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贵女相争,她见得多了。 晓得没听见没看见便是最好的选择。 “主子,奴婢是气不过,下次再也不了。”银屏扶着桑桑低头认错。 “你无错,不过往后要分清场合。”桑桑胸中一口郁气出了,通身舒泰。 “是”银屏闻言又挂上了笑容。 “回夫人的话,镯子皆在此。”她听得人换桑桑世子妃自是改了口。 粉衣丫鬟双手奉上一檀木盒,红色绒布垫着。 上头躺着几个玉镯,红的剔透,绿的似湖边春水,显然玉质上佳。 确认无误,银屏收下木盒,交过了票据。 与桑桑下了楼去。 出了如意阁,闻见街边糖炒栗子的焦香。 银屏见着桑桑柳眉微皱,像是想起什么。扶着人的指尖动了动,心头唏嘘。 “主子,不若去东街买份糖炒栗子吧。您出嫁前最是好这一口。”银屏面上带着担忧看向桑桑提议道。 “好”她神色怅惘,应了声。 东街便是如意阁所在这条街,往前有一家刘记食铺,卖些糕点小食。 上回与段泠出来时知道的。 走近了些,糕点的甜香盈满鼻尖,糖炒栗子在砂中翻滚。 此刻天色尚早,排队的人不多,银屏让青竹将车赶至街边。 桑桑在一旁等着,看着银屏欢天喜地拎着一油纸袋子回来,露出一角:“主子,你看。还是热乎的呢!” 桑桑亦笑着,唇瓣微启,一颦一笑如画。 萧锦年接着上旨,后日当值。 早晓得东街有家铺面卖的糖炒栗子,正是江南微雨时。往年自己总会温书归来买上一份,桑桑便在府门一角俏生生等着。 萧锦年撑一把青色油纸伞,一袭青衫淌着街边雨水而过。 他唇边带笑,过往百姓纷纷侧目,好俊一郎君! “拿着”他身边小厮唤流年的见主子爷递过青色油纸伞,亲自往那队伍而去。 他呆愣愣接过伞,头一回见公子笑的如此开心。 往常虽笑,但总觉得摸不透他的心。 “客官,您的栗子拿好了!滚烫滚烫的咯。”掌柜的是小店的老板,小本生意,自家经营。 如玉般的手掌接过油纸袋,另一手放了几文铜钱。 萧锦年绽露笑颜,声音若汩汩溪流,“谢过店家。” 转身往前走,瞧见一道熟悉的倩影,腰肢纤细,摇曳生姿。 朦朦胧胧的光倾洒,软银轻罗百合裙随着佳人走动闪着点点流星般细碎的亮光。 他手中的油纸袋掉落在地。 青石板上圆滚滚的栗子滚落一地。 魂牵梦萦之人就在眼前。 他上前一大步,情不自禁喊了声桑桑。一手抬起想起什么复又放下。 前头人身子一颤,不可置信转过头来。 竟是锦年哥哥,桑桑拿着手中糖炒栗子,一时见着故人,眼内盈了些泪水。 她不该与他见面的。 桑桑能感觉到,夫君不喜自己多提锦年哥哥,更别说见面。 她不懂前朝之事,只担心会害了他。 桑桑伸手抹了眼边泪,放下手中糖炒栗子便要转身离去。 萧锦年素来温润的脸庞怔愣住了,眼中失神。 一向谦和有礼的他在后头跟上桑桑脚步,阻在车马前,面带哀伤,眼底的痛令桑桑不忍直视。 注1“一入候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桑桑是不认得我了吗? 作者有话说: 注1:来自诗词
第二十二章 埋祸 望着眼前熟悉的人。缱绻温柔的眸,长长纤翘的眉睫掩去无限痴情,只余延绵不绝的思念。 思是故人,本相隔千里,猝然相见的喜悦。 桑桑不疑其他,只道是萧锦年许久未见自己。 他已经拦在自己马车前,青竹又惊又喜看着两人,跳下车室来拱了拱手见礼:“青竹见过萧公子,萧公子…” 像是突然发现这微妙的气氛,他止住了临到口头的话。 不知是否要继续说下去。 事以至此,她再躲避也没有用,干脆也全了自己久不见故人的喜悦。 “锦年哥哥,桑桑还未恭喜你高中探花。” 看着眼前人笑靥如花,眼角边尤带莹莹泪光。无人注意到,萧锦年扶着马车前室的手掌下意识攥紧。 白昼的光洒落在如玉的脸上,深邃的眉眼含着温柔。 只见他面上带笑,不着痕迹放下手来,仿佛将先前桑桑避而不见的事都忘却了。 “往后我也可在京中领职,虽不如能和从前那般常见面。”萧锦年说到此处顿了下,嘴角忽的扬起揶揄道:“但桑桑如今可是世子妃,你锦年哥哥若是饥寒交迫,流落街头可要帮衬帮衬,莫嫌我丢了你娘家人的脸。” 他掩面作伤心状,芝兰玉树般的人这样姿态逗的众人一乐。 桑桑破涕为笑,为此前的自己感到羞愧。怎能因怕害了他,便不见人。若是真的在意,应该主动想法子,不让此事发生,而不是一再逃避。 想明白后,心头松快许多。 “自是不会忘了锦年哥哥。” 众人笑着,场面一时亲亲热热好不热闹。 * 街边一华贵马车驶过,銮铃轻响。 沈白蔻挑起窗边帷帘一角正巧瞧见公子如玉,白衣黑发,深邃的眉眼若潺潺春水,温润的如沐春风。 她白皙的指尖一直挑着帷帘忘记放下。 好俊一公子,她不敢大声喘气,唯恐惊走云端之人。 淑环大红的丹蔻挑起雕花木盒内颜色妍丽的胭脂,挑剔的目光瞧着,细细抹了抹。抬眼瞬间,看见沈白蔻向来傲气逼人的眉眼此刻收敛,温温顺顺好似小白兔,乍乍呼呼的人没了话。 