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辰时三刻,众人在院子门口集合,原本庞杂的队伍已经只剩下十余人。 沈乾夕从院内走出,身后跟着舒泠。自舒泠知道凌恒回织凤楼去了之后,她就接替了原先凌恒的位置,几乎寸步不离地跟在沈乾夕身边。 “大家都到了?那咱们走吧。”队伍清净许多,少了那些令人无法安睡的家伙,好像就连空气都更加清新宜人,“不知下一个镇子,有什么美食等着我呢。” 他摇开扇子,正要迈步向南,斜后方忽然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乾夕,你脑子里除了吃,还有没有别的追求了?” 沈乾夕脚步一僵,或者该说,他整个身子都僵住了。他猛地回身,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脸不可置信。 “乾夕,好久不见。” 街道对面,站着一个容貌俊朗,眉眼英气的年轻公子,他腰侧斜拴一把佩剑,深色长衣式样简单朴素,却是极昂贵的贝锦。见沈乾夕回头,他朝队伍走来,一脸爽朗笑意:“你这副表情实在有趣,见了我,为何如此惊讶?你不会绝情寡义,已经不记得我了吧?” “怎么可能。”沈乾夕叹气,“哪有很久不见,夏天才见过,你怎么又出来了?只有你一个人?” “嗯,太碍事了,就没让他们跟着。”那个公子不以为意地说,“你这是要去哪?既要往南走,肯定不是回织凤楼,我和你一起去。” “我去竹醉山庄,江庄主寿宴在即,顺便我还有生意要谈。”沈乾夕无奈地解释,“但,你和我一起去,不合适吧?还是……” “嘿嘿。”那个公子走到沈乾夕身边,很顺手地搭在他肩上,凑近他耳边,狡黠地笑道,“我已经听白华说过了,你让他去调查的事情。” 沈乾夕一顿,那个公子扫视了一眼队伍,“乾夕,我和你一起去,免费给你当护卫如何?当然,我的衣食住行,都不用你花钱。此等稳赚不赔的好事,精明的沈楼主可不能放过,对不对?” “精明这种评价就多谢了,但这样的‘好事’,我最好放过。你能保护好你自己,我就谢天谢地了。”沈乾夕想着舒泠的身份,再看着面前的人,笑得比哭还难看,“而且,我真的不需要。” “凌恒不是不在吗?”那个公子又向队伍张望几眼,“那,好吧,竹醉山庄是吧?咱们就各自上路,在竹醉山庄见吧。” “……凌恒不在,我还有其他护卫。”沈乾夕无可奈何,妥协地向众人挥了挥手,“大家动身吧,这位公子是我的朋友,和我们一起走。” 随行弟子均向沈乾夕颔首应是,这一行人终于动身,向城外走去。 那个公子和沈乾夕并排而行,舒泠仍走在沈乾夕一步之后。沈乾夕侧过身子,向他介绍舒泠:“这位是舒姑娘,就是我去竹醉山庄途中的护卫。舒姑娘,他是……”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住,下意识地转头向着那个公子看去。 “你果然绝情寡义,才几个月不见,你就忘了我的名字?”那个男子故作受伤地看了沈乾夕一眼,然后对舒泠笑道,“舒姑娘,我叫容疏华,容易的容,稀疏的疏,才华的华。我也没什么讲究,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就行。” 他又转头看沈乾夕,“我说,沈乾夕,当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才多久不见,你都学会拈花惹草了?” “她是护卫,护卫!” 容疏华却不理会,仍然笑着调侃:“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她是哪里人?怎么之前不介绍给我认识呢?” “一个月前才认识,偶然得知顺路,就一起同行。等江庄主寿宴结束,舒姑娘就会离开,至于其他事情,我都不知道,你也无须打听。”沈乾夕生怕容疏华口无遮拦,惹祸上身,不得不耐心解释,“所以,她千真万确只是我去竹醉山庄途中的护卫,童叟无欺,如假包换。” “那——你果然还是没有长进。”容疏华唉声叹气地说完,又眨眨眼,回头笑嘻嘻地问舒泠,“舒姑娘,你觉得乾夕怎么样?他都二十多岁了还未娶妻,我这个做朋友的,能不替他着急吗?除了贪吃,他倒没什么缺点,不然你考虑一下?” 舒泠脸色黑了黑,睨了容疏华一眼,没说话。 “真的,我没骗你,你看他玉树临风,家财万贯,学问虽没我厉害,但也称得上满腹诗书。”容疏华继续孜孜不倦地做红娘,“他待人随和,脾气好得没话说,又是织凤楼楼主,家世也不差。如此优秀之人,说得我都想嫁了,你当真不考虑一下?” 这回,舒泠的脸色更黑了,却连看都没有看他。 容疏华见她始终不理他,不禁疑惑地问沈乾夕:“她是不是不太好意思?” “我想不是。”沈乾夕偷眼看向舒泠,见她脸色黑得像是风暴将临,慌忙移开视线,一把揽过容疏华的肩膀,一脸严肃地低声告诫他,“你不要乱开玩笑了,你也知道有句话叫祸从口出,我真心实意劝你对她礼貌一点,她武功极高,万一真的生气了,这里没有一个人能救你。” “乾夕,我怎么觉得你的手在发抖?”容疏华瞟了一眼搭在他左肩上的手,莫名道,“又不是阎王修罗,有这么可怕?你几时如此胆小了?”再者,白华他们就在不远,白华是他的暗卫,武功一等一的好,所以他从未担心过安全问题。 “见到阎王修罗再怕,就来不及了。”沈乾夕苦笑,“总之,她不是一个普通护卫,你千万千万不要再乱点鸳鸯谱了。” “好好,真没意思。”容疏华不再纠缠舒泠的事,“哎我说,你们这一路都是靠双腿行走吗?累不累先另说,春寒料峭,荒郊野外里只有风,没有风景,还不如在马车里烤火下棋有趣呢。你又不差那点银子,咱们叫几辆马车吧。” “……” “我出钱?” “……不是钱的问题,唉,好吧,去叫马车。” 作者有话说: 注5:容疏华,容是他娘的姓,疏华,疏麻的花,古代常用以赠别,所以是离别之花。 这是他的化名~ 注6:白华,取自六笙诗,即《诗经·小雅》中《南陔》《白华》《华黍》《由庚》《崇丘》《由仪》六篇佚诗,因为这六首诗都失去了作者的名字,所以用给同样失去了名字的暗卫。
