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白歌有生以来过得最轻松又悠闲的时光。 她甚至觉得,如果谢尘不娶她,就这样在庄子上过一辈子也很好。 谢尘政事繁忙,只是隔个十天八天才会来一趟看看她。 大部分的时间, 白歌都是过自己的日子。 每日睡到自然醒, 吃着大厨精心烹饪的菜肴, 用大把空闲的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她可以练字, 可以研究棋谱, 可以骑着马散步,可以和辛妈妈下厨学做菜,可以和庄子上的小孩子玩幼稚的游戏,还可以去尝试做从没接触过得农事。 比如亲自翻出一块地, 种菜,浇水,施肥, 然后看着它们发芽,抽叶, 想象着最后送上自己的餐桌。 比如几只家禽, 看着毛茸茸的小东西,一点点长大, 开始雄赳赳的巡视自己的领地。 这样的生活让白歌第一次开始思考生命的意义。 从小到大, 她所接受的教育无非是男子要习得文武艺, 货与帝王家。 而女子则是要贤良淑德, 能操持家事, 体贴夫君,抚育儿女,才是美满一生。 可从没有人告诉她,人的一生还可以这样过。 想吃什么就去吃什么,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无需被礼法规矩约束,也无需听谁的指使,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听从自己的安排。 一个人原来,可以活的这般自由。 只是,白歌明白,这样的自由也有代价。 正如她所见到的,庄子上的佃户每日要辛苦耕种,才能收获勉强饱腹的口粮。 而她,若没有谢尘的庇佑,又如何能过上这样悠闲自在的日子。 也许人活着,总要付出些什么吧。 越是这般想的透彻,她反而越觉得,等下回谢尘再来的时候,她应该态度再恭顺一点,行为再讨好一些,毕竟是他给她提供了如今这样比在淮安时还要自在的生活,就算是当爹的对女儿也不过如此了。 毕竟谢尘与她那位父亲比起来,真是又大方,又和蔼可亲了。 当然,身在京城权力斗争漩涡中谢大人是完全不会想到这一点的。 谢尘正在宋府的大厅中喝茶。 片刻后,须发斑白的宋昌从外走进来,笑道:“妄之,今日怎么有空来老夫府上喝茶?” 谢尘站起身,两人拱手见礼坐下后,也笑着道:“皇上既已下旨赐婚于我,我若不常来府上走动,岂不是落人话柄。” 此时,这一位根基深厚的老阁臣,一位威名赫赫的新阁臣,脸上扯着真诚的笑,口中说着不对心的话,心里揣测着对方的心思。 宋昌看着谢尘脸上的笑容,道:“唉,妄之你也知晓,我这么多年膝下只得这一个女儿,疼的是如珠如宝,因此也养的性子娇纵任性了些。” 说到这,他叹了口气:“我本意是想为她挑一个温柔体贴的郞婿,谁知如今陛下下旨赐了婚,如此也只能请妄之你多担待了。” 谢尘摆手笑道:“宋大人莫要如此说,早闻宋姑娘知书达理,品貌不俗,圣上为我赐婚,我亦十分感激,若不是家母病体沉疴,定不会将婚期往后拖延,还要请宋大人宽宥此事。” 宋昌眼眉微垂着,端起茶盏摇头道:“谢老夫人的事我也听说了,你安心照顾,婚事倒也没那么急,只是时雨这孩子心思重,难免多想。” 谢尘拱手道:“我此次正是为此事而来。” “哦?”宋昌耷拉的眼角看了过来。 谢尘道:“十月二十便是沈贵妃诞辰,到时宫中设宴,在下想邀请宋姑娘一同入宫为贵妃贺寿。” 宋昌面上不动声色,只是点点头。 “你与时雨虽未过定,可有圣旨在,也是有了未婚夫妻的名分,宫中设宴这般场合合该同去,这事我便替她应下了。” 谢尘再此拱手道:“那便谢过宋大人了。” 宋昌见他没有再开口的打算,想了想问道:“这前些日子,朝中劝陛下立储之声越来越大,妄之对此事是何看法啊?” 谢尘似乎有些犹豫,宋昌也没着急,只是吹着茶水等着。 片刻后,谢尘才道:“宋大人,您我今后将为一家人,有些话我也不好瞒你。” 宋昌道:“妄之有话尽可直言。” 谢尘道:“立储一事,牵涉甚广,我本不欲掺和此事,只忠于那个坐在皇位上人,方是为人臣子之道。” 宋昌眉毛动了动,开始直勾勾的盯着谢尘看。 只听谢尘略带苦笑的道:“只是如今圣上已经为我指了这门婚事,我便是想脱身,也脱不掉了。” 他抬头看着宋昌道:“宋大人,咱们如今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何苦还来试探我?” 宋昌沉默半晌,忽然哈哈一下。 “妄之此言实在,老夫喜欢,既然说开了,那便改日寻个时间,我约上沈太傅来府里喝茶,你便一起来吧!” 谢尘嘴角带笑,似有两分无奈的应了。 十月二十那一日,沈贵妃设宴广阙宫。 吏部尚书谢尘与内阁次辅宋昌的千金宋时雨一同出席宴会。 无数官眷看着两人相谈甚欢,最后携手离开。 原本还只是在小圈子中知晓的消息,通过这一场宴会那些官眷的嘴中,迅速的流传了出去。 