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公子。”见对面始终没有回应,料想楼主所言属实,罗长老忍不住愤慨地开口,“咱们做生意的,最要讲信用,你们以次充好,招摇撞骗,这生意没法做了。” “你说话不要如此难听!”王家次子也面露不豫,一拍桌子起身,“沈楼主还没说什么,哪有你说话的份?” “小子口气未免太大,我出来做生意时,你还在吃奶吧?”罗长老冷笑一声,“或是被我说中,恼羞成怒?” “你!”那王家次子是个急脾气,几句争辩不过,只觉热血上涌,双手下意识地按上腰侧,只听“喀嗒”一声,腰间佩剑就要出鞘。 可他的剑才刚拔出,凌恒的刀已经指向王家长子颈侧,清寒刀刃反射着暮冬阳光,有如残茶冰冷。 而此时,舒泠仍站在墙边,冷眼看着桌旁众人,毫无出手之意。 王家次子不得不停住手,满眼不甘,死死盯着凌恒。 “匀坤,不得无礼。”王家长子皱起眉头,沉声命令他坐下。 “哎呀,咱们只是谈生意,不要动刀动枪的嘛。凌恒你也是,快把刀收起来。”沈乾夕笑着打圆场,凌恒应了声是,移开长刀,目光仍有警惕之色,王家次子也收剑入鞘,坐回原处。 “王公子,我想,是不是什么环节出了差错?”方才的剑拔弩张仿佛不曾存在,沈乾夕语气轻松,从怀中拿出扇子摇开,笑着问王家长子,“或者,是不是还有些布样,您忘了拿来?” 王家长子看着沈乾夕,眸色越来越深,而沈乾夕仍然笑意从容,不紧不慢地摇着玉骨扇。无数权衡考量在王家长子脑中飞速掠过,半晌,他抬起嘴角,抬手唤来一个侍女,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她颔首离开隔间,王家长子则对沈乾夕歉然道:“确实是在下有所疏漏,弄错了布样,向您赔个不是。请您稍候,布样很快取来。” “无妨,不过,如果要等一段时间……刚才那个玉玲珑不错,能再帮我叫一份吗?” “当然,沈楼主喜欢,再叫多少都可以。” ———— 傍晚,落日余晖流淌着迷离醉色,街上行人的影子颀长削瘦,沈乾夕一行人和王家众人从酒楼离开,相互道别后,就各自背向而行。 “楼主,今日真是多亏您在。”走出一段距离,罗长老由衷地感叹道。 “哪里,毕竟布样真伪,只在毫厘之间,你们看不出来也很正常。”沈乾夕走在最前,一把玉骨扇摇得风流倜傥。 “没想到王家真的有越罗缎,这门生意,咱们实在赚了。”白长老也说。 “明天从仓库运出整布,我也一起去现场,最后也不可掉以轻心。对了,这些布,就由白长老负责运送回去,如何?”沈乾夕侧头说。 “楼主?原先不是商定,由罗长老……” “哈哈,罗长老脾气急躁,为保万无一失,还是交给您吧?”沈乾夕笑着调侃道,“如此珍贵的布,可不能出一点差错啊。” “楼主,我今天……真是抱歉,给您添麻烦了。”罗长老忙神色歉然地认错。 “不必道歉,如果今天您不激怒他们,凌恒也没有机会拔刀威慑。更况且,罗长老的性子,我自小就知道,您能理解我临时调整安排就行。”沈乾夕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再次问白长老,“您觉得如何?” “是,楼主。”白长老垂目颔首,沈乾夕语气状似无意,却有一种不容拒绝的压力,他不敢不应,“我一定将越罗缎,完好无缺地运送至织凤楼。” “嗯,那就有劳了。”沈乾夕随意应着,又转头,“对了,凌恒,你说有没有办法弄来玉玲珑的做法?入口滑嫩,甜而不腻,我实在还想再吃几块。” “楼主,甜食吃多了不好……” 几人说笑着向前走去,白长老稍稍落后几步,看着沈乾夕的背影。他被众人围在中间,迎着夕阳,仿佛周身都散发出夺目的光彩。楼主的本事,的确已经胜过老楼主,所有的人,都真的不该再小看他了。 ———— 众人回到民居,白长老去为明日运送货物做准备,其他人则各自回了屋。对于今日酒楼里刀刃相见,舒泠却袖手旁观的事情,沈乾夕什么也没说,甚至在舒泠回房前,还笑眯眯地与她道别。可是,与此相对,凌恒却一脸愤懑不平。 “楼主,您不是说需要她护卫,这才带上她吗?可我看她,完全没有想过保护您。”刚一关上房门,凌恒就忍不住抱怨起来,“要我说,终究是萍水相逢之人,就算她无意害您,也根本靠不住吧?” “又不会真的打起来,舒姑娘定是觉得,她没有必要出刀吧?”沈乾夕脱掉外袍,坐在熏炉旁,伸出双手靠近炉火,“还是屋子里暖和。” “您怎么总是为舒姑娘说话?万一王家二公子真的对您不利怎么办?”凌恒不满道。他将外袍脱掉,又将沈乾夕的长袍收好,然后也靠近熏炉,坐在沈乾夕对面,“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您不能太过依靠外人,菀青也并非时时在您身边,关键时刻,还是只有我才能保护您。” “嗯,我知道。”沈乾夕随和地笑,“对了,你和白长老一起回去吧?” “楼主?!” “我知道这样有风险。”沈乾夕注视着炉火,微微凝起眉头,“但是……我再想想。” “我去叫芸朱她们过来,您今日累了,先休息吧。”凌恒起身,见沈乾夕没有阻拦,轻叹一声,推门走了出去。