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他抬起眼来凝望向她,一字一句尽是郑重:“所以,眼下我们还需要能证实这件事的关键物件,必要先于丞相一步找到那笔官银。” 只要人证物证俱全,便可以定罪贺韫,他与她十八年的苦痛即将终止;她不必再躲躲藏藏逃亡,哪怕离开他的羽翼,也能堂堂正正活在阳光下。 闻言,陈清和握着汤婆子的手隐隐颤抖,喉间一哽,应道:“我一定会倾尽全力,同殿下找到那笔官银。”说罢,泪滴从眼眶里不受控制的滑落,“吧嗒”砸在手背上,破涕而笑。 她抬手向上抹去泪痕,高昂起下巴,将泪水全含在了眼中。 晏寂清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就这样陪着她。 一拢白纱的遮挡下她没有看到那微微想要抬起的手,在要碰到她的那一瞬收了回来,好似将万语千言也一同蜷于了袖中。 马车渐停前他给自己也戴上了一副幂篱,沉声叮嘱:“一会儿会有我安排的人闹事,见机行动。” “是。”陈清和没有多问,随在他身后,撩开车帘。 “夫人当心身子。” 他温柔仔细地伸来掌心,她便也若做了千千万万遍似的回握,任由他小心翼翼揽住腰身,如一对儿如胶似漆的恩爱夫妇般下了马车。 五芳斋。 是贺韫常去买话梅的那家蜜饯铺子。 她立即会意晏寂清的目的。 见到来客,老板喜气洋洋地迎上前,问:“公子、夫人要点什么?” 陈清和一手抚上肚子,娇滴滴道:“我近来贪酸,老板,将你们店最酸的蜜饯拿出来瞧瞧。” “好嘞!我们店啊一应俱全,保准能让夫人满意!”老板明白了,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边介绍边道:“公子夫人这是新年有好事儿啊!” 晏寂清将声音压得更低沉了些,随之开口闲谈:“是啊,她如今最是辛苦,又害口害得厉害,吃什么都不如意,也就能吃下去酸的。” 闻言,老板贺道:“酸儿辣女,喜欢吃酸是好事!提前恭喜公子夫人了!” 说着将二人引至柜台前,将蜜饯一包包摆出:“您啊真该尝尝我们家的杏干,来,夫人,您试试。” 陈清和拿起一块,将幂篱撩开一小角放入口中,品尝片刻,不甚满意:“嗯…不够酸,还有没有再酸些的?” 老板也不恼,紧接着又拿出其他的来:“有,有,这山楂条和梅子都卖很好的!还有腌制的香盖,这可是果中极品!” 正挑选着,突然响起一道泼辣的女声,一进门就跌坐在地上,嚎道:“都别买他们家的东西!哎哟,我就是买了他们家的蜜饯,一直闹痢疾,黑心肝的,大过年的谋财害命!” “欸,女郎,您可不能空口白牙污人清白啊,我们店的蜜饯都是干干净净,怎么可能闹痢疾?!” 老板离开柜台,上前与那女子理论。 怎料又进来两个男子,一个搬起石头就往店里扔:“我今天砸了你这黑店!” 一个振臂高呼道:“大家都来看啊!就是这家店,害得我夫人一直痢疾!” 掌柜被吓得一退,但也不甘示弱,拉扯过伙计,推搡着往门口去:“你们胡说八道!想讹钱是吧?告诉你们,这是天子脚下,小六,去报官!咱们去见官!” 正闲逛的百姓闻声而来,越聚越多,堵在门口乱作一团。 晏寂清不着痕迹地紧了紧陈清和的手腕,带着她迅速朝内院走去。 “搜。” “嗯。” 两人默契的分头行动。 晏寂清所去的是存放蜜饯的库房,很快便搜了干净。 而陈清和所去的那房间也看起来极其寻常,简陋的几乎一眼便能纵揽:一张小木桌、一张床、一个衣柜,甚至男人的裤衩就随意的挂在绳上,一股阴干的潮味。 “怎么样?” 晏寂清寻来。 “很普通。” 陈清和眉宇紧皱着,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想错了,又道:“会不会,贺韫派人来这儿只是跟老板传递什么消息,我们的方向错了?” “…” 两人相顾一眼,就在晏寂清要说出‘走’时,外面脚步声越来越近。 老板气呼呼带着官兵朝内院来:“官老爷,您好好看看!我这儿可都是干干净净的,绝对不可能有问题!” 官兵不耐烦道:“行了行了,我们自己会看,你也老实点!” 就在房门将要被推开的那一刻,晏寂清反应迅速,一把拽着她朝床底滚去。 宽大的掌心紧紧箍在她的后背,因为空间逼仄而不得不紧密地相拥在一起,才堪够藏住两人。 “嘎吱——” 官兵与老板前后脚的涌了进来。 陈清和紧紧扯着他胸口的衣料,鼻尖泌出一层细密的薄汗,灼热的呼吸交融在一起引起一阵酥痒的颤栗;她恍然发觉,他的胳膊一直垫在她的颈下,牢牢护着她的脑袋,所以刚刚翻滚间她丝毫没有被地面磨蹭到,可是…他手前不久刚因为坠马之事而磨得血肉模糊… 砰砰地心跳声不知是因为房内来来回回的人,还是因为别的,而满鼻间都是他身上那幽幽胜兰香的味道,仿若诉不尽的情意绵绵。 终于,官兵看了一圈,带着一众人走了出去。 随着房门关掩,晏寂清松开了手。 