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可笑,就连一只手都不听话,固执的抓着仅有的东西不放,就好像输得一派涂地的他。 “三爷,这几日来了不少人——” 李滨犹豫着开口,还没说完就被谢尘打断。 “告诉徐威,留两个人盯着城门口就行了,主要把精力放在盯着裴桓和宋府。” “没有人接应,她不可能自己跑出去,我口述你执笔带封信给袁缜,让他务必把那个人揪出来。” 说完这两句,他顿时有些虚弱的喘了口气,闭了闭眼,将那无尽的森然和杀机也掩盖了下去。 我很快会把你找回来的。 他僵硬麻木的手握着那只镯子,一颗心仿佛被钝刀子一寸寸捅进去,又缓缓拉出,再继续慢慢刺进去。 那种疼痛剧烈却持续不断,连绵不绝,折磨着他的神经。 谢尘微微阖着眼眸,品味那种痛楚,用微不可查的声音低喃。 “茵茵别急,很快你就会回到我身边。”
第一百一十一章 在定远侯府的日子, 有种说不出的安逸舒心。 白歌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她在这里没有半点寄人篱下的感觉,反而有种前所未有的自由和愉悦。 每天看莫小鸢练功, 玩闹,和莫夫人一起聊天,下棋,品茶, 偶尔莫廷绍也会出现在饭桌上, 一起吃顿饭。 随着和莫家人的熟悉, 白歌也从莫夫人口中得知了许多定远侯府的往事。 “我嫁进来的第三年, 鞑子打来了, 定远侯府全家男丁应调出征,我的丈夫和他三个儿子,包括最小的阿绍,那年他才十三岁。” 春日的午后, 阳光懒洋洋的洒下来,莫夫人靠在美人榻上,品着一盏香茗, 开始给白歌讲起了定远侯府的往事。 白歌坐在她对面,捧着茶盏一言不发, 认真听着她缓慢柔和讲述着。 “那场仗打了大半年, 最后回来的只有阿绍一个人。” 简单到有些平淡的一句话,掩盖了背后无数条人命铺就的冰冷惨烈和血腥, 却依旧让白歌听得心惊肉跳。 莫夫人的声音轻柔悠远, 眼神飘忽着没有焦点, 仿佛穿透了漫长的时光, 沉浸在回忆中。 “嫁进来三年, 我总共见过我那丈夫三次,最后一次,见到的是他的尸体。” 白歌听身上隐隐发凉,即便被阳光洒到身上依然无法驱散的发自心底的凉意。 莫夫人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接着慢悠悠的道:“那一次,只有阿绍一个人活着回来了,带着他父亲和两个兄长的灵枢。” “阿绍喜欢别人叫他小侯爷,虽然早就被圣上御笔亲批了世袭定远侯的爵位,可他似乎还是更喜欢之前的日子。” 她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又低头喝了口茶,才对着白歌道:“他也是个命苦的,后来又被冠了个克妻的名声,身边连个体己的人都没有,总是让人心疼,你说是不是?” 白歌捧着茶杯喝了一口,只微微点了点头,实在搞不懂莫夫人怎么忽然和她说起这些。 莫夫人也没在意她的回答,只是问道:“时雨说,你是来避难的,之前我一直不好多问,如今你可愿意说说你的事?” 白歌捧着茶杯的手一僵,低头垂着眼眸没说话。 莫夫人又道:“我知你有难处,过往也不会令人愉快,不过有些事情说出来其实比憋在心里好。” 她看过来的神色温和:“小鸢真的很喜欢你,我想有些事你说出来,我也许能帮你。” 白歌看着碧绿色的茶水,两片小小的翠绿色嫩芽在水面舒展着漂浮。 她再此抬起头,嫩粉色的唇瓣张了张。 浓郁金黄的阳光带着温暖的气息散在屋子里,沿着窗投下的阴影,一段段的移动着。 出门的时候,莫夫人在她身后,轻柔的道:“今天早上,那位裴公子托人递了信进来,他明天会来看你。” 白歌的脚步一顿,侧脸回头看向她。 莫夫人的笑容还是那样温和,那是一种难得的给人留□□面的善意。 白歌看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轻声道:“我知道了,谢谢。” 那些黑暗的,沉重的,让人不愿意的过往,也许真的可以如云烟一般,随着时间渐渐的散去吧。 她看着带着些许红霞的夕阳这么想着。 第二天下午,阳光正好的时候,她在定远侯府后院的小亭子里见到了裴桓。 见到他的一瞬间,白歌就明白了,过去的终究会过去,不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裴桓的脸色苍白,眼下青中透着黑,一张脸瘦削的几乎脱了形,不过是半个月没有见,那个曾经清秀骄傲的少年宛如被人打断了脊梁,低垂着头,神色晦暗中透着阴霾。 他站在白歌面前,有些干裂的嘴唇张了又阖,如此反复,却始终没有吐出半个字。 白歌看着他不断张合的唇,然后有晶莹的液滴从他的脸颊上划下来。 裴桓嘶哑的嗓音终于传出来:“对不起。” 白歌其实大概能猜到是发生了什么事,她先前走了一步,靠近了这个她从来都全心信赖的人,伸出手过去落在他的脸颊一侧。 泪水滴在她的掌心,烫的她手也跟着抖了一下。 就像眼前人那颗曾经烫的她想要掉眼泪的赤诚无比的心。 裴桓的肩忽然抖了起来,他的声音更低了,哭腔怎么也止不住。 “对不起,白歌,对不起——” “我说服不了母亲,我劝不住她——” “为什么我什么都做不到,为什么我做什么都是错的——” 他全身都在颤抖,泪水不断落下来,露出那种似乎压抑了许久许久,属于少年人的无力和脆弱,那种仿佛所有的骄傲和坚持都被打碎后,整个人都空掉,只剩些许残渣在痛苦哀嚎。 白歌看着他,轻轻的将他抱在怀里,感受着他还并不算宽的肩膀,那是介于少年和青年的青涩瘦削。 她明白他的难过,再明白不过。 那种如何挣扎都挣脱不了的无力感,无论怎么做都改变不了,最终只能放弃的绝望。 也许他们本就是被命运捉弄的浮萍,在汹涌的河流中相遇,又分开,又相遇,最终还是分开。 若是没有她,裴桓还应该是骄傲,意气风发的少年,那个令人瞩目的淮安最好的少年郎。 白歌抱着他,心里涌上一种难言的愧疚和苦涩。 “没关系的,子辰哥哥,没关系的。” 在他说要娶她的时候,白歌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可是她没有把事情说破,她看着那个倔强执拗的裴桓,看着他捧着一颗赤诚滚烫的心说着最令人窝心的话,心底的自私最终被压了下来。 心中有一个冰冷的声音提醒她。 “你知道的,从他说要救你出去的那一刻,你就知道会给他带来什么,你明明知道。” “真是丑陋又自私啊。” “你明明知道,对他最好的方式,就是离他远远的。” 是啊,真是自私的决定。 她早就知道,她离开了谢尘,就会给裴桓一种虚妄的希望,而她心中未尝没有这一点希望。 可命运给予的枷锁怎么会轻易就能摆脱,她付出的代价就是眼前这个少年同她一起被打的粉碎。 裴桓近乎是趴在了白歌的肩上,他比白歌高出一头,却以一种逃避的姿势,将自己的脸埋在她的肩膀上,泪水浸透了白歌肩头的衣衫,烫的她心里阵阵的抽疼。 “对不起,白歌,对不起——” “我不能没有母亲,对不起——” 裴桓虚弱无力的道歉声,不断在耳边响起,带着他温热的眼泪一起,好像一把利剑穿刺着白歌的心。 但白歌早就已经没有眼泪了。 她只能紧紧搂住他,不断说着:“没关系的,子辰哥哥,什么都没关系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是很久,又似乎只是很短的时间,裴桓的眼泪似乎已经流干了,他的声音只剩喃喃的气音。 白歌用了点将他扶着坐在亭子里的石椅上。 她像是对待一个跌倒后再无力站起的孩子一般,将他揽在怀里,轻轻抚摸着裴桓的发顶。 裴桓被她安慰着,也渐渐平静下来。 不过他仍然紧紧的搂住她的腰,像是在从她身上汲取安慰,用暗哑的声音低声道:“昨日,母亲在家中悬梁了。” 白歌抚摸着他发顶的手一顿,霎时间,只觉得浑身冰冷,那种寒意从胸口蔓延出来,一直到指尖。 裴桓一直没有抬头,只是接着道:“母亲之前已经绝食了三日,昨日我去送参汤的时候正好撞见了,救了下来,大夫说没有大碍。” 白歌这才卸了那一口气,觉得身上缓过来些许。 她干涩的说道:“没事就好。” 裴桓的嗓音又有些颤抖起来:“我很害怕。” “我以为母亲要死了。” 他的身体又抖了起来,却强撑着抬起头来,却又不敢真的去看白歌的眼睛,不敢与她对视。 “我没办法娶你了,白歌,我真的没办法了,对不起。” 白歌低着头看他,他的眼睛没有焦距的盯在不远处,里面全是血丝,瞳孔黑洞洞的,像是一口干涸的枯井。 “子辰哥哥,没关系的,无论怎么样,我们都是彼此很重要的人啊,什么都改变不了这一点,不是吗?” 她轻声说着:“我所受的苦难,不是因为你,子辰哥哥,放过自己。” 裴桓在她的怀里低下头去,又有泪水滴在了凉亭中的青石地板上,氤出深色的一小片斑点。 一直以来,自从他知道这件事开始,那种无力感就萦绕在他的心头。 他做过很多努力,也挣扎过,但他从来没放弃过,以至于后来变成了一种执念,压抑在心头。 宋时雨找到他之前,他曾想过隐忍蛰伏,总有一天能成长到有能力对抗那个人,直到宋时雨的到来,给了他这个机会。 可母亲的态度那样决绝,他知道母亲无论是绝食,还是悬梁,都是做给他看,是在表明态度。 但他不敢赌了,他认输了。 现实再一次告诉他,他其实什么都做不到,他只是一个在普通懦弱不过的人,他根本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强大,就算谢尘已经不是障碍,他依旧没法把这份责任背负起来。 他甚至懦弱到,在说这些话时都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他听到白歌说,让他放过自己的时候,他心底竟然真的卸掉了一块石头一般,松了一口气。 同时,另一种这几日一直盘旋心中又被压了下去的,隐秘污秽的想法重新滋生了出来。 这令他更加认识到自己的懦弱和不堪,可却又情不自禁的想,也许呢,也许真的可以呢? 他松开了一直搂住白歌的腰,双手攥紧成拳放在膝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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