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人都关心着自己,又何必去肖想……或是乞求那些憎恶自己的人施舍的温暖呢? “安平。”谢听之开口,似乎是许久不曾说话了,声音夹带着喑哑和未干的寒气。 听到主子的吩咐,安平急匆匆过来,双眼晶亮地像一条温顺地大狗,“少爷有什么吩咐?” 谢听之喉结微动,垂下眸子去看笔山上架着的狼毫笔,点了点道:“你将此物,还有方才的匣子,都收入库房里吧。” 话音落下,安平的目光在少年和那桌案上的物件逡巡着,面上带着疑惑。 他不知道这支笔是虞乔卿赠予的,还以为是老爷赏赐的,平日里宝贝得不行,摔着碰着都要皱皱眉头。 如今这是怎么了? “少爷,您……”安平不明所以,捧着狼毫笔和那方才捡回来的匣子,颇觉得手中的东西烫手,这番犹疑的态度明显是让谢听之多考虑考虑。 少年阖上双眸,往日光彩熠熠的眼睛被遮住,等到再次睁开时,他吐出一口浊气,一字一顿道:“收起来吧。” “我,不想再看到这些物件了。” 安平挠头,既然不想看见扔了便是,又何故放置到库房,还平白占了地方。 可他又怎么知,谢听之的内心是多么的割舍不掉。 * 虞乔卿这几日都没有看见谢听之,或者说,这几日少年都在躲着她。 即便远远见到自己,也会下意识避开,虽说礼数不似先前周全,但确实省去虞乔卿不少麻烦,只觉得身心顺畅无比。 不过还是有些不习惯。 “这谢听之怎么回事,往日像个苍蝇似的扑过来,如今倒是识相。”虞乔卿随意折起攀在连廊上的藤蔓,上面的枝条随着风款摆着。 丹音还在一旁窃窃私语,“能有什么事呗,肯定是被小姐的英姿给震撼到了。” 那日两人的谈话自己并未听进去,可是远远观望着,似乎是虞乔卿始终占据高位。 那种感觉说不上来的奇怪,曾经的虞乔卿虽然占理不饶人,但总是被谢听之四两拨千斤给无声无息打回去,而昨日却截然不同。 少年安静地站在那里,像是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像,甚至连眼眸中最后的一点光都消失得悄无声息。 丹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冒出来这样的古怪想法,看向虞乔卿的目光带着一丝异色。 虞乔卿完全不知道她心中想什么拨弄开那枯萎的藤蔓,莞尔一笑,“你看我作甚?” 自从没了谢听之的时常出现,她整个人都平和不少,整日便是侍弄花草,读书习字,偶尔还会到宗祠去看望卞月灵。 只是少了谢听之,那些积压在心底的负面情绪始终得不到纾解。而此时此刻,抄手游廊那儿恰逢一个黑色的身影路过。 想都不用想是谢听之。 虞乔卿嗤笑着,见他过来的方向,想必是从虞文德的书房过来的。也不知道夏柔云吹了什么枕边风,如今的谢听之左相大人是越来越器重了。 曾经身为左相府独女的虞乔卿自然是不爽。 昨夜落下的鹅毛大雪融化成水,浸润的泥土中,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腥味和清浅的冷气。少年走路不紧不慢,亦如他的人一般,做事八面玲珑,滴水不漏。 察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谢听之狐疑抬头,恰好看见虞乔卿从连廊的下面望着她。少女皮肤白皙,被红色的栏木衬出几丝胜雪的意味,泼墨的乌发被一根素银簪子松松地挽着,云鬓间若隐若现地闪着绿光,嘴角牵着玩味的笑。 只是见到这样的场景,谢听之便觉得身子有千斤重,再也不敢朝前面迈一步,而安平也逐渐走在前面,见他没有跟上来,困惑地转过头来盯着他,“少爷这是怎么了?” 谢听之嘴唇紧抿成一条细线,生出几分要逃的念头。 为什么想逃?他也不清楚,但不是害怕,也不是厌恶,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萦绕在他的心头,让少年日日夜夜饱受心事的困扰。 见谢听之没有发话,安平转过身子的瞬间刚巧见到虞乔卿的身影,站在不远处的连廊一动不动,手中把玩着那枯枝,像是一幅美不胜收的画卷。 “少爷,莫非是因为小姐在前面?”安平挠头,他忽然摸不清谢听之的心思了。 先前百依百顺,纵然那位大小姐再怎么刁难他,也不会有半句怨言。如今算是在左相府有了分量,反而要躲远些。 谢听之目光带着微不可察的慌乱,呼吸都急促起来,“既然长姐在前面,我们绕路走吧。” 明明都到了院中,进屋就是几步路,他却有着不得不绕远路的打算。 虞乔卿见谢听之果然又要像上回那般见到自己便跑,心中忽地生出几分逗弄的心思。 果然自己在他的眼中便如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站住。”轻飘飘的两个字,不仅仅是丹音,就连安平都露出吃惊的神情,随后立马转为警惕。 每次这个小姐找少爷,准没有好事。 这好不容易手背上的伤口好得差不多了,又要来刁难。 安平心中咒骂着,虞乔卿全然不知,一双水眸悠悠地划过少年身上的每一寸衣裳,似乎对外跑上繁琐精致的花纹格外感兴趣。 头发被玉冠高高竖起,露出细挑的脖颈,几缕碎发垂下,挠得人心痒痒,而这外袍却没有毛领。 虞乔卿歪着头,颇觉得有几分意趣。平日里看谢听之一副若不惊风的模样,现在想来身子骨倒是好,若是换做自己,怕受冻都要嗷嗷叫呢。 思及此,她绕到谢听之的前面,而少年也不得不面对虞乔卿。 