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是刚下朝回来,一身朱红色的官袍还没来的换,胸前补子已经从优雅的孔雀换成了昂扬的锦鸡,白歌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这些天来,谢尘似乎很忙。 自那晚后,他偶尔会来韶音阁陪她吃两顿饭,却没再提过之前的事,白歌有心想问,但想到那一晚他满身的血腥味和眼中的戾气,又怕触怒了他。 只是这两日思来想去,终于是忍不住,想着再见到人无论如何,也一定要问问裴桓的近况。 谢尘见她看见了自己,便拎着那油纸包进了屋。 白歌刚从美人榻上站起,谢尘便走到她身边,看着她手中的书,轻笑一声道:“可是都看过了,听说京中最近出了不少新鲜的话本,改天带你去再选些。” 一边说着,一边把那卷书从她手中抽出来,接着顺势就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坐到了桌边。 白歌心里惦记着裴桓的事,自然就有些紧张,手心里渗出些细汗来。 谢尘摸着她的掌心,觑她一眼。 “怎么了?” 白歌咬了下唇,实在没忍住问道:“你那天说应我的是,那裴桓——啊!” 她话没说完,那只握着她的手猛地一收,疼的她轻呼了一声。 谢尘仿佛没听见她说什么一般,他松开手,拿起身侧那个油纸包,放到桌上打开。 “你不是一直想尝尝京城的冰糖葫芦么?” 白歌看着眼前的皱巴巴的黄色油纸上,躺着两根糖葫芦,有些化掉的糖浆粘在纸上,失去了引人食欲的光泽。 就好像她与谢尘之间,总是有那么点不合时宜的狼狈。 “尝尝吧,不然就要等大半年才能吃了。” 谢尘看着她道。 白歌捏起一根糖葫芦,咬下一颗山楂来。 外面包裹着的一层糖浆有些粘腻,但配上山楂意外的好吃,酸甜的口感在唇齿间散开。 谢尘看着她吃完了一颗山楂,才淡漠开口道:“裴桓已经升任六品户部主事,只要他以后不搅和进储位之争,没人会为难他。” 伸手用指腹擦掉了她唇边的一点糖渣,他低声道:“茵茵,以后莫要再提他了。” 白歌捏着糖葫芦的手顿了一下,她没说话,只是又咬了一口糖葫芦,这次不巧只咬下了糖衣。 没了山楂的中和,那味道甜腻的有些发苦了,她不由皱了皱眉。 谢尘却是看笑了,亲昵的屈起手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道:“山楂和糖衣要一起咬下去。” 白歌白他一眼,赶紧又把那山楂也咬下来。 嗯,这下舒坦了。 举起来又吃了第三颗,圆润的山楂将她的脸颊撑得鼓起,可爱的紧。 谢尘看着她吃的香甜,居然也有些想尝尝了。 伸手握住她纤细的后颈,低头吻上了那沾着糖浆的润泽双唇。 两人之间许久未有这样亲近过,只一接触那柔软的唇瓣,谢尘便只觉有一股火直冲上头顶,几乎抑制不住的想要将那甜美吞吃入腹,据为己有。 略重的力道,极具侵略性的闯了进去,品尝着冰糖葫芦的酸甜和他心爱的姑娘独有的滋味。 白歌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举动,一时有些惊慌的推拒起来,却被男人握住了后颈无法动弹,只能双臂挣扎了两下。 忽然手里那半截冰糖葫芦似乎刺到了什么地方。 谢尘闷哼一声,将她放开。 白歌发现串着糖葫芦的竹签竟然刺到了男人一侧的脖颈上,刮出好长一条的血痕。 竹签尖锐,血痕从那皙白的脖颈上延伸至领子里,渗出些血珠将白色的中衣领子染红,显得有些可怖。 脖颈上火辣辣的疼,谢尘伸手摸了一下,血沾了一手,他苦笑一声。 白歌也被吓了一跳,她将那半根冰糖葫芦丢在地上,看着谢尘的脖颈上的伤口,脸儿都白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 谢尘本也没生气,见了白歌被吓得小脸煞白,又忙握着她手安慰道:“茵茵别怕,没事的,是我唐突了,不怪你。” 白歌抿了抿唇,站起身:“我让她们去叫大夫。” 谢尘按住她:“不用了,让李滨送点金疮药进来就行了。” 等到李滨进来,见到谢尘脖子上的伤口,吓得还以为是有刺客来行刺了。 “这,这是怎么——” 他还没问出口,就瞧见自家三爷警告的眼神,顿时闭了嘴。 又看见坐在一边白着脸,双手绞着衣袖的白歌,多少猜到了怎么回事。 这白歌姑娘瞧着娇娇弱弱的,没想到手还挺黑。 李滨心里暗啧一声,掏出一瓶金疮药,就要给谢尘涂上。 只是药粉刚擦了个伤口的边,就听谢尘闷哼了一声。 李滨顿时吓得手一抖,没敢再继续。 谢尘看着他手里的药瓶,凉凉的扫了他一眼:“粗手笨脚的,上个药都不会。” 李滨背后一凉,顿时知道自己多事了。 他赶紧做出一副惭愧状,道:“属下这粗手笨脚的,上药这等精细活儿,哪里做的来,要不——” 他转头看向了白歌,“要不白歌姑娘,你来吧,你们姑娘家仔细,手轻。” “啊?” 白歌环顾四周,想找个丫鬟替自己,却一个也没看见。 这时她才想起刚刚谢尘进来时就把丫鬟都遣了出去,后来谢尘受伤更不好让下人都看见。 