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秉住了呼吸,带着小心和希冀:“我们还有机会再一起吗?” 这句话一出,白歌也松了手。 这话的意思她听懂了,他想让她做妾,或者是外室。 裴桓觉得那种冰冷的寒意瞬间浸透了全身,他忍不住闭上眼,等待着白歌对他的宣判。 他这样龌龊的,不堪的,懦弱的想法,便是她用最狠毒的语言来批判都不为过。 身边有衣料窸窸窣窣的响声,裴桓以为白歌已经愤而离去,她也许根本不想和自己再说半句话。 也对,他的这个行为和谢尘又有什么区别。 裴桓紧紧握着拳头,短平的指甲都深深嵌进了肉里,这样恶心的自己,本也没有资格奢望什么了。 忽然,拳头被一只温软柔软的手裹住。 “子辰哥哥,你看着我。” 耳边是温柔却坚定的声音,裴桓忽的睁开眼,却在对上她水润的眸子时,羞愧欲死。 “对不起,对不起,白歌,我——” 他只觉得自己刚刚是不是疯了,竟然会说出那样的话来,脸色顿时煞白,说话的嘴唇也抖着。 白歌握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轻柔道:“别说对不起,子辰哥哥,错的不是你。” 她的声音很轻,但却又像含着极重的力道。 “我们相识多年,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信你。” 裴桓的泪又一次落下来,被白歌用袖口擦掉了。 “可我们不能在一起了,这不是你的错,不是我的错,也不是伯母的错。” 她说的很慢,也很有耐心,好像在教导宽慰一个孩子,她想将这两年经历所有的感悟都告诉他。 “我们都没有错,只是世事无常,过去那些都很美好,但就让它停留在过去吧,我们向前看。” “子辰哥哥你会娶一个贤惠美丽的妻子,会实现你的抱负,会成为一个让伯母骄傲的,人人称颂的好官。” 白歌看着他,眨了眨明亮的眸子,语气里仿佛带着笑意。 “而我,也想回到江南,也许会去找哥哥,也许去找母亲,或者就回到淮安,最熟悉的地方,买一个小庄子,过我喜欢的自由自在的日子。” “我们都会过得很好的,不是吗?” 裴桓看着她嘴角的笑意,那些虚妄和羞耻似乎都渐渐远去,心中有些空洞,却又有种解脱与释然。 他低低的道:“会的。” 裴桓离开了。 他后来没有再哭了,离开的时候,他背影有些萧索,却比来的时候挺直了一些,看起来不再像个少年人了。 所有人都会随着时间,学会长大,学会妥协,学会放下。 白歌坐在凉亭里,看着裴桓的背影,心中明白他终究不再是那个七夕夜晚眸子里盛着漫天星火的少年了。 身后有树叶摩擦的簌簌声,白歌回过头,看见一个玄色的衣角从缝隙里漏了出来。 “竟不知道小侯爷这样磊落的人,也有听人壁角的嗜好。” 白歌此时的心情实在不算好,说话语气也有些冲。 “这四处透风的亭子,哪里有壁角。” 莫廷绍从树丛中走出来,不在意她的态度,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亭子,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姿态随意中带了些行伍众人特有的痞气。 他还真不是有意偷听什么,只是白歌这位置选的实在是好,他平日练完功后就喜欢在凉亭后的假山里歇一会,真是正巧听到了,看裴桓那个样子他又不好出来,这次啊一直待到现在。 坐到她的对面,听着她暗藏的讥讽。 莫廷绍微挑眉还想再说两句话还回去,他这人脾气差的很,惯不会受气。 只是坐到她正对面,瞧见了她头发乌压压的黑,脸色清凌凌的白,眸子里带着水意,透出股子凄婉来,竟有种经霜更艳,遇雪尤清的美,心里忽然升起一丝涩意,到了嘴边的那些伤人的嘲讽,竟是一句也吐不出了。 “这位裴公子虽然稚嫩了些,但待你也属真心了,你那些话也算贴切,世事弄人罢了。” 他想了半天,憋出一句不算安慰的安慰。 说完之后,莫廷绍觉得自己说的真是一句废话。 白歌沉默了一瞬,也许是刚刚与裴桓那一番交谈令她有些难过,这会对着莫廷绍,竟然也了点说话的兴致。 “我当然知道他是真心的。” 白歌应了一句,算是承了他的情。 “小鸢的娘是怎样的人?”她忽然转头看着他英俊凌厉的侧脸,开口问。 莫廷绍愣了一下,想了想,回答:“不知道。” 白歌诧异的看向他,那双黑漆漆的仿佛被山泉洗过的眸子看过来的时候,莫廷绍只觉得脊椎骨附近莫名的就有些发麻。 一瞬间,他似乎明白了那个一肚子毒汁的谢妄之为什么会死咬着这个丫头不放手了。 被这样一双眸子看着,如他这般鲜血满手的人,竟然有种被水洗过一样的感觉,说不上舒服,却奇怪的想要被她多看两眼。 忍不住的就想起了至今还摆在莫小鸢书桌上的三个面人,昨日去查她功课时候还瞧见了。 他克制着心中不断升起的各种思绪,开口道:“我没见过她几次,成婚半个月话都没说几句,我就出征了,等回来的时候,人已经没了,只留下了已经半岁多的小鸢。” 白歌没想到会得到这种回答,半天才干巴巴的道:“啊,这样啊。” 