是这般,去了也白去。 他一整夜一整夜点着油灯,反反复复去瞧那枚青铜制成的钥匙,偶然就在一个静默的夜晚,电光石火之间,他便有了计策。
第74章 、望卿自怜 内阁的机关锁里若插入了假的钥匙, 便会无数机关同时触发,他定然死无葬身之地。 但若不是真的钥匙, 又不是假的钥匙, 那该如何? 念及此,简是之顿然神色一亮,将手中钥匙磨搓了几下, 就打定了主意。 他要找人为他再制一枚同这个一模一样的钥匙,然后将那钥匙有识别作用的图案磨损掉,这样再插入内阁机关锁中, 并不会触发任何机关, 到时也就无人有凭据说他这钥匙是假的, 他大可争辩一句,说是铜制钥匙日久天长, 磨损生锈了, 故而失去了作用。 再加上他随身携带的公主令牌, 应当无人会为难他。 而说到那令牌,拓拔昭月本也是宝贝似的不许他碰不许他看,但这小丫头天真, 他又老谋深算,最后只说借着看看便教她大梁人曲水流觞之类的风雅趣事,她高高兴兴就将令牌奉上了。 再后来, 借得习惯了, 慢慢就变成像拿自己东西一样了。 这令牌可给简是之行了不少的方便。 而秋月某一日的深夜, 他果真就以这个方法进入了藏书楼的最内层, 在那里他找到的东西, 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是西境最大的秘密, 也是整个大梁最想得到的东西——西境大军的军事战略部署图纸。 于是第二日, 在离开大梁整整七年后,他提笔写下了寄往上京的第一封信。 拓拔昭月也委实说到做到,打点了无数人后将那信寄了出去。 寄出的不仅是那几张铺满油墨的纸,更是简是之所有的希冀,整个大梁的希冀。 这日正是中秋,依着古来的规矩,晚间宫里是有一场盛大夜宴的,但这七年,江稚鱼都未曾出席过,所有的中秋节,她都是独自一人,在大相国寺度过的。 每逢年节去神佛前祈祷她的丈夫平安顺遂,已融进她骨子里,成了她的习惯。 后来有几次曾又遇见过当初为她解签的那位僧人,她会问到简是之的命途。 但不同那时,此番那僧人只说他前路不定,有关于他的一切皆是变数,逆天改命或是行差踏错,只在他一人的一念之间。 江稚鱼从大相国寺回到齐王宫时已是亥时了,一入屋却见小世子眼睛红彤彤地吸着鼻子,显然是哭过了,听见她回来的动静就一下扑了过来紧紧抱着。 江稚鱼一时有些慌,小世子的性子可与小郡主大不相同,小郡主天性活泼、喜动爱闹,与她爹爹小时候简直如出一辙,而小世子则更像江稚鱼一些,性子沉稳,做事也更有思量,自他懂事起,江稚鱼还从未见他哭得这么凶过。 江稚鱼连忙蹲下将他圈在怀里,柔声问道:“程儿怎么了?可是今日在国子监被先生教训了?” 小世子时年七岁,本还未到入学堂的年纪,但陛下有意令他为宗室后继,且他又开智早,对许多事颇有见解,是以便早早入了国子监,同其他宗室子弟一起学习,除此,还另请了几位老师额外教他有关治国为君之类的策谋。 小世子两手胡乱抹着眼泪,边摇头边抽泣道:“不是先生训责,是郡王哥哥,他说我是没有爹爹的孩子……” “娘亲,我已经七岁了,还从未见过爹爹,娘亲总说爹爹在很远的地方,是不是因为爹爹不喜欢程儿,所以从来不回家来看看程儿?” 小世子红彤彤的眼睛直盯着江稚鱼,伴泪而下的话令她心头疼得颤了颤,她不敢回视过去,只将小世子揽在怀里,紧紧抱住。 “不是的程儿,爹爹很喜欢很喜欢你,爹爹也很想见你,只是……” 江稚鱼不知该如何与他叙说那些利益争斗、阴暗流血的过从,一时哑言,只将怀抱着他的手缩得更紧。 整整七年的等待,提起时如何能不湿了眼眶。 小世子瞧见江稚鱼脸上滑落的泪珠,赶忙止住了哭,转而伸出小手替她擦拭,鼻音浓重道:“娘亲不哭,程儿不会任性了,程儿知道娘亲也很想很想爹爹,程儿陪娘亲一起等爹爹。” 江稚鱼点点头,两人一时默然,良久后,小世子的嘴角又耷拉了下去,低低问了一句:“可娘亲,爹爹真的……会回来吗?” 同样的问题,这七年里江稚鱼不知问过自己多少次。 他还会回来吗? 好像会,又大概不会。 她不知道。 “娘亲也不知道。”江稚鱼不想骗他,更不想给他无望的希冀。 小世子眼里含着的泪珠没忍住又掉落了几颗,江稚鱼替他一一擦去,温言道:“程儿,你现在还小,并不能理解爹爹为何定要离开家去到那么远的地方,但你要知道,若没有爹爹,便不会有你今日的安稳顺遂,更不会有全天下百姓的安养生息。” 江稚鱼忽而起身到窗边,推开窗子,立时便有中秋夜银亮的月光流淌进来。 “程儿你瞧,只要你每天晚上都能在这片土地上安然地享受月色,每日清晨又能如常地沐浴阳光,那便是爹爹在守护你,此后无管日月轮替,世事如何,你都须带着那份希冀好好生活。” 