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失礼。”容锦歉疚地摇了摇头,如实道,“我只是在想,你这衣衫料子是在何处挑的,颜色染的很好。” 许平津才松了口气,又被问住了:“这是家母着人裁制的衣衫,我回去问明白后,再告诉姑娘。” 容锦愣了愣:“还是不必麻烦……” “不麻烦的。”许平津打断了她的话,及至容锦惊讶地看过来,才意识到自己又失态了,垂眼看着脚下的石砖,神色满是懊恼。 容锦酒后迟钝的神经绷紧了些,稍稍正色,只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听到一声熟悉的“阿锦”。 她循声看去,只见不远处停了辆不起眼的马车。 驾车的是看起来仿佛几日没合眼,无精打采的小稷,而前不久还惦念过的时雨也在。 时雨挑了车帘,微微倾身,含笑望向她这里。 这亲昵的称呼与姿态仿佛无声昭示着两人之间的关系,错愕之后,许平津抿紧了唇,什么都问不出口。 容锦向他福了一礼,也没再多言,径直向马车走去。 车帘放下,熟悉的熏香扑面而来。 容锦踉跄半步,跌在时雨怀中,才挣扎了下,就听他似笑非笑道:“方才与你说话那个,是谁?” 容锦咳了声,解释道:“是陈大人的同僚,今日来喝满月酒,凑巧聊上几句而已。” “是吗?”时雨有力的手托着,将容锦整个人置于膝上,忽而又问道,“那他生得如何?” 容锦噎得一口气险些没上来,却又怕他真要这么不依不饶地问下去,只得道:“不如你……满意了吗?” 时雨微微颔首。 容锦哭笑不得,想要起身,小腿却恰撞在他髌骨处。兴许是力道重了些,只听耳边传来声闷哼。 虽极力压抑,但还是传到了她耳中。 容锦抬眼看向时雨,下一刻,却又听他调笑道:“阿锦,你这下可伤着我了,要怎么弥补才好?”
第100章 容锦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对于这调笑,并没给出应有的回应。 在这如有实质的目光注视之下,时雨眼睫微颤,揽在她腰间的手收紧些,轻笑道:“怎么,谁惹你不高兴了?” 容锦有些喘不过气,拂开他的手,轻声道:“仿佛没同你提过,我有一个妹妹。” 时雨原想勾住她,因这句一顿,晚了些,虚虚攥着的衣袖一角从指尖划过,没能留住。 “我原以为近日能见着她,虽知道不该,却还是隐隐报了些许期待。奈何天不遂人愿,还是没见到。” 意外之后,时雨将碎发替她拢至耳后,温声道:“可有我能帮得上的地方?” 容锦看不出什么端倪,倚着车厢,残存的酒劲在这午后使她昏昏欲睡,倦意上来,也懒得再多言。 这段路并不远,不多时马车停下。 “阿锦,回家中再歇息吧。”时雨轻轻推了推容锦的小臂,若无其事地笑道,“若是不想动弹,我抱你回去如何?” 容锦摇了摇头。 午后的日光有些刺眼,才下车,她便抬手遮了遮眼,通过指缝打量时雨。 时雨摸索着扶了车壁,另一只手由小稷扶着,在他的提醒之下才踩稳了脚踏,缓缓下车。 “家中许久没人,恐怕哪都是灰尘,公子还是先到云姑娘那里坐坐,等我收拾妥当再回来吧。”小稷一边说着,一边将时雨那只手“托付”给容锦。 容锦只犹豫了一瞬,就已经被小稷安排得明明白白,只得道:“那就随我来吧。” 手交叠在一处,容锦轻轻抚过,从掌心到指尖,试图寻找些蛛丝马迹,以消除自己心中的多疑。 又或是,等到悬着的那把匕首落下。 “痒,”时雨在门槛处绊了下,大半重量倚在她身上,问道,“阿锦,你何时学会了摸骨算命不成?” 容锦没试出个所以然,倒是被这话给逗笑了,引着他到房中落座:“松手,我去沏壶茶。” 得了她这句,时雨才乖乖松开手。 瓷罐中盛着的茶叶还是早些时候谢秋桐给的,应当是出自许家,容锦瞥了眼,翻出初夏那会儿晒的花草茶,沏了半壶。 水汽袅袅升起,气味清新悠长。 容锦心绪渐渐平静下来,百无聊赖道:“你那琴修好了?” “缺了制琴弦的材料,只好暂时搁置,等何时寻到合适的替代再说。”时雨绷直的脊背稍稍放松,“柳夫人昨日回吴江,见了那套出自你手头面,很是满意,邀你得空过府一叙。” “听她的意思,似是想要将名下的铺子交由你打理。” 她与映月先前已经猜到柳夫人的打算,倒没惊讶,吹散杯中浮起的热汽,平静地点了点头。 时雨等了片刻,微微侧耳,带着些疑惑与茫然:“阿锦?” “我在。”容锦觑着他的反应,笑道,“映月这两日得在家中照看母亲,等忙完,我带她一同进城。” “你若接下这桩差使,就得搬家换住处了吧?” 芙蕖镇距吴江城虽不算太远,但一来一回也得大半日光景,若真应下柳夫人的提议,自是得搬到城中更为方便。 容锦早前挑了这么个小镇子落脚,既是机缘巧合,也是怕到城中人多眼杂,泄露行踪。 