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不知侯掌门有何事不明?”赵修偃面露疑惑。 “既然如此,”侯掌门顿了顿,却将目光转向正前方,上身微倾,眸色冷然,“沈楼主,方才容大人介绍了在座诸位,却独独遗漏一人。不知沈楼主能否说明,你身后那位佩刀姑娘的身份?” 沈乾夕愣了愣,不知侯掌门为何忽然提起舒泠。但他很快展颜一笑,手中玉扇轻摇:“侯掌门竟会对一个小小护卫感兴趣?不过无名之人,只因凌总管身体不适,不便兼任护卫,在下这才多带了一人而已。” “小小护卫?沈楼主此言,只怕太过谦虚吧?”侯掌门冷笑一声,“既要合作,沈楼主,还请勿故意隐瞒。” 沈乾夕脸上仍挂着笑,手中玉扇却不由得攥紧。他自然知道舒泠身份太特殊,若被在场众人知晓,事情恐怕一发不可收拾。侯掌门语气如此肯定,可他究竟如何得知? 但他现在没有心思细想,他必须先将此事隐瞒过去。 “侯掌门,恕在下不解,多问一句。”斜对面玄刀门门主忍不住开口询问,“不过是一个护卫,我坐了许久,若非您提起,都未曾留意。难道她有何不妥之处?” “哼,何止不妥。”侯掌门冷哼一声,目光自下首众人脸上扫视一周,缓缓道,“江湖传言如何,相信诸位都有所耳闻。沈楼主,你身后那个护卫,恐怕不是别人,正是大名鼎鼎的青寂刀,舒泠吧?” 话一出口,在座众人神色皆顿了一顿。 “哈哈,侯掌门,您真会开玩笑。”听见侯掌门道出舒泠身份,沈乾夕右眼猛地一跳,但他面上仍镇定如常,朝天打了个哈哈道,“既然是江湖传言,宵小之辈,胡言乱语,自然不可尽信,侯掌门实在是多虑了。” “侯掌门,”赵修偃觉得他不得不出面了,“咱们正商量排兵布阵,您却在一个护卫的身份上争论,事有轻重,可否等到会后,您再与沈楼主确认?” “的确事有轻重。”一直默默喝茶的关雎突然开了腔,秋波流转,声线仿佛天生便带着几分柔媚,“众所周知,舒泠是赤月组织最厉害的杀手,就算现在,她似乎已和赤月组织闹翻了,可谁知是不是个幌子?不问清楚,恐怕在场之人,心里都不会踏实吧?沈楼主,您说是不是?” 她笑盈盈地向沈乾夕望去,目光却落在他身后的舒泠身上。 舒泠紧抿嘴唇,一动不动,也不敢开口说话。她的刀法所向无敌,然而计谋却不及沈乾夕之万一,此刻被侯掌门逼问,她全无应对之策。她不知道侯掌门意欲何在,关雎一副看好戏的架势,又是在谋划什么。 她只知道,她不能轻易出手,她唯一应该做的,或许便是沉默不言,等沈乾夕找到解决之法。 “不错,”没等侯掌门再说,觉明寺清匀禅师也点头道,“既要合作抗敌,各门派之间,还是应彼此信赖,不要心存疑虑为好。” “是啊,舒泠毕竟曾是赤月组织之人,难保念及故主,向赤月组织泄露情报,那我等谋划,可就功亏一篑了。”麒麟阁汪阁主也一脸忧虑地说,“沈楼主,还是请您拿出证据,证明她确实不是舒泠吧。” 沈乾夕紧握玉扇,目光深凝,手心已渗出一层细汗。证明她不是舒泠?他该如何证明? 凌恒此刻也满心焦急,证明她不是舒泠,那就只能证明她是另一个人,可——他和楼主,要如何才能凭空捏造出一个,能令众人信服的身份? 一时间,厅中沉寂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沈乾夕身上。就在这时,却听座次末尾,传来了一个清晰而温婉的声音。 “诸位前辈,请听在下一言。”江其姝款款开口,成功将众人注意力吸引过来,“实在抱歉,方才便觉得沈楼主身后护卫眼熟,却想了许久,才忆起在何处见过。这位姑娘,确实不是诸位口中的舒泠。” 作者有话说: 注20:吴成思:取自韩愈《劝学解》: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
