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表了态,白歌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忙也行礼道:“是,之前也是我多有冒犯,多谢小侯爷不怪罪。” 莫小鸢见两人之间那种紧张的气氛消失,便把白歌往外拽:“既然没事了,那白歌姐姐你快随我来,不是说好了要去跑马吗?” 白歌也不管她说要干嘛,反正只要能离开这里,她都愿意的很,便也就十分顺从的跟着莫小鸢离开了凉亭。 莫廷绍看向两人离去的背影,眼神中带着些幽邃兴味。 · “三爷,属下派人盯了那裴桓几日,只有一处可疑。” 李滨躬身站在桌案前,小心汇报着。 “说。” 冷沉暗哑的声音传来,李滨低头接着道:“是定远侯府,而且据我们安插在宋府的探子回报,在白歌姑娘失踪前几日,宋时雨曾多次到定远侯府拜见侯府老夫人。” 桌案后的谢尘微阖着眼,午后日光穿过窗棂,他的侧脸隐在阴影之下,分辨不清神色。 “定远侯府。” 他轻嗤了一声,“那位老夫人就是宋家的人,这位宋家姑娘倒是不算蠢,会找地方。” 李滨低声问:“三爷,如今关于沈家一脉的清洗正在关键时刻,怕是不好与掌握军权的定远侯起正面冲突,白歌姑娘若是真被藏在定远侯府上,该怎么办?” “怎么办?” 谢尘眼皮抬起,身子些微前倾看向他。 他的脸露在日光之下,面色苍白瘦削,骨相分明,眼眶深凹下一双黑眸如幽幽潭水含着煞气,侧脸线条凌厉骇人,薄薄的唇角勾起带出森寒戾气。 李滨几乎微微颤了一下,自从三爷醒了之后,便一日胜过一日的阴沉,不仅提前发动了对沈家一派的清洗,手段也格外严酷令人胆寒。 就连圣上也多少露出了两分对他手段的不认同,不过到底清洗外戚是圣上的意思,也不好说什么,借着这次立太子的风波,能将沈家在朝中的羽翼减除干净才是皇上最想看到的。 “既然已经撕破了脸,我倒要看看,他宋昌还想不想要他的这个女儿活命。” 谢尘的语气平静幽冷,转头望向窗外,春日暖阳,正是百花竟放,争奇斗艳之时。 这样的季节,倒比萧索的冬日更适合见血。 宋家这几日并不太平,自从谢尘病情好转之后,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突然联合起皇帝对朝中上下之前力捧三皇子为太子的朝臣进行清洗。 宋昌刚开始又是气愤又是疑惑,直到见到了沈太傅苍老衰败的模样,从他口中得知了沈贵妃已经被禁足之后,才隐约明白过来,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局。 一场针对外戚沈家的局。 很显然,皇帝对沈家在朝中的势力之大早有不满,却一直迟迟不曾表露,若是三皇子继承皇位,恐怕整个朝堂便要在沈家掌控之中,而皇帝之所以一直隐忍,还假意将谢尘也推到他们这边来,为的就是彻底将所有沈家一党之人全部揪出来,为下一任新君铺路。 如今,这场迟来的清洗已经开始了,宋家显然是逃不开干系。 正在家中急的团团转,就听小厮前来禀报:“老爷,谢大人派人来了。” 宋昌顿时一个激灵:“他来做什么?可有带甲士?” 小厮被他的反应吓住,结巴道:“没,没有,谢大人只是派人来送一封信。” 宋昌这才放心少许,觉得也确实是自己太紧张了,这次清洗主要针对的事沈家嫡系和那些藏匿在背后影响朝堂的勋贵,自己虽然与沈家走的很近,可毕竟也是阁臣元老,怎么也不会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抄家。 他这么想着,恢复了些往日的气度,沉声道:“拿来吧。” 小厮连忙将信呈了上来。 宋昌撕开信封,抽出信纸只看了一眼,顿时脸色发青,额头隐隐见了汗,他咬着牙吩咐道:“去把时雨给我叫来。” 宋时雨一踏进宋昌的书房,便察觉出异样,见他脸色不对,忙问道:“爹,怎么了?” 宋昌深深看了她一眼,将那封信递了过去。 宋时雨一看,脸顿时白了,却咬着下唇不肯说话。 “你那点小动作,还想瞒得过谢尘?现在好了,他只给你爹两个选择,要不把你送去当尼姑,要不让你死无全尸,你让你爹怎么办!” 宋时雨使劲摇着头,泪珠不断滚了下来。 “不会的,我与他有婚约,是圣上赐婚——” 宋昌猛地拍了下桌子,怒道:“你还不明白,贵妃娘娘已经被禁足,沈家失势了,之前圣上的赐婚是权宜之计而已!” 宋时雨倔强的道:“可圣上是天子,一言九鼎,怎么可能收回圣旨!” 宋昌气的站起来,叫道:“蠢女,所以人家给我两个选择,他的意思就是如果我不和圣上说你自愿出嫁为尼,就要要了你的命,无论怎么样,这婚约都不可能履行!” 宋时雨紧紧握着手中的信纸,低声道:“那我等着,他来要我的命!” “糊涂!” 宋昌猛地将茶盏掷了出去,落在地上碎成几瓣。 “我告诉你,今时不同往日,你爹我尚且自身难保,还得豁出去老脸到定远侯府上替你接人给谢府赔罪,若不是为了你怎会——” 他看着一脸倔强的女儿,有些颓然的坐下道:“明日我便派人送你去静水庵,你先在那待一段时间,等风头过去,我再接你回来。” “爹!” 宋时雨含泪喊了一声,宋昌却只是闭上了眼,不再理她。 · 定远侯府。 莫廷绍刚打了一套拳,从侍从手中接过棉帕擦着汗,就听下人来报宋昌和谢尘来了。 他挑了挑眉,棉帕在脸上随意划拉两下,扔进铜盆。 换了身衣裳,走到前院会客厅,远远便瞧见有些坐立不安的宋昌和沉静饮茶的谢尘。 他走进厅中,和两人见了礼,坐到主位上笑道:“宋大人今日怎么来了?” 宋昌忙道:“其实是有事情相与老夫人一叙。” 莫廷绍有些遗憾的摇头道:“那真是不巧,家母今日带着小女去了白云寺礼佛,不在府中。” 宋昌脸色微变,又赶紧笑道:“那也无妨,无妨。” 莫廷绍瞥了坐在宋昌对面的谢尘一眼,道:“谢大人怎么也来了,还真是稀客啊。” 谢尘捏着茶盏,周身气势幽冷沉寂,却轻笑一声:“这就要问宋大人了。” 宋昌额头上又开始有汗水沁出来,他看着莫廷绍小心道:“其实是这样,家中小女与谢大人府上的一位姑娘又些故交,前些日子谢大人病重,就让小女代为照顾一二,不想那丫头嫌麻烦,竟将人送来侯府让老夫人帮忙照料,实在是给侯府添了不少麻烦,今日我便是来代小女将那位姑娘接回去的。” 说完,他有下意识的看了谢尘一眼,见他垂着眼帘不动声色,才又去看莫廷绍。 莫廷绍听了宋昌的话,眉梢微扬,嘴角翘起。 他盯着正垂眸喝茶,神色沉静的谢尘,笑呵呵道:“原来那位白姑娘竟然是谢大人府上的人,不知与谢大人是和关系,我家女儿极喜爱她,若是谢大人不介意,不如让她再在侯府住些日子陪陪小女可好?” 谢尘手中的茶盏顿住,他抬眸冷冷的看向莫廷绍,目光森然透着煞气。 莫廷绍毫不在意的回视,眉眼间的桀骜狂妄亦是毫不掩饰。 场中气氛顿时一冷,宋昌额头上的汗出的更多了。 “听闻小侯爷在京中养了许多谍子,如此耳聪目明,应该知晓此中曲直,这是要拦我?” 谢尘声音冰凉低缓,听不出喜怒,却让人心生寒意。 莫廷绍俊眉扬起,满是挑衅意味:“我也听闻谢大人不仅学问极佳,就连武艺也颇为不烦,不如与在下切磋一番,若是赢了,自然是相见谁都能见到。” 宋昌的冷汗顺着额角淌下来,虽然早就听说定远侯看谢尘不顺眼,但他一直以为那不过文臣武将的宿怨罢了,可这不过就是来领个人回去,怎么还要打起来了,这二人不管是谁受了伤,可都是震惊朝野的大事。 他忍不住出言道:“小侯爷,要不这样——” 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谢尘打断。 “好。” 谢尘透着凉意的眸子锁定在莫廷绍身上,如恶鬼紧紧盯死了活物。 “小侯爷可要说话算话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一十三章 白云寺是皇家寺院, 多为京中贵人祈福之所,亦是千年古刹。 说起来,白歌在京城待了这么久, 却还是第一次来白云寺礼佛。 莫夫人领着她和莫小鸢与白云寺的主持永慧大师见了礼,这才走进了正殿里。 作为皇家寺院,每年有着皇家和勋贵们捐赠的大笔香火钱,白云寺修建的十分庄严阔气, 朱红色的梁柱有两人合抱那么粗, 大殿中供奉的佛像金漆闪着耀眼的光芒。 那佛像很高, 结跏趺坐, 左手横置左膝上, 右手向上屈指做环形,是释迦摩尼说法像。 白歌站在佛像前,看着那眼帘微垂的佛,祂的脸上有一种平静的悲悯, 跪在蒲团上,盯着佛像垂下的眼睛,双手合十, 闭上了眼,虔心祈祷。 佛爱世人, 普度众生。 她所求不多, 不需大富大贵,不盼佳偶姻缘, 只愿往后余生, 能平静安和足以。 点了柱香, 虔诚插在香炉中, 只见烟气缥缈升起, 那种独特的味道令人心神宁静。 拜过了佛像,便来到白云寺后院待客的厢房,莫夫人开始听永辉大师讲起佛经,这也算是高门贵族才能享有的特权。 这样的时光总是显得格外漫长,莫小鸢在一旁听得昏昏欲睡,她年纪小,最是听不懂这些玄奥的典籍故事,瞥了一旁正用心聆听的莫夫人一眼,便悄咪咪的拉住白歌的衣角,用眼神示意她往外走。 白歌把袖子往回扯着,冲她摇了摇头,佛寺这种地方不是玩乐之地,尤其是皇家寺庙,多少是要规矩些。 两人这边的动作很快便被莫夫人发现,狠狠瞪了一眼过来。 “小鸢,在佛家清净之地,怎可无礼冒犯。” 莫小鸢撅了嘴,不说话了,白歌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发顶以示安慰。 那位永慧大师看起来并没有被冒犯的怒意,很是慈和的笑了笑,“女施主不必在意,小施主活泼灵动,是心地淳厚之人,所行所为都是出自本性,反而暗合佛理。” 莫夫人嘴角动了动,似乎是想笑又忍住了。 她站起身来,对着永慧大师道:“今天多有叨扰大师,我先告辞了。” 永慧大师也站起身来,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将她们送了出去。 走到门边时,白歌落在最后,前面莫小鸢蹦蹦跳跳的拉着莫夫人已经走出去五六步远,她忽听身后的永慧大师诵了一声佛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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