两人没有着急出去,而是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静待合适的时机。 为了能拉开一个平复喘息的距离,陈清和转过头去,不经意的撞到了地面。 “扣。” 一声空响,两人同时怔住。 为了确认方才不是错觉,她又连忙用手拍了两下。 “扣扣。” 陈清和蓦然睁大了眼睛,用气音对晏寂清说:“是空的!这下面有密室!” 借着微光,两人翻过身来仔细看着身下的地面,只见那砖石拼接处有一块缝隙相较其他地方都要宽那么一点;晏寂清立刻从她发间拔下一根钗子,在缝隙处以巧劲撬动。 陈清和屏住呼吸,凝神注视着,只见那块砖果然被撬了起来;她屈起身子挪动位置,以将那砖面打开。 那竟是一个通往地下的入口! “我先向下探,若无事,你再跟。”晏寂清探手拦住了她要往下去的动作,从身上摸出了一个火折子。 盈盈火光照亮一条蜿蜒的石阶,狭小的通道只容得一人;但越往下视野便越开阔,逐渐地一个密室便展现于眼前。 晏寂清掌心稍作用力地扶住陈清和,两人背靠着背,一个朝前,一个盯着后面,很快就走到了尽头处。 那是一扇虽小却是实心的铁门,且锁孔形状复杂,并非用铁丝银针之物就能撬开。 “这要消耗多少人力物力…”陈清和触碰着那扇门,不禁叹道。 如此坚固、下了血本的防范,可见后面所藏着的是多么致命的秘密。 而晏寂清却一直沉默不言。 他想起杀手所说,那把贺韫随身携带的钥匙,难道就是这扇门? “此地不宜久留,从长计议。” 他面沉如水,速速带着陈清和走出了密室,将那地砖重新合的严严实实。外面女子哭哭啼啼还在闹着,两人仔细戴好幂篱,趁乱混进了拥挤的人群之中,快步离开了铺子。
第36章 愿卿好 一路上晏寂清都没有再提密室的事半句,好像有什么心事萦绕于心头,竟是在犹豫与不与她开口。 陈清和看在眼里却也识趣的没有问,只是撩起车帘在看到回春堂时敲了敲车厢,对车夫道:“停下车,我有东西要买。” 晏寂清没有拦她,凝望着她的背影远去,有些头痛的阖起了眸子,双手不自觉紧攥捏得指骨咔咔作响。 因当年事还悬而未决,故而不能言明的情绪就如将他架上了火架炙烤;一面是林家满门忠烈被奸佞设计的仇恨,一面是相伴五年的情谊。 即便最初不过彼此利用,可五年时光不是作假,那些相处过的朝夕不是作假。她就像他亲手栽种下的一朵花,倾注了他的时间、心力,而养的既聪明又明艳,是他最得意的高徒。 她身上有他的影子,活着一半的他。 无论他多么想回避、想否认、想将这份心思切割断开,可他的生命又何尝不是活着一半的她呢? 这世界上再没有比他们的关系更紧密,踩着对方的脚印,走在相同的命运,彼此相依;她就是他,他亦是她。 是宿命的捆绑,是冥冥的注定。 不知多久。 “殿下。” 陈清和走了回来,手里还拎着麻布与伤药。 她将幂篱撩开,于他腿边蹲下身子,在马车哒哒地前行之中轻轻拉过他的手,瞧着那本就没大好的手背再一次鲜血淋漓,一双好看的眉宇紧蹙成结;可他至始至终一声不吭,就好像根本不觉痛。 曾经多少次她也如此熟稔的为他上药,或多或少都带着故意,为了激起他心中波澜,为了剪不断理还乱的拉扯;唯有这一次,她是真的在不忍。 “纵然殿下有千千万万个理由,不得不去做,也不该如此糟践自己身体。新伤旧疤层层交叠,难道就不痛吗?”陈清和细碎的念叨着,将麻布一圈圈缠绕。 顶着那灼热的注视,又细细叮嘱:“这段时间别碰水。怀王府中总不至于连个丫鬟小厮都没有,就劳他们来照顾,少用手。” 话落,马车猛然颠簸了一下,她正欲扶住车厢,却在那摇晃的一瞬里他一把就握住了她欲抽离的手,像下意识的搀扶,又似压抑已久的失控。 如怕她溜走般,在白皙的腕上留下了一指红痕。 陈清和呼吸一滞,第一次在那双清冷地眼眸中看到了无尽的缱绻,猛烈又滚烫,汹涌而来。 明明他什么都没说,却仿佛掀起了一场山呼海啸。 “多谢殿下。马车…已经平稳了。” 她知道他一惯会回避,以往她耍些小手段故意招惹他,他都会毫不留情戳破来掐断不该有的火苗;他总是清醒,会知道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或许也会恍惚,但想来这一次也不会例外。于是出声提醒,试图将手抽回。 可晏寂清却一反常态,竟也会明知故犯。 他一手拽着她,一手抬过她的下巴,指背触过她的肌肤一点一点向上滑过她的鼻梁,最终落在了她眉心位置。 那儿似有什么东西扎了他的眼,在心底荡起浓浓不快,随即便用指腹向下用力一抹。 陈清和后知后觉偏过脸去,但为时已晚,妆已被他作乱得一塌糊涂,而那处正是出府前贺行云为她画的梅花。 陈清和顾不得去想其他,忙将手抽出捂住自己额头,左翻右找的想找出面镜子来,奈何他车上什么都有,就是没有镜子。 “殿下!”这次再唤,声中不由得带了几分嗔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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