第10章 走到下一个镇子,容疏华又开始对沈乾夕选择的客栈表示不满了:“你好歹是个楼主,只带十几个人出行,我就不说你了,可你不能住得如此寒酸吧?” “这间客栈干净整洁,有何不好?”沈乾夕反问,“别说我带的人少,你这回可是一个人都没带。” “我……我那是嫌他们碍事,和你不一样。”容疏华不服气道,“总之,这里太简陋了,不符合你的身份,换个地方住。” “不换,这家店的山茶蒸最好吃。” “那么,这里太简陋了,不符合我的身份,换个地方住。” “你这两句话,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吗?”沈乾夕哭笑不得,“你吃一碗山茶蒸,就会明白我要住在这里,是多么英明了。”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吗?”容疏华双手叉腰,瞪圆了眼睛,“快换地方,我出钱。” “不换。”沈乾夕忽然抬眉,摇开扇子,跨进客栈门槛,“老板,给我们四间房。” “沈乾夕!你怎能如此无赖!”容疏华在身后大声叫嚷,但他虽然一直抱怨,神色却没有恼怒之意。他转了转眼睛,就也笑起来,“那我要跟你睡一间。” “本来就是这样安排的。”沈乾夕由小二引路,舒泠跟在他身后,罗长老安排随行弟子各自去安置车马行李,“先去看看屋子,再专心享用美食。这几天在郊外,什么好东西都没有,我已经饿得望眼欲穿了。” “你也就这点出息了。”容疏华轻哼一声,一起向里走去。 ———— 收拾停当,天色已暗,沈乾夕一连叫了四碗山茶蒸,叫小二送到房中。舒泠已回房休息,屋内只有沈乾夕和容疏华二人,沈乾夕满脸陶醉地吃山茶蒸,容疏华则在一旁无奈地托着腮,看着他。 “我说,这东西有这么好吃吗?”容疏华也尝了一碗,可实在觉得味道平常。 “当然,香甜软糯,入口即化,更有山茶清香四溢,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美味。”沈乾夕赞叹道,“凌恒不在真是太好了,否则我吃到第二碗,他就开始在我耳边唠叨了。” “哈哈,听你一说,我怎么觉得凌恒有些可怜?”容疏华笑了半晌,眼中露出几分怀念,“我也很久没见凌恒了,上次去织凤楼找你,他也不在。不过听起来,他还是和原先一样。” “不不,他比原先更加唠叨了。”沈乾夕直摇头,一脸心有余悸状,“他原本只是护卫,现在,已经完全成为我的管家了。” “这样不是挺好?反正,你也没有其他信得过的管家。”容疏华笑道,舀起山茶蒸,又吃了一口,“说起来,你和舒姑娘究竟是什么关系?” “不是说过了?临时护卫。” “真的?可我看你对她,和对其他人完全不同。”容疏华一挑眉毛,“不过,她的确有些意思,虽然容貌平常,也不爱说话,但周身气质确实和寻常人不同。乾夕,你说,怎样才能让她脸上的表情多一些?” 沈乾夕顿了顿,赶紧苦口婆心地劝他:“要我说,你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为好,我早就问过也试过,她根本没有感兴趣的事物。” “你试过?你居然有这种闲情逸致?”容疏华一愣,继而却笑得促狭,上身前倾,凑近沈乾夕,“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真的对她有意?” “好奇心,人总有一些。”沈乾夕无奈地摇摇头,“但她千真万确只是护卫,我从未动过其他心思。” 一边说着,他一边腹诽,青寂刀舒泠,他是万万没资格“对她有意”。他不配。 容疏华却不以为意:“你不必着急否认,是也无妨,虽然她可能身份不如你,但你又不一定非得只娶一个人。” 然而,沈乾夕顿了顿,却正色道:“我和你不一样,我只想娶一个人。” 他说完这句话,屋子里猛地沉寂下来。 “当然不一样。”随后,容疏华轻轻开口,目光渐渐安静,“我一个人也不想娶。”他的声音染了伤感,“可惜这不可能,我也只能拖得一天是一天罢了。” 沈乾夕的手不由得顿住,正想开口安慰几句,容疏华却又笑起来,嘴角微扬,眼中烛光跃动,“乾夕,等你有空,陪我去花楼玩吧?你去过飞春阁吧?飞春阁的花娘当真色艺双绝,天下第一花楼,确然当之无愧。尤其那个关娘,真是世间不可多得的美人。当然,我家绮娘也一点不差。” “……” “怎么,你难道没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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