鬼使神差地,虞乔卿来了一句,“你不冷吗?” 突如其来的关系让谢听之无所适从,古井无波的眸子也泛起阵阵涟漪,他微微蜷缩起双手,右手背上的伤口依然好得差不多,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他该怎么回答? 良久的沉默,虞乔卿显然有些没耐心了,心中又窝火起来。 “总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给谁看?我在问你话呢,抬起头来。”虞乔卿倨傲地扬起下巴,杏眸中盛满和她长相截然不符的桀骜。 谢听之掀起眼皮,少女的幽香微微传来,让他避无可避。 虞乔卿今日穿了一身水蓝色的衣裳,上面绣着绢花,因着还在守孝期,并没有太多的首饰。 只是略略扫过一眼,谢听之别过目光,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虞乔卿的话。 “多谢长姐关心。”他斟酌着字句,在心中过了好些遍,才慢慢说出这一句话。 他大可以真的像虞乔卿所说的那般,装作懦弱的模样惹人讨厌,可当脑海中真正浮现出那嫌恶的眼神,他的心也跟着悸动起来。 古怪又矛盾的心理。 对于谢听之的回答,虞乔卿布满地皱了皱眉头,却又想不到刁难他的点,少年略带着涩意的语气在耳旁萦绕着,似乎有道无形的屏障将两人完全隔开。 还是和之前不大一样的。 虞乔卿紧抿嘴唇,如远峰的眉拧紧,才别扭地从嘴中吐出几个字,“这几日你表现得很好。” 这里的表现好,自然就是指谢听之躲着她的事情。 少年指尖微动,嘴角撇开但笑意不达眼底,像是被中伤的玻璃碎片,稀稀拉拉洒了一地。 “都杵在这儿做什么呢?”略微明快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虞乔卿循着望去,发现是虞文德身边的近侍,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随后似乎是想到什么事情,转身便走。 虞文德身边的人,八成是来找谢听之的。 虞乔卿心中有诸多不满,怕若是再待下去哪怕是一柱香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当场对谢听之颐指气使,更甚是直接和虞文德对着干。 然而见到她要走,那近侍伸出手,“哎哎哎,小姐这是要去哪儿?让我好找啊。”
第27章 召见 闻言, 两人的目光皆是落在近侍的身上,虞乔卿像是听到了什么新鲜事,握着暖炉的手松了松, 带着轻松惬意的笑, “找我?” 近侍点点头, 理了理头上的帽子,才走上前去, 毕恭毕敬道:“这老爷正让您去书房呢。” 虞乔卿嘴角翘起, 怎么也压不下去。穿过近侍的肩膀打量谢听之的神色, 见他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顿时有些许烦躁, 压下情绪道:“可有说是什么事?” 近侍搓动着双手,嘴中的白气呼出来, “听说是要入宫,小姐, 快拾掇着吧。” 入宫? 想到旬王那肥头大耳朵的模样, 以及王后口蜜腹剑的虚伪, 虞乔卿心中隐隐有些排斥, 支支吾吾半天,才冲谢听之扬了扬下巴,“那他呢?” 近侍的脸上划过一抹尴尬,“这, 老爷没让小少爷去啊。” 作为谈论的中心,谢听之俨然像是一个局外人,他抬头望着院中一派凋败的景象, 抖动的睫毛在眼底留下一片剪影,冷峻的脸衬着未融的霜雪, 让人难以靠近。 虞乔卿的目光落在谢听之身上好一会儿,才狐疑地跟着近侍走了。 “谢天谢地,那祖宗幸好没整出什么幺蛾子来,不然我们少爷身娇体贵,怎么能忍受得了。”安平只敢远远地望着,见到虞乔卿终于走了,才夸张地双手合十,如蒙大赦。 眼见着丹音恶狠狠地剜了他们一眼,安平从鼻腔中发出轻蔑的哼声,随后对谢听之道:“哎,您说这王上三番两次让小姐进宫,是不是她要入宫谋取荣华富贵了啊?” 安平缩着脖子像个鹌鹑,嘴巴喋喋不休,丝毫没有注意到谢听之越来越阴沉的面容。 “其实要我说啊,我不希望大小姐入宫。”安平傻笑着,这话要是让旁人听到,定然要治他一个大逆不道,可谢听之脾气好,偶尔说些出格的话,他也会提醒二三。 “你说她这长相,这身段入了宫,必然是要像狐狸精似的勾引旬王,等到有权有势,更要百般折辱我们少爷了。” 谢听之高挺的鼻梁在日光的照射下泛着透明,这样云淡风轻像是对安平所说的话毫不在意。 “我也不想。”他徒劳地张开嘴巴,吐露出自己心中所想,声音细如蚊呐,被稍大点的风轻轻一吹,便荡然无存。 他走到先前虞乔卿站过的位置,抬手轻轻摩挲着藤蔓上的纹理,似乎是想将上面的褶皱一寸一寸抚平。 少年眉眼忧愁,眼眸尽是荒芜般的死寂,随后像是泄气般的,猛然折下藤蔓上的一条。 向来温润如玉的谢听之,也学会了这般。 * 虞乔卿跟在近侍的身后,脚步轻快,看得出来心情很好,丹音捂着嘴在旁边偷笑。 等到推门而入的时候,就见虞文德抚额坐在上首,眉头紧拧,盯着一张文书翻来覆去地看。 “爹爹!”虞乔卿像是一只欢快的小麻雀,扑棱着翅膀蹦到虞文德的面前,这还是自从卞月灵离开以后,第一次这么亲昵地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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