京中上下,几乎全部知晓了皇帝下旨为谢尘与宋家千金赐婚一事,朝野中顿时暗流涌动。 几乎是在宫宴的第二日,内阁就接到无数请立太子的奏疏。 只不过这些奏疏都被谢尘和宋昌联手压了下去。 现在,还不是时候,这把火还需再烧的旺一些。 沈贵妃,沈太傅,宋昌都是这般想的。 而谢尘,也是这般想的。 只不过,这把火到底要烧到谁的身上,就不一定了。 · 翊坤宫。 今日沈贵妃在筵席上喝了些酒,脸颊泛着红晕,一举一动更显媚态。 她斜搭着手,艳红的蔻丹与如水的媚眼交相辉映,看的宋时雨脸上都有些发烫的移开了视线。 沈贵妃眯着眸子道:“怎么样,这回放心了,我早说过,谢妄之那样的人,最看得懂时局,怎会因为儿女私情坏了大局,他今晚还不是乖乖的陪你来赴宴了。” 宋时雨想着今晚两人的相处,忍不住脸上更烫了。 这是她第一次离那人这般近,两人只隔着一张桌案,不到三尺的距离。 她甚至能看见他深潭一般的眸子和唇角微微的弧度。 从前,她只能在宴会上远远的望着他,而如今,她也能听见那人温柔的唤她“宋姑娘”。 沈贵妃一眼便看出她在想什么,调笑道:“你啊,还真是嫩,被个男人迷成这样,前几日还与我说那不是你所愿,今日就满脑子都是人家了。” 宋时雨咬着唇嗔道:“表姐!” “好好,我不说了。”沈贵妃乐呵呵的道。 宋时雨却又被她的话,挑的想起那日马车里的场景,女子纤细的手腕,白皙的脸颊,带着江南韵味的娇声,和男人温柔的语气。 她的情绪如同在冰火之间迅速转了一圈,胸口难受的又闷又胀,眼眶酸的像是要掉下泪来。 沈贵妃瞥见她脸色不好看,直起身来:“阿雨,怎么了?” 宋时雨吸了口气,想要平复情绪。 “我只是觉得,若他所爱之人不是我,如今的我,怕是受不住的。” 沈贵妃眸色转冷,她轻嗤一声:“阿雨,我若是你这般性子,在这深宫之中怕是一年都活不过去的。” 宋时雨低着头,那酸涩的情绪止也止不住。 沈贵妃走到她身边,摸了摸妹妹单薄的背。 “傻姑娘,你受不住有何用,这世间所有难得的东西都是靠你自己去争,去抢,你自怨自艾,只能是如他人的愿。” 感受着那肩背微微的颤抖,沈贵妃略柔和了声调。 “你上回说的那个女子,我已经派人查了,你就不想知道吗?” 宋时雨抬起头,眼眶微红,却又好似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我想,表姐,你教我,该怎么做。” 沈贵妃看着她的眼神,嘴角弯起:“这才是我的妹妹。” 她凑近些,对着宋时雨轻声耳语一番。 宋时雨的眸子逐渐睁大,最后诧异的望向沈贵妃。 “表姐你是说我那天看到的女子,是谢尘养在府中的外室?” 她语气有些奇怪起来:“这养在府里,还能叫外室?” 沈贵妃又坐了回去,懒懒的拨弄着指甲。 “不清楚,那谢府的人口风都紧得很,很难打听出什么来,不过这年头出什么事都不新鲜,而且那女子如今也不在谢府里,应该是在陛下赐婚旨意下了之后,就被谢尘送出去了,送去哪里了也不知晓。” 宋时雨听了这话,松了口气:“既然人已经送走,随便去哪里都好。” 沈贵妃白她一眼:“天真,我的人在谢府门口盯了两个月,那谢尘隔几日便要出去在外面过夜,一大早又赶回来,你当是为什么?” 宋时雨眉心微蹙,只觉更堵心了。 沈贵妃言道:“不过一个外室,总有办法打发了去,你若是想把事情弄清楚,也有法子。我让人查过了,谢家的姻亲冯家有一个庶女之前在谢府照顾过谢老夫人一阵子,应该是知道点内情的——” 话说一半,外面想起太监尖细的嗓音:“皇上驾到!” 沈贵妃不慌不忙的站起身,今日生辰,皇上肯定回来翊坤宫,所以她半点也不惊讶。 在宫女的服侍下理了理鬓发,对着宋时雨道:“行了,你也回去吧,剩下的事就得看你自己,我总不能什么事都替你做了,日后你成了婚,这样的事情多着呢,总要学会自己处理。” 宋时雨明白表姐的意思,轻轻点了点头,起身行礼告退。
第一百零一章 深秋的夜里已经很凉了, 屋子里早已烧了炭盆。 上好的银丝碳不带烟气,却给屋子带来融融暖意。 白歌裹着被子睡得一张小脸儿红扑扑的,眼睫轻微颤动, 似做了什么美梦。 梦中的江南春意盎然,她正泛舟湖上,品着桃花酿和老师下棋。 忽然,湖上狂风大作, 天地顷刻变色, 柔和春风陡然便得凄冷, 一群不知哪里来的水匪出现在湖上向她冲来, 用绳索将牢牢她捆住, 手中厚重长刀举起,寒光熠熠,贴在她纤细的脖子上。 吓得她一个激灵,从梦中惊醒。 这才发现, 自己被人牢牢的抱在怀里,男人柔顺的发丝滑落在她的颈间,带着些深秋夜里的寒冷潮气, 冰凉沁人。 原本暖呼呼的被窝里也多了一股凉气,又抱得这么紧, 难怪自己会做噩梦。 她动了一下, 想把脖颈上弄得她有些痒痒的发丝扫下去。 “吵醒你了?” 谢尘的声音有些哑,还带了些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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