他没有忘记他交给楼主的那份名单,他亦能隐隐猜到楼主的打算——楼主他,要准备反击了,是吗? ———— 夜色如晦,星垂四野,窗外枯枝随风轻摆,发出疏落的回声。已是丑时三刻,万物都正沉入最深的梦境。 忽然,有五个黑影掠过空寂无人的街道,贴近这座四合小院。在院外停顿片刻,五人迅速闪进院门,脚步轻盈,在星光晦暗,照不出影子的黑夜里,悄然摸进内院,慢慢向正房移动。 的确,他们的脚步极轻极缓,几乎无声无息——却也只是几乎。 正在房梁上闭目休息的菀青猛地睁开眼,侧耳听了听,就翻身跃下,一手抽出刀,一边俯身叫醒沈乾夕。 沈乾夕从睡梦中朦胧睁开双眼,正想质问是谁扰了他的清梦,看见菀青,瞬间便清醒过来。他知道,菀青不会无故叫醒他。 还未起身,他就听见了院子里细微的声响,连忙低声道:“外面是……” “有人潜入内院。”菀青的刀握在手中,她目光沉冷,望向窗外。 沈乾夕沉眉,从床上轻轻坐起,伸手将枕边玉骨扇握住:“去叫醒凌恒。” “是。”菀青轻步走向外间,沈乾夕也踩着靴子下了床,可两人没走几步,忽然听见屋外传来开门声,接着便是刀刃划破肌肤之声,不由得一齐顿住了脚。 菀青回头,两人眼中均有疑惑。静了静,菀青开口:“我去外面看看。” 沈乾夕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到外间,菀青走近门边,贴着门,慢慢将门打开,沈乾夕则把睡在外间的凌恒叫了起来。 “楼主?怎么……”凌恒睡眼惺忪地起身,才说了四个字,看见立在门边的菀青,她的手指紧扣刀柄,蓄势待发,楼主更是握着玉骨扇,凝沉目光向门口走去,他心里一跳,赶忙迅速一蹬鞋子,奔到门口,看见庭院中的景象,不禁愣在原地。 庭院石板地砖上,横竖躺着五具尸体,而夜风里唯一站立的人,是舒姑娘。
第8章 舒泠半侧身子,望向正房门口三人,即使星光黯淡,夜色如墨,她的眼睛,却依旧闪烁着清冷的明光。她手中握着一把青碧色长刀,刀尖低垂,斜斜指向地面,鲜血正从刀刃上滴落。刀身仿佛反射着幽冥之色,攫取了本就寒冷的冬季里,最后一星温度。 这是他们第一次看见她的刀。 她周身内外,散发出清寂萧冷之气,竟让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止步,噤声。 舒泠转动手腕,甩掉刀刃血珠,将刀收回刀鞘,仿佛也将所有锋芒一并锁入了刀鞘中。她又抬眼看了看沈乾夕三人,脸上已恢复古井无波的平淡:“都解决了,我回去了。” 她不再看地上尸体,向右侧耳房走去。 “舒……舒姑娘,你没受伤吧?”沈乾夕吞了吞口水,开口问道。 “没有。”舒泠停在门口,声线淡然,“不过是些不入流的杀手。” 说完,她便推门进了屋。 沈乾夕三人却仍有些回不过神来,彼此对视,眉头都深深锁在一处。想了想,沈乾夕吩咐道:“凌恒,你去看看地上那五个人。” “是。”凌恒踏出门,菀青则退回屋内阴影处,情况未明,她没有立即跃上房梁。 说实话,有杀手袭来,沈乾夕丝毫不觉得意外,他甚至觉得实在等了太久。此番出行,他身边始终没留几个护卫,便是要让对方以为有机可趁,对他拔刀。 要知道,一旦拔出去的刀,再收回来,可就难了。 虽然此举以身犯险,确实不大安全,但这,就是他留下舒姑娘的意义所在。 而舒姑娘,果真没令他失望。 凌恒已将那五人挨个翻查了一遍,最后满脸凝重地走回屋子:“楼主,我觉得,并非像舒姑娘所言,只是些不入流的杀手。” “此话怎讲?” “梅庄五绝,在江湖里也有些名气,就算我和菀青一起应敌,以二对五,恐怕也是一场恶战。她……实在不简单。”凌恒沉吟道。 沈乾夕一怔,看向菀青,菀青点点头,表示凌恒所言不假:“一对一,自然无须顾忌,但是他们五个人,应该有互配互补之阵,我们二人,即使侥幸能够取胜,恐怕也不能毫发无伤,更不用说,还是只在短短数秒之内。恐怕,势必要动用暗卫了。” “舒姑娘……如此厉害?”不得不说,沈乾夕心里大感惊讶,凌恒和菀青二人联手,不能赢的人,在这江湖里,都是屈指可数。难道,舒姑娘竟比他们更胜一筹?不不,这已经不只更胜一筹了吧? 三个人又一次陷入沉默,半晌,沈乾夕才抬眼望向凌恒,目光郑重:“到除夕之前,能查到她的身份吗?” “应该可以,但是,不需要先去查这些杀手的雇主吗?” “雇主是谁,我心里已有计较,先去查清她的身份吧。”沈乾夕望着地上尸体,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估计很快其他人也会有所察觉。他叹了口气,“去吧,我现在需要知道,这枚棋,究竟会有多大的用处。” “是,楼主,我一定尽快回来。”凌恒颔首,不再多说,进屋拿上佩刀,穿好外袍,在夜色中离开了院子。 “菀青也先回去吧。”沈乾夕望着凌恒的背影消失,无奈地披上外衣,踏出屋子,“凌恒不在,只好我去叫人收拾残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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