恰是她最厌恶的模样,一瞬仿若见着家中庶妹贯来爱装可怜。 见沈白蔻依旧失神的望着窗外。 她轻哼了声,问道:“瞧些什么呢?!” 耳边音惊醒了梦中人,沈白蔻松开帷帘,茫茫然道了声:“没,没什么。” 风吹起,长长帷帘飘起飘落,外头的场景漏了进来。 她想要遮挡已是来不及了。 淑环眯起眸子,见着北陌桑与一白衣男子状似亲密,笑的好不快活。 她唇边勾起笑,垂眸再抬眼时已然掩下眸中暗流。 芙蓉面上嘴角微勾,盛气逼人,眼皮子轻轻一掀睨了沈白蔻一眼:“瞧你这没出息的样!不就是一个男人。也不是盛京有头有脸人家的公子,凭你伯府小姐身份还怕得不到。” 沈白蔻听后不依了,伸手挠了淑怀腰间,嘴中笑着叫道:“好了,现如今你也来打趣我了。” 心中却莫名有些凄哀。 仅是一个男人而已,那为何,你淑环是圣上亲自封县主也得不到。巴巴跟在段殊身后这些年,不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景泰蓝样的流云花纹,丝丝镂空金丝缝就的窗边帷帘,恰巧漏进微光,恰到好处掩去两人眼底所思。 注1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沈白蔻又思及刚刚那人白衣出尘的模样,看着淑怀试着玲珑阁内新得的红珊瑚手钏,心头不由的滑过一丝羡慕。 人前见着,自己倒与淑环别无两样。一同出席各色场合,见到她,必然会在身旁见到自己。 皆是世家贵女,但,伯府的爵位只袭三代,若自己这代子弟毫无建树,怕是会从此走向落寞。退出上流勋贵的队列。 伯府已然落魄,但离郡王是当今表兄弟,虽关系远,出了三服。只要不犯错事便可一直屹立不倒。 何况郡王妃与当今有恩,淑环圣眷正浓。 即便段殊不喜,但她依旧可以追求她想要的人,顶多人后丢脸,人前谁敢多说一句不是。 反观自己,莫说觅得如意郎君。 自己的婚事,是一桩交易,是抓住救命稻草,让伯府不至于倾颓的筹码之一。她不敢,亦不会由着心意来。 她还是想当那个,在云端,锦衣华服,呼奴使婢的京都贵女沈白蔻。 没有谁对与错,终究是她不配吧! 马车碾过雨后路上泥泞,轮轴压过细碎青草渣子,嫩绿色沾上泥浆的土黄黏在马车的轱辘上。 绿绿黄黄,糊成一片,看不甚清。 街边一别,桑桑坐在马车内,握着尚且温热的油纸袋。 里头是糖炒栗子,她放在路边,萧锦年拾起递还给她。 熟悉的脸庞带笑,嘴角扬起,温柔如许。 “我晓得桑桑见我的栗子洒了,这才准备将自己的给我。不过日头还早,我可以再等,桑桑却是要归府了。” 马车缓缓向前驶着,桑桑掀起帷帘再看了过去,见萧锦年一袭白衣,笑着望着自己。 一如往前,自己做什么他总是笑着支持。 儿时扑彩蝶,他在后头守着,笑着让自己莫要摔了;夫子留了课业,自己不会做,他笑着执笔,白纸上添了黑字。 好像,锦年哥哥总是念着自己,不像某些人,净会惹自己生气。 世上总是除了爹爹娘亲阿兄,还有人全心全意待自己好。桑桑摸着百褶裙边,想着若是段殊再问及此事,定要说清了。 银屏提着白瓷水壶,倒出清澈的茶汤。 茉莉花茶的清香盈满车室,她捧着茶盏笑嘻嘻道:“世子妃莫要不开心了,今日见着萧公子,闻他得圣上青眼,日后前途无量。” “奴婢还接到消息,大公子三月里会进京!” 桑桑接过茶盏,闻言一惊,一手扯过银屏的衣袖不敢置信问道:“你说大哥会来京中,那他可会来见我?” 桑桑一时被惊喜冲昏头脑,不知说了些什么。 银屏打趣道:“瞧世子妃说的,大公子来京中自然会来见世子妃的。” 她见桑桑这段时日神情总是不宁,上前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可见,世子妃身边的人越来越好,世子妃过的也会越来越好的。” 向来牙尖嘴利的丫头安慰起人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桑桑得了好消息,喜上眉梢,俏丽的桃花眸内亦盈着笑:“我身边的人确是越过越好,你这丫头近日里瞧着圆润许多。” 银屏睁着亮晶晶的双眸等着夸赞,不曾想桑桑笑话她。 当下红着小脸转向一旁,嘟囔道:“世子妃净会打趣奴婢!” 车室内欢声笑语不断,春晓在外头迎接着人。倒是没想到,这位世子妃能与奴婢有如此深的感情,倒是少见。 她看向车旁的便衣侍卫,眼神间示意。 今日之事,也不知世子爷听后会如何作想。 她默默想着,自己这位爷啊,有时候可真是个别扭的人。 夜里,墨色如许。 天边挂着弯弯的月牙,时不时躲进漆黑的云层里,藏藏多多调皮的很。 段殊在书房内看一案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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