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嘉幼恭维道:“李大人多虑了,您吉人自有天相。” 李似修笑了笑,没说话。 冯嘉幼问:“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们逐个击破的同时,大人您这边可有什么对策?” “能躲则躲,能拖则拖。”李似修微微敛眸,“一两日内他们杀不死我,那就没了机会。” 他父亲不能明着出手,定会派人来保护他,可惜从收到消息到赶来淮安,没有那么快。 “先前李大人说,他们以为您背后无人,对您下手不会思虑太多。”冯嘉幼小心翼翼地问,“那您不能隐晦对他们透露一些,让他们有所顾忌?” 李似修甚是烦恼:“你们是当真逃不出去?为何非得回来?” “您不是都看到了。”冯嘉幼指了指柳盈盈进的那间房,“我夫君有他要做的事情。”又看向李似修,“而且于公于私,我们都不可能丢下您跑了。” “于公我理解,于私是何意?”李似修是真不懂,“谢千户该知道,我在揪他的底儿。” “他们这么想您死,可见您执着想做的事情,会触及到他们的利益。”冯嘉幼猜他是想改革盐政,且成功的几率极大。 李似修神色微动,捏了捏眉心:“你们让我如何是好?” 冯嘉幼知道他手里那张底牌或许足够保他们的命,瞧他的态度,原本似乎并不打算使用,如今怕连累他们,开始考虑要不要用。 冯嘉幼道:“您暂时不需要考虑太多,只要我夫君能将那群刺客的首领杀了,咱们的危机便能解决一大半。” “大人。”护卫进来禀告,“漕运总兵汤秉谦到了,秦大人请您去往花厅。” “不去。”李似修撩了下衣摆,换了个更舒适的坐姿,“就说我今晚受了惊吓,走不动路。” 他出门,姜平也要跟着去。 谢揽回来之前,他有责任看顾着冯嘉幼。 …… 消息传到花厅,汤秉谦重重一拍桌面:“好个李似修,摆架子摆到我头上来了,只不过被选为了帝师,便以为自己已经入了内阁?” 秦硕忙道:“汤总兵息怒。他也未必是摆架子,大概是不想离开谢千户太远,毕竟谢千户今晚才救过他一命。” 汤秉谦扬眉冷笑:“看来你还是太年轻了,你岳父总夸你有几分像他,但比起他来你还差得远。” 秦硕垂首听训。 “我若猜的不错,谢揽根本就不在东厢。”汤秉谦指了下南城门,“他应该是出城去了。” 秦硕愣住:“他丢下自己的夫人,一个人出城走了?” 汤秉谦越看他越蠢:“你不是派了阿武去城外伏击谢揽夫妇?” 秦硕微微颔首。 阿武便是今晚刺杀李似修的主力,那使双刃弯刀的首领。 是秦硕岳父的义子,亦是他悉心培养的刺客。 秦硕也是娶了傅兰宜之后,才惊觉自己这岳父了不起得很。 大魏的驸马不得为官,他整天看似钓鱼遛马,闲人一个,实则手眼通天。 反而当秦硕知道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这条船他要么上,要么死。 汤秉谦道:“我过来府衙的路上得知,韩沉从城外召集不少人马,堵在阿武回城的路上。” 淮安是汤秉谦的地盘,大小势力内都有他的眼线,“韩沉那厮不是阿武的对手,以往见了阿武便跑,是谁给他的自信去围堵阿武?” 秦硕点头,谢揽与韩沉认识,两人这是联手了:“那糟糕,此时递消息给阿武估计已经来不及了,不知阿武能不能赢过谢揽。” 阿武不回来,他们还真拿李似修没办法。 单是李似修身边形影不离的姜平,除了阿武谁也不是对手。 而且不知谢揽竟与韩沉认识,刚才竟将柳盈盈交了出去,如今想要回来怕是难了。 秦硕只不过是就事论事,其实事成与否,他的心情并没有太强烈的起伏。 此番他不遗余力的去杀李似修,未曾动过半分恻隐之心。 李似修若能活下来,那是李似修福大命大,也是他技不如人。 汤秉谦放下茶盏:“无妨,阿武不会有事。当你派人告诉我,谢千户夫妇俩也会来淮安时,我便多留了个心眼儿,准备了一个能制服他们的杀手锏。” * 谢揽与韩沉躲过重重守卫,翻出了高耸的南城墙。 城外不远处,已经备好了马。 韩沉指着东侧的林子:“他们应该会从这边回来,虽崎岖,却能跑马。西侧都是矮山,马跑不动。” 谢揽张望:“所以你的人都去东侧埋伏了?” 韩沉又指着西侧:“以防万一,西侧山地也埋伏了一些人,但东侧可能性更大。” 谢揽不熟悉地形:“那听你的,咱们去东侧。” “但我担心,消息是不是已经走漏了。”韩沉站着不动,“我怀疑手底下有他们的眼线,不然他们怎么知道我今晚会去衙门口?” “不用怀疑,肯定有眼线。不过从你召集人手再到咱们出城,他们没有足够的时间传递消息。”谢揽翻身上马,“走,带着你的人,咱们冲上去给他们迎头痛击!” 韩沉诧异:“冲上去?弟妹不是让咱们先蹲着伏击他们……” 谢揽赶紧叮嘱:“不要告诉她,你知道我喜欢抢占先机,蹲守哪里是我的风格?” 韩沉好笑道:“弟妹不是让你保存体力吗?” “她哪里知道我有多少体力。”