小世子望着月色点了点头。 “王妃……王妃……”外头朝贵急匆匆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 也不顾通传的规矩,一下就推开门入了内里。 江稚鱼见他实在着急,面上的神色也不知是喜还是惊,又似乎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了,各种情感混杂在一起,倒是显得有些滑稽好笑。 但她可笑不出来,朝贵这般深夜急切前来,定是有极要紧的事,她便招呼淡竹带小世子回去睡觉了。 朝贵也终于平顺了呼吸,将一封信奉了上来,道:“王妃,有给您的信。” 江稚鱼一时有些懵,没当即接过,而是道:“现下宫门早便下钥了,如何还会有信送来?” 朝贵磕磕巴巴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解释,只憋红着脸道:“您自己看看便知晓了。” 江稚鱼有些犹疑地接过那信,却在拿到信封后瞧见的第一眼便涌出了泪珠。 信封是上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字迹书下的一句:赠我此生最最爱慕之人——芝芝亲启。 江稚鱼指尖不可抑制地颤抖着,拆开信封时已有无数泪珠不争气地浸湿了信纸,滴在墨汁上晕染开一片。 “春祺夏安,秋绥冬禧……” 江稚鱼如获珍宝般一字一字读着,字里行间便好似拼凑出了那张她日夜思念整整七年的脸。 泪水早就如开了闸般不可控制,只信的最末一句——大抵归期已近,望卿自怜,足以击穿江稚鱼柔软至极的一整颗心。 这中秋夜里,她哭了又笑,笑了又哭,后来得知他这信是一并两封,另一封送到了简昀之手上,也顾不得什么礼仪,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夤夜便叩开了垂拱殿的大门,哭笑着将另一封又读了一遍。 那封信里简是之详尽写下了他收集到的所有有关西境命门的东西,还附上了一张他手绘的王宫地图。 至此,江稚鱼这颗悬了七年的心,才终于得以稍稍放松一些。 江稚鱼一整夜都没睡着,将那信捧在手心里读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甚至都能一字不落地背下来也不肯放手。 她又何尝不知简是之是经历了何等的艰难才送出这一封信来。 事实也确是如此,从西境送信出来本就不是小事,简是之求了拓拔昭月许久她只是答应为他送出一封,后来简是之实在无方,只好学了拓拔昭月那耍无赖的手段,若她不肯将这两封一同送出,那他便绝食饿死自己,拓拔昭月见他果真水米未进整两日后,这才松了口应下他。 收到信的第二日,简昀之便秘密召见了朝中重臣商议此事,垂拱殿内连连烧灯续昼数日,最后终是有了定论。 或许是时候将这场闹剧有个了断了,也是时候,该接大梁朝的齐王殿下回家了。 简昀之在朝中有了大动作,简是之在千万里外的西境自然也没闲着,他在信中告知简昀之,等到时大梁与西境开战,不必顾及他的安危,他自有办法逃脱。 可这逃脱之道,他实则并未想好。 一连几日他都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为往后谋划,他知晓,这之后的每一步,他都错不得。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打断了简是之的思绪,他连忙将案上地图收起,转身却见是拓拔昭月立在他面前,双眼直直盯着他。 瞧那面容,半点不似往日里那般俏皮欢脱,紧蹙的眉弓里蕴满了怒意。 “你怎么……” “啪——”还不待简是之问完,拓拔昭月直接扬手在他脸上打下一个巴掌。 简是之顿时懵愣了,同时一股十分不妙的感觉在心中升腾而起。 “你一直都在骗我对不对?!什么送信,什么闲逛,通通都是假的!你一直都在利用我!!” 拓拔昭月怒意盛极,歇息底里冲他大喊着,眼尾也因气怒而染上猩红颜色,对简是之连连逼问。 “比武时你出计帮我,也不是出于好心吧,你从那时起便开始利用我,此后的每一桩每一件,在你眼里,都是交易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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