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了怔,目光下意识地向地上看去,果然有一处木板,可能是被重物砸过,向下凹陷些许。她一时停住脚,忘了要抽出身侧的刀。 “怎么了?”沈乾夕走出几步,不闻身后脚步声,忙回头看去,“哪里不舒服吗?” 他清俊的脸庞带着温暖和关切,逼仄走廊两侧燃烧的烛火跳跃在他眼中,好似盛了永世经年的流光。 她忽然僵住,不知所措。 “舒姑娘,你还好吧?”沈乾夕走回几步,疑惑地问她。 他的衣袍带起一阵微凉的风,舒泠这才猛地清醒。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然而,她已经失去了最好的时机。于是她垂下眼睫,淡声问:“没什么,容公子呢?” “咦,我没听错吧?舒姑娘是在担心我吗?”话音甫落,身后就响起一个大呼小叫的声音,“放心,本公子神功盖世,天下无敌,这点小风浪,算不了什么!” 说着,容疏华已经笑眯眯地扶着墙,一步两晃地来到了两人身边。 果然,舒泠睨了他一眼,就面无表情地移开了目光。 容疏华一愣,正要开口抱怨,沈乾夕连忙上前打圆场:“什么神功盖世,瞧你走路都不稳了,小心一点,你去做什么了?” “这浪实在太大,我不放心,就去问了下船伙计。不过,他们说已在江上往来十余年,见过好几次比今夜还大的风浪,咱们只要待在船舱里,就不会有危险。”容疏华仍然扶着墙壁,一边连声抱怨,“我真怕这船翻在江水里,江水湍急,说不定还有暗石,再大的本事也无济于事。” “更况且,你水性不好。”沈乾夕笑着接口,“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在船舱休息?” “谁说我水性不好?我是担心你们!”容疏华不服气道,他打量着沈乾夕和舒泠,眼里冒出怀疑,“说起来,你们神神秘秘的,是去做什么?”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沈乾夕笑着解释道,“我有点饿,想去厨房找些吃的,顺便叫上了舒姑娘一起。你要一起去吗?” “就知道你脑子里除了吃,再没其他事了。”容疏华撇撇嘴,“我当然要去,看看你在这鬼地方,究竟能翻出什么好东西来。” 容疏华说着就往前走,舒泠却忽然淡声开口道:“我不去了。” “怎么了?”沈乾夕一怔,“你身体不舒服吗?” 舒泠没有抬头,沉默着。 “那,也行。”沈乾夕又说,语气有些担心,“既然身体不适,就先回房休息,我送你回去吧?” “不必。”舒泠轻轻摇头,见沈乾夕再次将她的沉默当作了默认,她也仍然没有反驳。她没有再说,转过身,沿低矮狭窄的走廊向舱内走去。 她必须更加平静,冷静。 刚才那样的错误,绝不能再犯。 ———— 舒泠的背影渐渐远去消失,容疏华才转过头,沉眉望着沈乾夕:“刚才究竟发生何事?你们为何会在一起?” “不是才说过?”沈乾夕收回视线,“咱们继续走吧,我真的很饿,”他继续往厨房走,一边说,“所以我是真的想去找点食物,你不在,我就邀上舒姑娘一起了。” “还有呢?”容疏华穷追不舍,“你们为什么在半路停下?” “不知道,她忽然停下,我于是去问她,然后她就问起你,你也听见了。”沈乾夕无奈道,“你也知道,舒姑娘根本不会多说,我不清楚她在想什么,你如果要一探究竟,恐怕只好去问她本人了。” “只有这样?”容疏华对沈乾夕的话不置可否,“如此绝佳时机,她竟未动手?” 他特意离开沈乾夕身边,引/诱她出手,船舱狭窄,他还可以同沈乾夕前后夹击。不过这船实在晃得厉害,舱外风声不绝于耳,他难以辨明空气里流动的杀意,只好在暗中观察舒泠的动静。 ——但,她竟然没有动手? 为什么?他已经拉开了足够距离,也尽力收敛了气息,难道,她依然有所察觉吗? “你能不能不在认定她要杀我的基础上考虑事情?”沈乾夕失笑道,打断他的思绪,“你整天怀疑这个,怀疑那个,好不容易离开那里,这除了我,没人知道你的身份,就稍微放松几天吧。” “我不是为了你好吗,怎么还吃力不讨好呢。”容疏华不满道,越过沈乾夕,走到前面去了,“反正我不信她,你也多留心些吧。唉,深更半夜,非要去厨房,但如果有酒,倒可以喝上几口。” 沈乾夕顿了顿,连忙追上他:“你本就走不稳,再喝几盏酒,莫非想让我背你回房?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 他的眉间都是笑意,流动着烛火荧荧光晕,将眼底的叹息尽数掩去。