她犹豫半晌,最后还是不好意思刚刚伤了人又拒绝给人家上药。 只好走上前去,刚接过李滨手中的瓷瓶,就听他道:“属下还有事要处理,三爷还得劳姑娘照料了。” 说完这句,李滨从谢尘的眼神里,看出了暗藏的一丝赞许。 接着李滨心里带着点得意,转身出去了。 白歌捏着那瓷瓶站在谢尘身前,虽然已经察觉出来不对劲,可也是骑虎难下。 要她现在把那药瓶一扔,出去找人来给谢尘上药,她还真做不出来这事。 谢尘指了指自己脖颈上伤口被领子盖住的部分,语气很正经的道:“后面也有点疼,你帮我把衣服脱了看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三章 白歌抿了下唇, 却也没真的帮他脱衣服,只是看着他道:“你没伤到手。” 谢尘笑了笑,不再逗她。 他自己上手将外衣脱了, 露出雪白的中衣,然后将领子扯了扯,露出脖颈后面长长的一条血痕。 “来吧。” 白歌往前挪了一步挨得近了点,屈身过去, 捏着瓷瓶, 沾了点药粉往伤口上按去。 她也没刻意放轻动作, 只是迅速的像是想要完成任务一般。 两人这会儿离得很近, 她身上淡淡的馨香混合着金疮药的味道传入谢尘的鼻端。 他盯着她腰间的晃晃荡荡的丝绦, 忽然想不起来上次两人如此亲近是什么时候了。 脖颈上一阵凉意盖过了伤口的火辣疼痛。 很快,白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好了。” 谢尘一边伸手笼着衣领,一边不动声色的踩住了她的裙摆。 白歌也没注意脚下,只是一门心思的想赶紧上完药离他远些, 却不想起身时被裙摆绊了一下,顿时摔在了男人的身上。 药瓶从她手上掉落,咕噜噜滚到地上。 谢尘一手接住她, 另一只手顺势搂住她的腰。 嘴上还道:“怎么也不小心些。” 白歌跌坐在他怀里如坐针毡,想要站起身却被他牢牢箍住。 只听谢尘道:“我昨日接到信, 说左都御史季仲春的船已经到了直沽渡口, 应该这两天就能抵京了。” 白歌也不挣扎了,立刻想起他说的这人是谁, 连忙问道:“那是不是说我母亲要回来了?” 谢尘搂住她“嗯”了一声。 白歌眼中顿时多了两分期待。 这一年中, 要说她最想的, 便是宁氏了。 谢尘却接着道:“太后和戚国公府谋反逼宫, 戚国公嫡长子戚长威通敌卖国, 也在从辽东压往京城的路上,估计下个月,这案子就得了解了。” 白歌心里忽的咯噔一下。 她这段时日多少也打听了些外面的事,只是外面风言风语,怎么说的都有,根本也分不出消息的真假来。 之前她确实想过,如果谢尘能和戚国公两败俱伤,那真是让人好生畅快。 可是她却真没想过,戚国公府居然会跟谋反牵扯上。 她有些紧张的攥紧谢尘的袖子。 “谋反是重罪,会不会牵连到我母亲,兄长他们。” 谢尘把玩着她胸前的一缕青丝,淡淡道:“按当朝律,谋反乃是十恶不赦的大逆,轻则诛首犯余者流放,重则株连九族尽皆斩首。” 白歌的脸顿时白了。 “那,那我母亲,兄长岂不是——” 谢尘摸了摸她的脸颊,安抚一般的道:“茵茵别怕,他们不会有事的。” 白歌却只觉身上又出了一层冷汗,将里衣都打的湿透。 只听谢尘接着道:“还有你的父亲,姨娘,你的弟弟,都可以按你想的来处置。” 他低头看着白歌的紧攥着的手,伸手将那小拳头掰开,露出里面掌心上被指甲印出深粉色月牙。 “下个月初四就是你生辰了,估计那时候你母亲也回来了,让她来给你过生辰好不好。” 白歌没有抬头,只垂下了眼眸,细密的睫毛轻轻颤动着,道:“好。” · 四月初,春暖花开,去年被派去浙江巡查政务的左都御史季仲春历经一年时间,终于返程抵京。 而与他同行的,还有白歌一直惦念的嫡母宁氏。 宁氏从京城启程回淮安的时候,也从没想过会经历这么多事,耽搁了近一年之久。 若不是当初季仲春率领兵卒将她从水匪中救出来,可能她现在已经葬身鱼腹了。 能在那样的情况下与季仲春再见,她确实是没想过的。 看着季仲春脸上染血的冲她跑过来,神色惊慌的唤着:“婉儿!” 她总有种时光颠倒的错乱感。 仿佛回到了两人年少时,她还是安宁伯府的嫡女,青梅竹马的未婚夫总会守在她身前。 只是如今物是人非。 她本不想搭季仲春的船回来,可之前那一次水患把她身边的这些丫鬟婆子们都吓怕了,轮着番的劝她还是跟着官府的船走安全。 结果季仲春这一路上对着她不停的献殷勤,同在一条船上又没处躲,当真烦不胜烦。 现在就连她身边的丫鬟婆子们虽然不敢明说,可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从直沽渡口下船后,她便打算与季仲春分开,自己做马车回来,可奈何发现被水匪劫走的时候,弄丢了路引,进各个县城住宿都极为不便,只好将就着与季仲春一个车队入京。 如今总算是到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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