莫廷绍接着道:“后来母亲又给我定了两次亲事,一次女方婚前私奔了,那家人对外就说是病逝了,另一次,女方听说我是个杀人如麻的煞神,还克妻,婚前吓病了,真病逝了。” 听着他平淡的讲述,白歌总觉得他这话里带了两分戏谑嘲讽的意味,一时不知道怎么接,只能说了一句场面话:“小侯爷人品贵重,日后定会再遇良缘。” 莫廷绍挑眉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勾带出了两分讽刺笑意:“在白歌姑娘眼里,有听壁脚的嗜好也能算是人品贵重吗?” 白歌想起这是刚刚自己嘲讽他的话,顿时被说得噎住,憋得脸上微微泛起了粉色。 浅浅的粉在那雪白的脸颊上晕开,正如三月里迎着春日轻轻飘落的桃花瓣,莫廷绍看的有些心惊肉跳,目光闪烁了几下。 “真觉得我人品贵重吗?” 他忽的又问了一句。 白歌顿时觉得无语,这人好生奇怪啊,不过是一句敷衍的场面话,怎么还揪着不放呢? 她心里憋了点气,只好七分恭维三分暗讽的道:“自然是真的,小侯爷无论人品,家世还是肚量,都让人佩服。” 莫廷绍好像没听出来她的讽刺,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 “既然你觉得我挺好,不如嫁给我怎么样?” 白歌一开始还有没反应的想要下意识的点头,却猛然反应过来不对。 “啊?” 她一个激灵的站起身来,磕巴着道:“小侯爷,我之前言语冒犯,确实是不该,我给你赔礼,还望你莫要开这样的玩笑了。” 莫廷绍看着她瞬间跳起来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又有些不爽。 刚刚那话说出来,他自己也有点诧异,说不好这话里有几分逗弄,又有几分真心。 只是看着她这般如受了惊的兔子一般,那点粉色瞬间就从脸颊上褪了下去,又是新雪一般的白,他心里有点赌。 “你这意思,看来还是觉得我不够好了。” 心里有点郁气,那股常年军中生活养出的匪气就上来,莫廷绍肩背往后一靠,他眉目一敛,嘴角微勾,神色里带着三分自己都不知道的阴鸷煞气。 “诓我,嗯?” 那尾音又沉又冷,似含着浓郁的杀气。 白歌看着眼前面色说变就变的定远侯,一时间腿都有些软了。 到这一刻她才想来,眼前的人不是裴桓,甚至不是谢尘,而是个半生不熟,常年战场厮杀的煞星,而且自己还躲在人家家里避难呢,她哪来的脸和人家定远侯这么说话。 如果定远侯真叫人把她扔出去,她怎么办? 果然是莫夫人的亲和和莫小鸢对她的友善让她失去了分寸,让她几乎真把这当家里一样卸下了防备和小心。 她站在原地,想到自己被定远侯赶出去,想到莫夫人失望的神色,和莫小鸢有些厌恶的眼神,心中又慌又乱,一时竟忍不住掉下泪来。 莫廷绍就看见自己说完这句话,对面的姑娘便僵住不动了,然后,那双清澈水润的眸子里就真的溢出了水来。 这次,换莫廷绍僵住了。 怎么就哭了,他也没说什么呀,不就是逗了她一句? 忽然,莫小鸢欢快的声音传了过来。 “阿爹,你在这里!白歌姐姐也在啊!” 声音骤停,莫小鸢走近了看着白歌脸上的泪痕和苍白的面色,小心问:“姐姐,你,你怎么哭了?” 见白歌没说话,她又回头看了看莫廷绍,然后—— “哇!” 莫小鸢张大嘴,猛地“哇”一声哭了出来。 莫廷绍瞬间头皮发麻,只觉整个人都要炸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一十二章 莫廷绍看着眼前大声哭嚎的女儿, 头疼的抽了一下眼角。 “你哭什么!” 莫小鸢哭的声音很大,小脸儿都憋得通红,脸上却没半点眼泪, 明显是干打雷不下雨。 但她很聪明的用手背捂着眼睛,哭喊道:“阿爹你刚刚好吓人!” 莫小鸢这句倒是真没说谎,她刚刚过来的时候,瞧见白歌姐姐脸色煞白还挂着泪, 再看自家爹爹神情中满是煞气, 连她都吓了一跳。 她一瞬间便明白, 一定是白歌姐姐不知怎么惹怒了阿爹, 一时间也想不到别的法子, 只能也跟着哭,希望自家爹爹心软了。 莫小鸢一边嚎着,一边背过身去,放下捂着眼睛的手背, 对呆站在那里的白歌眨了眨眼。 白歌原本满心的恐惧被莫小鸢这么一搅合倒是去了不少,见莫小鸢给她打着眼色,她连忙低下头擦着眼泪, 做出被惊吓到的小心状。 莫廷绍眉头蹙了起来,他刚刚很吓人吗? 本也只是想逗逗这姑娘, 却不知哪来的无名火, 竟动了两分真怒。 这时被自己女儿点破,他轻咳一声, 道:“我也并非有意。” 莫小鸢听她爹语气软和下来, 连忙转身冲到白歌身边, 拽着她的袖子道:“白歌姐姐, 你别怕, 我阿爹说了他不是有意吓你的。” 白歌心中一暖,摸了摸她的头,又用余光偷偷瞄了不远处的莫廷绍一眼。 不巧恰好被莫廷绍看过来的目光捉住,两双眸子对视之间,白歌心中猛跳,如被灼烧一般赶紧将眼神收了回来。 莫廷绍轻咳一声,道:“我刚刚不过是玩笑话,白姑娘也不必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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