第35章 深夜, 丑时已半,船舱内没有半个人影,只有烛焰零乱地摇摆。舱外风声肆虐, 骤雨倾盆, 江浪一重重拍打在船舷上, 如万千琼珠铮然碎裂,未及平息,另一重风浪已随后而至。 就在这狂乱骇人的风声里, 忽然传来一声惊呼:“有人落水了!有人跌下去了!” 才经一个大浪, 船身还未平稳,一个船伙计就看见船身左侧, 一人身影晃了几晃,重心不稳, 失足跌进了江水里。江面浪声滔天, 落水声被全然湮没, 若不是这个伙计恰巧看着那个方向,恐怕没有一个人会察觉到事件的发生。 “谁落水了?”船老大高声喊道, “咱们值夜的人都在吗?” “都在!怕是那些客人里的!” “这么大风浪,又是半夜,谁会出来闲逛?”另一个伙计接话道,“王三, 你确定没看错?” “千真万确!”那个叫王三的伙计喊道,“看那身形,像是个穿着暗色衣服的姑娘!” “行了!这种风浪,一落水肯定没命了, 你们几个, ”船老大指了指王三和另外两个伙计, “去问问那些客人,他们的同伴谁不见了!其他人,都抓好绳子!” “是!”几个伙计忙将手中绳索交给同伴,矮着身子跑进船舱。 ———— 一刻钟后,船舱内吵闹起来,听说有人落水,众人都赶忙起床,分头查看有无走失的同伴。 “何事这么吵。”沈乾夕皱着眉头从床上支起身子。他和容疏华同睡一屋,风浪滔天,他们二人睡得不沉,此刻都醒了。 “是不是出事了?”容疏华不禁担忧道,“不会触礁了吧?我去看看。”说着便下床穿衣。 “这个时辰,咱们应该正在江中,不会触礁才对。”沈乾夕也穿上外袍,“我和你一起去。” 沈乾夕将舱门打开,顺手拉住一个从门前跑过的人:“这位兄台,外头吵吵闹闹的,发生何事?” “你们还不知道?”这人是商队中的,“说是有个穿暗色衣服的,可能是个姑娘,落水了。你说这天气,掉到江里还有命活吗?我们啊,都在清点人数呢,哎,你们也赶紧看看吧。”说完又扶着墙,匆匆跑走了。 沈乾夕却呆住了。穿暗色衣服的,姑娘?他不记得商队中有几个女人,可这身装束,为何竟像极了…… 他心里猛地一慌,立即奔向左侧那间船舱,使劲拍门:“舒姑娘,你……” 手掌刚落到门上,门就被他推开了,室内唯有烛灯随船身一起晃动,幽暗昏昧,空无一人。 仿佛印证了他的恐惧。 这一瞬间,他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头骨里轰然炸开。他没有停顿,在大脑做出反应之前,双脚已向舱外跑去。 “喂!刚才那人说了什么!你去哪!”容疏华踏出屋子,惊讶地看着沈乾夕头也不回地跑远,一回身,旁边船舱大门敞开,陈旧的木门正发出喑哑迟钝的声响——他立即明白了。 “该死的。”容疏华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正要追上,船身忽然又是一阵晃动,他不得不赶忙靠着墙壁,稳住身子,“真是见鬼,我为什么非要走水路。”一边仍赶紧扶着墙,向外走去。 沈乾夕已跑到甲板上,不顾狂风暴雨瞬间将他淋了个通透,抓住一个船伙计就问:“人是何时落水的?在何处落水的?” 他全身上下布满雨水,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素来温和的神情,此时却如同厉鬼。 “在左船舷,没过多久,您知道落水人是……”船伙计的最后一个“谁”字还未说完,沈乾夕已松开手,向左侧船尾跑去。 “哎!你要做什么!”船伙计一怔,顿觉情况不对,连忙扯开嗓子大喊道,“快拉住他!拉住他!他要下去救人!” 船尾几个伙计闻声回头,见沈乾夕跑来,急忙一起拦住他:“你要做什么?你不要命了!” “我要救她!”沈乾夕被几个船伙计阻住脚步,烦躁地一手推开身前的人,“让开!” “你救不了!这么大风浪,谁下去都会死!”几个船伙计急忙围在沈乾夕身周,试图把他往船舱里拖,“节哀顺变吧!来不及了!你下去也是白白送命!” “还来得及!”船身本就不稳,沈乾夕不禁踉跄了一步。他愈发烦乱不安,一把甩开抱住他的两个船伙计,“放开!否则别怪我动手!” 虽然沈乾夕水性不如几个船伙计,但他毕竟身怀武功,那两个船伙计被他用力一推,登时被推出几丈远,惨叫着倒在地上。余下几个船伙计见他会武功,不敢贸然上前,一时间都踌躇起来。 见无人再阻拦,沈乾夕继续向船尾跑去,然而刚迈开脚,肩上猛地传来一股极重的力量,将他整个身子向后扳去,这一下猝不及防,他险些跌在甲板上。 是谁如此不知好歹!沈乾夕满脸怒气回头去看,却对上了容疏华那张,比他愤怒不知几百倍的脸。 “你就这么想死,是吗。”容疏华嘴角凝霜,从牙缝间挤出这句话。他头发散乱地贴在脸上,雨水顺着脸颊滴落,转瞬就被风吹得支离破碎。他的目光却比风雨夜色更加阴沉,看不见一星光亮。 沈乾夕怔了怔,人也终于清醒了一些。 愤怒和浮躁褪去,却只剩悲伤和哀求,他抓住容疏华手臂,看着他,竟似要落下泪来:“疏华……现在还来得及,我可以应付这些风浪,求你,让我去救她。” “如果,我不同意呢?”容疏华直直望进沈乾夕眼中。 “我,我不知道,我只能求你……”沈乾夕哀声恳求,雨水混着泪水,流了他一脸,“你一定明白我的,求你……” 就算舒泠武功天下第一,可是她生长于苍目山,不比他生在水边,如此风浪,她该如何脱险?他留在船上,多耽搁一分,都会使她的危险又加重一分—— 可是,他不能对容疏华出手,他——他该如何是好? “就为一个女人?沈乾夕,你疯了吗?”容疏华目光微闪,似乎不想多说,冷着脸,拉着他欲往回走,“跟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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