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奶奶,瞧它像不像您在闺中养的那只兔儿,也是这么灰扑扑的颜色,只有四只爪子是白的。”姑娘边说,边捏着猫儿左前足上的小肉垫,那猫像是寻到了自己温暖的窝一般,埋头朝姑娘衣襟上拱。 说话间隙,姑娘飞快朝林氏打个眼色,林氏心中一顿,尚未猜出她的用意,下一瞬就见姑娘松手令那猫儿脱身,一跃落在薛晟膝头。 奇怪的是,那奶猫并不立刻逃走,而是后足蹬在男人身上,抬起两只前足攀着顾倾的衣摆,张口喵喵喵的娇唤。 林氏这回总算有些明白,瞧薛晟并未避开,反而伸指揉了揉奶猫圆溜溜的脑袋,她从没见过这样耐心好相处的薛晟,更从不曾想象过,他纵容奶猫赖在自己身上的模样。 “踏雪是不是饿了,我瞧它不住的唤,拿些什么给它才好?厨上还剩些卤好的肉……” “用肉汁拌些软饭,”顾倾话未说完,一直未曾开口的男人启唇,接过了这个话题。 顾倾闻言露出喜色,蹲身福了一福,“奴婢这就去办。” 转身走出内室,冷寂的月色如霜似雪,风声呜咽擦过耳际。窗下早备好一盏为那奶猫做好的吃食。 寒凉的晚风能令人清醒。顾倾收起笑容,侧过头打量窗格上映出的那道剪影。 她立在廊下一息一息耐心的等,待身上完全浸透寒气,才又含笑端着小碗掀帘走回去。 昏黄的灯下,男人眉头舒展,宽大的掌心有一搭没一搭地梳理着奶猫身上的绒毛。 林氏跪坐在他足边,伏在榻沿上逗弄他掌下温顺慵懒的小东西。 这一幕温馨和谐得诡异,婚后从来不曾情投意合过的两人,以从未有过的亲近姿态落入顾倾眼底。 藏好唇角讥诮的嘲弄,顾倾上前,将小碗递给林氏。 她从林氏望过来的目光里辨出一丝罕见的信任和感激。 男人片刻间流露出的少许温情,竟有如此魔力,饶是林氏再如何固执要强,终究无法免俗。果然情爱令人软弱,温柔便是鸩酒。一旦陷入,等在前方的,便是万劫不复的结局。 顾倾退后数步,将空间留给这对怨偶。 随着她退去的身影,男人目光落在晃荡不休的珠帘上,不知想到什么,他收拢掌心,将踏雪捞起,缓缓站起身来。 林氏依恋的目光中露出一抹疑惑惶然,“爷……” 她甚至有点想哭,想张开双臂抱住他修长的双腿求他别再离开。短暂的片刻相处有如最熨帖魂魄的灵药,她沉醉其中,宁愿一辈子不要醒来。 湿润的眼眶涌出软弱的泪滴,她哑着嗓子又喊了一声,“爷……” 男人提步走开,再未回眸,留下她再熟悉不过的一句,——“你早些歇息。” 林氏实在不懂,明明适才一切都好好的,到底为什么他还是要离开? “你是不是……” 男人脚步缓了缓,停在珠帘前。 “你是不是,心里有别人?……是在南边跟在身旁伺候的,还是馆子里长日厮混一处的……” 是为了何人,这般冷落羞辱于她? 听闻这话,薛晟紧拧双眉,锐利的眸光瞟来,在望见她羞恼的面容那瞬,倏忽释然。 她原就是这样一个人啊,他在她心里的便是如何不堪,又有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说: 薛~冷暴力王者~晟 顾~黑莲花甜妹~倾 林~暴躁妈宝女~娇