第61章 “不是?那请江庄主说说, 她是谁?”侯掌门问。 “这位姑娘的姓名,在下自然不知,不过, 她确实是织凤楼护卫。”江其姝稍稍欠身, 解释道, “三年之前,家父五十大寿,沈楼主前去竹醉山庄为家父祝寿, 那时, 跟在沈楼主左右的,就是这位姑娘。三年前, 舒泠尚未离开赤月组织,总不可能到织凤楼去做护卫吧?” “嗯……若此言属实, 那她的嫌疑自可解除。”侯掌门沉吟着点点头, “不过, 既然已过去三年,你方才也说想了许久, 如何能保证记忆无误?” “侯掌门不相信在下,不妨问问吴少侠。”江其姝笑了笑,却未说如何保证,“当日, 吴少侠也曾代表南青剑派,去为家父贺寿,吴少侠才智过人,一定还有些印象吧?” “成思, 你仔细看看, 可对此人有些印象?”侯掌门听此皱了下眉, 回头问。 “是。”吴成思抬头向舒泠看去,半晌却弯腰,略有歉然地向侯掌门禀告,“师父,寿宴那时,我并未仔细观察,只隐约记得,沈楼主身边是有一名护卫,身着灰衣,腰间佩刀,身材个头,都与这位姑娘相似。但容貌……恕弟子确实记不清了。” 听完吴成思的话,侯掌门缓缓点了点头,似在深思。沈乾夕感激地看了江其姝一眼,连忙接口道:“这就好说了,侯掌门,您若仍然心存疑虑,在下叫她描述一下山庄形貌?客房陈设?寿宴菜肴?您再问问吴少侠,就能对上了。” 侯掌门抬头看向沈楼主,少顷却叹了口气,轻轻摇头道:“罢了,沈楼主既然如此说,那大概是老朽所得传言有误,在此,向沈楼主陪个不是。” 说完,他从座位上起身,躬身揖了一礼。 “不敢不敢。”沈乾夕忙起身还礼,“误会解除,也方便今后与诸位合作,侯掌门不再怀疑在下就好。”他抬手请侯掌门落座,又对江其姝行了一礼,“江庄主出言解围,沈某谢过。” “无妨。”江其姝微笑颔首。 “诸位,如果没有其他疑问,是否要继续商讨攻打赤月组织的计划?”沈乾夕也重新坐下来,抬眼向上看去。 这一看,却不禁一顿。 不只是他,所有人看见赵修偃的脸色,都顿住了。 不知何时,赵修偃的神色,已阴沉得如同暴风骤雨将至的天空,他一言不发,目色凝霜。就在众人皆疑惑莫名时,赵修偃忽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容……”侯掌门刚说了一个字,就被赵修偃冷冷地截断了。 “本官今日没有心情,明日再议。”他面色阴郁地说完,最后又扫了一眼沈乾夕,重重一甩袖子,大步转入了后堂。 ———— 赵修偃就这样走了,厅中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他为何忽然大发脾气。然而赵修偃终究是朝廷钦差,众人不敢得罪,只好请在场身份最高的侯掌门定夺。 “唉,想必是老朽纠缠于沈楼主护卫一事,令容大人不快了。”侯掌门摇着头连连叹气,“诸位先回房休息吧,待老朽先去向容大人陪个不是。” 众人见侯掌门如此说,只得纷纷告辞,陆续离开议事厅。然而沈乾夕却没有走,等众人离去,他向侯掌门拱了拱手:“侯掌门,您也去休息吧,此事在下也有责任,就由在下代您,向容大人请罪吧。” “这如何使得?”