谢揽和她解释不通,随口应付罢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原则性的大事,“总之你回去不要乱说话。” “看来你还是老样子,这官是为了弟妹才做的吧?”韩沉骑上马,幸灾乐祸地笑,“这世上再没有比官场更复杂更恶心的,你混在其中累不累?” 谢揽反问:“那你做盐枭累不累?” 若韩沉仍在仗剑江湖,过从前的逍遥日子,谢揽可能真会顾影自怜。 但韩沉比他凄惨多了,“你会留在这里,最初不也是为了盈盈?至少我肯认栽,你却连认栽的勇气都没有。一边离不开,一边还自以为潇洒,与盈盈兄妹相称,给自己预留退路。如此摇摆不定,难怪四年来剑术停滞不前。” 韩沉倏地涨红了脸:“我是被这些盐丁灶户给绑住了……”听见谢揽不屑的嗤笑,他无力辩解,改说道,“起码我有做事,我的本事没白瞎。” “我就白瞎了?”谢揽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冯嘉幼。 但冯嘉幼在做什么? 她想保下的李似修,正是因为想要推行盐政改革才会遭人刺杀。 “这不是一般的官场狗咬狗,李似修的改革若能成功,整个大魏的贫苦灶户都会因此获利,包括你努力帮扶的那些。”谢揽扭头看韩沉,振振有词,“我们都在竭尽所能,你凭什么嘲笑?” 说完也不管韩沉的反应,一甩马鞭,策马南下。 韩沉原本奚落的笑容早已收紧,原地沉默片刻,也策马追上去。 林地内疾驰了一刻钟,便感受到地面的震动,知道前方有大队人马迎面而来。 离近了之后,是一行几十个头戴相同斗笠的黑衣人。 韩沉勒马停下,正想询问谢揽想怎么打。 却见谢揽拎着那柄双刃弯刀飞身而起,将手中弯刀朝前方一行黑衣人扔了过去! 他没有寻找角度,像是乱扔的。弯刀打着旋飞向人群,刀刃仿佛与空气摩擦出火焰,伴着滋滋啦啦的声响。 马队前排见此情景疯狂拽动缰绳,四散奔逃,原本的阵型全被打乱。 只见马队后方又飞出一柄弯刀,两柄弯刀于半空相撞,尖锐的声音刺的众人痛苦的捂住耳朵。 且双刀相撞后,朝相反的方向散开。 阿武捡刀的功夫,谢揽提到苗刀杀进他们之中,一连串手起刀落,便将好几人斩落于马下。 他这一出手,韩沉便知他敢来“迎头攻击”的底气何在。 四年时间的确不短,韩沉难以置信的是比起来四年前他竟还有进步的空间。 这天赋真令人嫉妒。 “还不过来?”谢揽回头喝他,“看什么热闹?” 韩沉没好气的提剑杀过去:“我看你轻轻松松……” 阿武捡刀回来,就没有那么轻松了。他无视韩沉,盯上了谢揽,且像是知道谢揽先前接他一刀,手臂有伤,一下手便攻他的手臂! 谢揽以苗刀格挡后,立刻跳出人群中。 首领追上他,其余刺客并不追,因为韩沉同样不是个善茬。 更何况前方马蹄阵阵,韩沉带来的人手已经快要追上来了。 “谢千户既敢来围堵我,还跑什么?”阿武追不上谢揽,再次丢出弯刀。 那弯刀环了一圈,挡了谢揽的路,又回到他手中。 谢揽心道当然是为了找个宽敞的空地。 他的弯刀花里胡哨,但兵刃始终是一寸长一寸强,谢揽的苗刀只要有足够的空地施展,他根本没有近身的机会。 而且谢揽想起来自己为何会对这弯刀眼熟了,他小时候见过。 曾有个人拿过类似的兵刃,潜入过黑水城,被他爹打伤之后逃走。 看年龄,应是眼前之人的长辈,父亲或者师父。 谢揽也不问,只说:“你知不知道,我原本打算在你的弯刀上涂毒。因我知道这刀你肯定会捡,只要我割伤你的手心,你必将中毒而死。你猜我为何不做?” 正准备冲上前的阿武霍然停住脚步,先看自己的掌心:“谢千户不齿做这般不讲道义之事?” “又不是比武,我和你讲道义?”谢揽鄙夷道,“你带了那么多人来围杀我们夫妇,我凭什么和你讲道义?” 阿武藏在斗笠下的脸孔流露出不解的神色:“那你为何……” “因为赢你又不难,何必浪费我的药?”谢揽动手时不爱废话,但此人伤了他的手臂,必须报复回来心头才能舒坦。 “大言不惭!”阿武果然被他气到,弯刀在手中打了个转,朝他攻过去! 谢揽以双手握住刀柄,这是他重视对手的表现。 …… 一辆马车来到城门,车夫亮出汤总兵的令牌,城门开启。 马车驶入官道,一路疾驰,直到听到东侧林地里的打斗声,才转入林地中。 车夫绕过混战的双方,往更深处行驶,像是在寻找谢揽。 而此时谢揽已将阿武逼入死角,他的肩膀被弯刀割出了一道血口子,但阿武的大腿被他砍的深可见骨。 车夫先是远远地看,见形势不妙,大喝一声:“谢千户手下留情!” 说着从马车厢里拖拽下来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且以匕首抵住他的喉咙,“不然我杀了他!” 谢揽背对着他们,不知人质是谁。担心是冯嘉幼,忙抽空回头看了一眼,幸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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