第5章 薛晟没有回答,带着踏雪跨步离开。 院落阶前,顾倾坐在静谧寒凉的月色里,听闻步声,曼然回眸。 奶猫从男人怀里挣脱,撒欢般扑进少女臂弯之中。 “爷?”顾倾面露疑惑之色,手掌来回抚弄着猫儿软乎乎的绒毛,缓缓站直身子,宽大的袖子从手腕滑落,露出一道陈旧细长的疤痕。 “它很熟悉你。”回廊摇曳的灯影下,男人收回目光,负手说道。 看穿这样低级的伎俩和谎言并不难,很多时候,他只是不屑于计较。 姑娘面上浮起一抹窘色,下意识抿了抿唇,慢声细气地解释,“奶奶幼时养的那只兔儿病死了,奶奶伤心了好几年。奴婢偶然见踏雪溜过来玩,就、就想抱进来给奶奶瞧瞧……” 后面的话没说完,莹润的面容笼在廊下暗淡的阴影里,风拂过宽大的衣袖,隐约显出纤细袅娜的身段。 薛晟凝视她澄澈干净不带半分杂质的眼睛,心中沉闷稍散,费力去喂食迎哄一只猫,被抓得手腕都留了疤,不过想为主母造出个心善仁义、呵护动物的好名声。——她的身份摆在这里,林氏一向刻薄寡恩,不费心思去讨好逢迎,如何能过安生日子? “罢了。”他说。“明儿把踏雪送回二奶奶院里,再不要带进竹雪馆。” 顾倾顺从点头,塌眉垂眼的一幅认错姿态,本就细弱的身影越发显得小巧可怜,声音也低低的像那奶猫似的绵软,“是奴婢错了,爷您莫要生奶奶的气。” 薛晟默了片刻,想说句什么,话到唇边终是没有开口。他点点头,提步朝外走去。 庭院之中,姑娘面上怯懦娇弱神色一扫而尽,她回身望住天边朦胧的弦月出了会儿神。 十月将尽,寒冬即至,一岁又一岁过去,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了。 ** 十月廿九,二夫人率众小辈,前往朝露寺代老太太还愿。 吴氏这一胎平安度过四个月,大夫来瞧过脉,只道安心调养应无大碍。 吴氏自打有了身孕,老太太便看重得紧,今儿赏一匣子老参灵芝,明儿送一匹上好宫缎,把身边得力的婆子都拨了两个过来。 二夫人镇日脸上带笑,心里别提有多畅快。 马车里热热闹闹,六奶奶姜氏并几个未出阁的小姑,说起薛诚昨晚饭桌上讲的那件趣事,嘻嘻哈哈笑成一团。一向严肃少语的二奶奶王氏,也是一脸温笑地陪在一边,只等众人不自觉将声音拔得太高时,才出言劝上两声。 虽都是薛家宅子里住着的妯娌姑嫂,到底隔着房头,林氏孤零零坐在边上,有心凑趣问上一句,几番试探开口,都没能顺利插/进话题。 姜氏笑了一阵,年轻娇艳的面容泛起淡淡的红霞,转过头来,见林氏眉目含愁,安静无声地独坐在对面,不由开口问她,“五嫂嫂怎么不说话呀?”她新嫁入伯府不久,年岁与二房几个小姑相近,平素相处得极好。只是与林氏接触不多,每日里也就在老太太的院子里打个照面,略寒暄两句便散了。 不待林氏答话,二房的三姑娘薛芙儿便接过了话头,“五嫂嫂怕不是不想说话,只是没心情。” 三姑娘今年芳龄十六,早就说定了婚事,未婚夫是平南侯府的小公子,两人自幼一块儿长大,青梅竹马,情意甚笃。 “我听霍公子说,五嫂嫂的兄弟前日在春满楼跟人起了争执,当场亮了刀子,这事都闹到大理寺去了。” 话音未落,便见林氏脸色陡然一变,薛芙儿后知后觉地掩住小嘴,迟疑地道:“五嫂嫂,你不会还不知道吧?大哥哥那日回来就跟哥哥们商议了此事,莫非,五哥哥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林氏婚后这五年,一没娘家撑腰壮势,二没丈夫体贴关怀,大宅门里素来捧高踩低,义薄情淡,这几个丫头片子,何曾将她放入眼里过?