侯掌门觉得不妥,“老朽好歹年长容大人二十余岁,更况且,太子殿下曾在老朽的师叔门下学艺,纵使他心中诸多不满,也不得不卖老朽一个面子。由老朽出面调解,自然是当仁不让之事。” “在下不敢对您有所疑虑。”沈乾夕早已挂上一副谦逊笑意,“只是,容大人即使一时卖您面子,心里终究别扭,只怕到时,对南青剑派亦有不便。在下自幼和太子相熟,这容大人……”他轻笑了一声,“也算相熟,此事还是由在下出面,较为妥当。” 侯掌门迟疑地打量了沈乾夕片刻,又思索半晌,才终于叹息道:“那好,沈楼主,就劳烦你了。” “不敢。您先回客房,静候佳音。”沈乾夕送走侯掌门,这才看向候在一旁的凌恒和舒泠,苦笑一声,“好了,接下来是我们的麻烦事了。”他不敢再叫舒泠的名字,“舒姑娘,你……” “我就不去了。”舒泠听出沈乾夕话中之意,淡声道。 “嗯,实在抱歉。”沈乾夕叹息一声,“你先回去,或者四处走走也行。我怕疏华见你,心情更加不好,连我的话都不愿听了。” “好。”舒泠淡淡点头,她不关心赵修偃,比起他,她其实更想去见一见关雎。思绪至此,她叫住正打算带凌恒离开的沈乾夕,“先等一下。” “怎么了?”沈乾夕闻声停住脚,回头。 “你知道……关娘的身世吗?” “飞春阁的关娘?”沈乾夕虽然讶异舒泠突然问起关娘,但他仍仔细想了想,回答道,“详细情况,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她是飞春阁第二把手,也是四大头牌之一,精通诗画,在对付男人上,很有一套功夫,甚至比阁主绮娘更受追捧。呃,不过,”他见舒泠脸色微沉,赶忙解释,“我去飞春阁,都只谈正事,这些全是听疏华和其他人说的,我发誓。” “我知道了。”舒泠淡淡地说,只有这些情报,她完全猜不透关雎的意图。 沈乾夕见她说了一句便沉默下来,又见她眉头微结,怕她多想误解,忙辩解道:“你一定要相信我,我虽然被疏华拉着,去过几家花楼,但是,你知道的,我只去吃饭……对了,你不是和我们去过云锦楼吗?我……呃……” 他忽然意识到,云锦楼那一晚,似乎并未给舒泠留下什么好印象,忙讪讪收住口,顿了一下,才试探地问:“你,你为何会忽然问起关娘?” “没什么。”舒泠垂下眼睫,以免被沈乾夕察觉到神色间的迟疑,“只是有些好奇。” 沈乾夕看着舒泠脸色,似乎仍是一如往常的平淡。他要去找赵修偃,不能耽误太久,就轻轻抚了抚舒泠的肩膀,柔声安慰道:“不必担心,有我在,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我得先走了,你小心一些,我会尽快去找你。” 舒泠点点头,目送沈乾夕和凌恒离开。她知道沈乾夕误解了她的意思,但此刻,她没有心情多做解释,待沈乾夕的身影转入后堂,她立即转身,向外走去。 她要找关雎,问个清楚。 ———— 江其姝和宋彦泽也回到客房,一路上,她低沉眉头,不发一言,直到关上房门,在椅中坐下,接过宋彦泽端来的茶水,她的眉心依旧皱在一起,像是打了死结。 “其姝……”宋彦泽担忧地看着她,屋内只有他们二人,他便不再使用敬称。 “你说,”江其姝迟疑着开口,“如果,那时在沈楼主身边之人,真的是舒姑娘,父亲他……”她忽然顿住,抬眼向宋彦泽求证,“你还有印象吗?是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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