此事摆在眼前,倒令她为难起来。 “兴许吧,”她最后也没下定决断,只道,“等见过柳夫人,再做打算。” 容锦无可无不可,映月对此事却很是积极。 为了养家,她这些年磕磕绊绊地倒腾着些小生意,遇着容锦后总算顺遂不少,若能搭上柳氏这条大船,今后便再不必因请医问药而捉襟见肘。 容锦在路上与她商议一番,想的是若柳夫人真有此意,便由映月来经营铺面生意,自己则主要负责手艺上的事情。 只是映月年纪不算大,恐怕柳夫人未必信得过,会有所顾忌。 但事情的顺遂程度超乎预料,映月准备的一番说辞还没来得及发挥,柳夫人就已经点了头。 映月仿佛被天降的馅饼砸晕了头,直到离了小瀛洲,回过神掐了自己一把,笑盈盈道:“云姐,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恭喜你得偿所愿。”容锦遮了遮日头,面上笑着,心中那种微妙的怪异感却越来越浓。 太过顺遂了。 容锦从来不是个运气极佳的人,习惯了一波三折,以至此时并没顾得上高兴。她将近来的事情捋了一遍,疑虑愈重。 映月犹自念叨着柳夫人如何如何好,容锦忽而停住脚步:“你先前提过,隔壁婶子一家搬到城中来住?” “啊?”映月被问得猝不及防,想了会儿,方才点头道,“是有这么一回事儿。说是小孙子到了开蒙的年纪,想着城中书院的夫子教得更好些,阖家搬了地方。” “古时候不是有什么‘孟母三迁’来着,兴许他家也是这么想的。” 容锦问:“吴江城中的书院多吗?” “年前关了一家,现下统共也就剩三处吧……”映月被喜悦冲昏的头脑渐渐冷静下来,觑着容锦的神色,“姐姐怎么想起问这个,可是有何不妥?” “劳你帮我个忙,”容锦看了眼天色,今日已经不够她亲自挨个去寻,“你既要留在城中,得空试着打探打探,能否寻着他们一家人的住处?有什么消息,记得知会我一声。” 映月满心疑惑,但见她神色郑重,也没多问,当即应了下来。 许多看似合情合理的小事,容锦从前并未深想,但随着颜青漪的到来,以及容绮的缺席,那些不起眼的细节终于还是如雨后春笋,纷纷浮现在眼前。 初秋和煦的阳光之下,她却只觉着四肢发凉。 其实远不必如此迂回,只要越过那道门,解下时雨眼上的白绫,所有怀疑揣测便都能有个结果。 可怯意占了上风。 从逃离那一日起,她刻意不去想所谓的后果,但午夜梦回之际,却又总是会梦见沈裕。 有夜宴初见的情形,也有在一处时经历过的那些惊心动魄的厮杀,最令她心悸的,则是重逢。 那梦堪称光怪陆离。 旧时住过的房屋,被改成了一个巨大的、鸟笼似的牢狱,沈裕将她关入其中,又亲手将一根不知何种技法织就的细绳系在她足踝上。 那绳子怎么都解不开,越挣扎,只会陷得越紧。 在漫长的梦境中,除却面目模糊又一言不发的侍女,她能见到的人唯有沈裕。 一直到惊醒,沈裕身上奇楠香的味道,以及挥之不去的淫|靡气息仿佛依旧萦绕在鼻端,心跳如擂鼓,许久之后方才慢慢缓过来。 在映月的消息传来之前,容锦未曾再踏足隔壁,每日的饭菜虽依旧会多做些,但只等着小稷来取。 小稷试着问了句,她只说自己接了生意,忙着制簪,无暇分心。 小稷拎着食盒,挠了挠头,讪讪离开。 隔壁的琴声响了半日,音调似曾相识。 在小瀛洲那段时日,时雨为容锦弹过这支曲子,又告诉她,这是《凤求凰》。 母亲昔年教他琴时曾戏言,若有朝一日遇着心仪之人,可将这曲子弹给她听。 大好的风景都成了陪衬,一身白衣的温润公子如同画中仙,恰到好处地贴合了她的喜好。 就像是,为她量身定制的一般。 容锦坐在窗边,一盒珠子数了不知多少遍,淅淅沥沥的雨声落下时,隔壁的琴声戛然而言,她也终于松了口气。 可下一刻,雷声之中,隐约有叩门声响起。
第101章 叩门声混在淅淅沥沥落下的雷雨声中,听起来并不真切,容锦犹豫片刻,决定装聋作哑。 可哪怕雨势越来越大,门外之人依旧未曾离开。 叩门声不疾不徐,耐性十足,明明是不起眼的动静,可一旦传到她耳中,便再难忽略。 容锦从迟疑到麻木,终于起身拿了伞。 不过从房门到院门这么点距离,她半幅裙摆已被雨水打湿,一直在门外站着的人自然好不到哪去,打眼一看,便知道怕是被雨水浇了个透彻。 容锦看得直皱眉。 一场秋雨一场寒,身体康健的正常人尚不能这么淋雨,以他的身体,此举与“作死”无异。 雨水打湿的衣裳贴在身上,黏腻的滋味实在不大好受。 容锦不想在此处这么耗着,侧了侧身示意他进门:“是有什么话非要今日说不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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