这般当众叫嚷出她娘家兄弟的丑事,还要讥讽她跟薛晟无话可说,林氏脸色难看极了,有心回呛两句,一时却找不到合适的言辞。 马车里气氛变得尴尬起来,王氏呵斥了薛芙儿两句,转过头淡声劝慰林氏:“你别听芙儿瞎说,回头还是寻个时间,找五弟他们问清楚才好。” 朝露寺很快便到了,众人依次下车,顾倾见林氏脸色发青,忙上前将她扶住,“奶奶怎么脸色这样差?” 林氏没有理会她,捏紧手帕机械地跟着二房一行人朝山上走。 山寺里早有人前来打点,今日对外闭寺,只为接待薛氏女客。远远见到一个身穿青色锦袍的男子与寺中负责待客的僧人一并迎来,薛芙儿高兴地挥手大喊,“三哥哥!” 来人正是薛勤,他在衙门里领了个闲散的肥缺,每月月头月中两回采买,底下另有数名小吏负责验货对账,他只需点个卯落个官印,略瞧两眼账数,知道自己经手的有哪些东西即可。 大多时间,他都泡在各府的大小宴会上,或是城中名流文士们的雅集,或是世家子弟间的相互吃请。吃喝玩乐一道上,他算得个中翘楚。 薛勤含笑过来扶住二夫人,一面走,一面向女眷们介绍,“往年这时节山寺里的花树都败了,光秃秃没什么好看,今年却是巧了,有人家来还愿,捐了香油不说,还送了百来株寒兰来。我才去瞧过,开得正浓艳。” 薛芙儿拊掌笑道:“这可好了,我原还担心,怕今儿只得拘在禅房里头吃那些没油水的素斋了。” 说得几个妇人都笑,二夫人嗔道:“快嫁人的大闺女了,没一点稳重样子,皮猴儿似的,就知道玩。” “——跟你三哥一个德行!” 薛勤哭笑不得,“娘哎,您骂三妹就只管骂她一个,做什么又拉上我做垫背?” 一行人气氛和乐,热热闹闹进了寺里。 林氏落后数步,心里堵得说不出话。又是担忧自家兄弟,又是恼恨薛晟不肯告知。 约莫半个时辰后,以二夫人为首,几个年长的妇人都被请到正殿去烧香还愿,布施香油。薛芙儿等由小沙弥引着,往后山去瞧寒兰花去。 忍冬和半夏随林氏守在正殿,顾倾留下整理厢房。 薛勤得了空,一路摸到林氏院前,攀在矮墙上隔窗喊她的名字。 “顾倾,好姑娘,你出来,爷有东西赏你。” 顾倾抬头瞥他一眼,上前关掉了明窗。 男人索性跨进院子里,负责守门的婆子早不知被他支到哪里去了。 他大手按在窗上,含笑低声哄她,“你别关窗,爷又不吃人,闲来无事跟你说两句私话。好孩子,爷手劲儿大,仔细伤着你。” 顾倾背身抵靠在窗上,窗扇被他强推开一条细缝,姑娘细嫩的一截后颈落在他热烈的视线里。 碎发柔软地贴在耳后,叫人心痒难耐,恨不能抚上一抚。 “你就算不说,爷也知道你的名儿了。”他弯身伏在窗台上,笑嘻嘻地说,“爷还知道,你快十七了,府里头的惯例,满十八还没赎卖出去的,一律配了家生的小厮。五弟妹是怎么替你打算的,这么好一张皮子,要便宜那些烂泥腿子不成?” 顾倾默了片刻,似被戳中了心事,她凄凄蹙起秀眉,抿唇不吭一声。薛勤并不着急,他深知,有耐心的人才能钓得上大鱼。 当下只温声絮絮地哄:“论人才样貌,你半点不输府里的主子奶奶姑娘小姐们,就没想过替自己多打算打算,寻个光明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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