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这件斗篷是谢尘的, 她自己的那件早在被破雪发疯带入山林时,不知刮在哪根树枝上了。 谢尘把斗篷帮她系好, 又将后面的帽子扣在她头上道:“没事了, 这应该是最后一波人,这些昌王余党被发现, 不会留下来等死, 刚刚这两拨只是最后留下来收尾的人罢了, 很快就会有援兵过来。” 刚刚的打斗看似激烈, 但谢尘明显能感觉到山中的搜查力度在减弱, 这些人已经开始撤退了,哨声也已经听不到了。 白歌听着他的分析,松了口气,点头“嗯”了一声,站起身跟在谢尘身后,深一脚浅一脚的往下山的路走。 只是山里的道实在不好走,树林里暗的几乎瞧不见路,树多枝繁,又赶上下雪,脚底雪混着泥,滑的不行。 她咬牙忍着脚下的冰凉,却到底是一个没小心被树根绊住,向前扑去。 幸好谢尘及时捞了一把,将她抱住,看了她脚下一眼。 他微微皱了眉,待她站稳后蹲下身,用手摸了她的鞋面。 白歌有些茫然的看着他:“做什么啊?” 她今日穿得是双锦靴,妆花缎的厚实料子,里面絮了一层棉花,好看又保暖,可却并不适合雪天穿,此时鞋底已经被雪打湿。 谢尘放下她那冰凉的靴底,道:“别走了,我背你。” 白歌看着他身上流血的伤口,连连摇头:“你身上还有伤,我自己能走。” 谢尘只是看着她道:“背你比较省力气,你若不愿意,就只能抱着你,但难免不好看路。” 白歌没辙了,谢尘的性子,无论是算计你,还是为你好,都从来不给人选择的余地。 他背对着她伏下身,“上来。” 白歌犹豫了一下,还是趴到了他背上。 谢尘重新站起身,抱着她的双腿往上托了托,许是不用再将就她的步伐,速度竟也快了不少。 白歌趴在他的背上,脸靠在他颈间,能闻到他身上浓烈的血腥气中夹杂着熟悉的清冷松香。 她能感受到透过那并不算厚实的衣料,传来的他身上的温度。 他的速度不满,却很平稳。 许是受了太多惊吓,又逃命了一晚上疲惫不堪,她就这样趴在他背上,不知多久竟也睡了过去。 中途,她迷迷糊糊的觉得有些冷,醒来一次,却只觉远处已经漆黑一片,只有凄冷的月光伴着飘雪落下,微微照亮眼前的景象。 看来他们还在山里,还没有被人找到。 白歌看着谢尘头发上和脖颈间的雪,明白她为什么会觉得冷了。 就着月光,能看见他的耳朵已经冻得通红。 白歌将他脖颈间的雪除去,手掌下意识贴在他的脖颈上,冰凉的吓人。 她忍不住道:“你放我下去,我自己走一会儿。” 谢尘也没理她,只是把她用力往上托了托。 实际上,他已经背着她走了一个多时辰,速度也已经慢了下来。 白歌推了推他,想从他背上跳下来,却被他紧紧勒住双腿,然后轻轻拍了她一下。 “别闹。” 他的声音低哑,但语气很平静。 白歌有些无奈,看着他冻得通红的耳尖,只好把自己的双手覆到他的耳朵上,只感觉是握住了两个冰坨子。 好歹让这位权倾朝野的谢大人免得被冻掉了耳朵的悲剧。 谢尘感觉着原本冻得刺痛的双耳,被柔软温暖的掌心覆盖,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他的眸色变得很暖很柔和,唇边也带出笑意。 白歌就这样握着谢尘的耳朵,没一会儿就又疲惫的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雪越下越大,鹅毛一般飘散在空中,伴着呼啸的寒风,在半空中打着璇儿的飞舞。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李滨带着一众兵马已经返回了寒香山。 此时,已经分散开进山里寻找谢尘和白歌的踪迹。 他提着一盏灯,心急如焚的喊道:“那几条山路都要搜,一定要仔细些!” 这天这么冷,雪已经积到了小腿深,若是今夜找不到人,怕是就凶多吉少了。 正当他焦急万分的领着人在山中搜寻时,一个侍卫跑来报信,说是发现谢大人了,李滨连忙跟着那侍卫一路小跑过去。 离了老远见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李滨赶紧提灯跑过去才发现谢尘身上的血迹和伤口,他背上背着人,走的不快,身边发现他的侍卫正跟在身后,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 他急的刚要开口,却见谢尘摇摇头。 李滨瞧着他只穿着一件暗紫色长衫,身上伤口处血已经止住,只是看着可怖的很。 他脸色已经冻得青白,长长的眼睫上都挂着积雪,唇色有些苍白中透着淡紫,显然是冻了不知多久,人都冻透了。 又见他背上背着的白歌,身上披着那件紫貂大氅,头上盖着兜帽,已经睡了过去,脸上还有红润之色,心中竟升起一丝不满。 他凑到谢尘身边低声道:“三爷,属下已经通知了京兆府和五城兵马司的人,此时已经出动去追昌王余孽了。” 谢尘轻点了一下头,声音很轻的道:“马车在哪?” 李滨道:“在山脚处,山路不好行,只能停在山下。” 谢尘“嗯”了一声,不在说话,背着人往山下走。 李滨实在看不过去,道:“三爷,属下帮您背着白歌姑娘吧,您身上还有伤——” 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见谢尘看了他一眼。 许是他此时冻得脸色青白,好似一座冰雕雪塑的俊美雕像,就连眼神都透着刺骨的寒意。 他似是察觉到了李滨那一丝不满的情绪,轻声道:“做好你该做的,别做多余的事。” 李滨闭嘴了。 只是在谢尘身边打了一把伞,将他和白歌两人罩住,免得那大片的雪花都落到谢尘的身上。 又走了快小半个时辰,总算瞧见了山脚下的马车。 谢尘背着白歌进了马车,将她放下时,她也只是微微哼了两声,在马车的榻上转了个身,睡了过去。 随着李滨跟来的一个医士上了马车,在谢尘冰冷的目光中,战战兢兢,轻手轻脚的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的帮谢尘身上的伤口做了简单的处理,又一言不发的退了出去。 出了马车,才终于敢痛快的喘了口气。 他对着身边的李滨道:“谢大人这伤受的可不轻,虽没伤到要害,可失血过多,又在外面冻了这么久,着实是伤了元气,我刚给谢大人处理腿伤,他那两条裤管冻得都硬了。” 医士一边说,一边“嘶”了一声:“瞧着都冷的很。” 李滨看了医士一眼,又看了看马车的方向,忍不住叹了口气。 多情总比无情苦啊。 他瞧着那白歌姑娘这么久,竟不似有多少动容的迹象,怕是三爷这多情的苦还不知要受多久呢。 白歌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温暖的被窝里。 外面已经天光大亮,小招正守着她打着瞌睡。 这边刚有响动,小招马上睁开了眼睛,欣喜道:“姑娘你醒了,太好了,辛妈妈姑娘醒了!” 辛妈妈端着碗走了进来,“这是太医开的驱寒安神的汤药,刚热的,姑娘快喝了吧。” 白歌一边喝药,一边想起昨天晚上的事。 记忆竟然只停留在最后山林中,谢尘背着她,她给谢尘捂着耳朵的场景。 最后她们怎么出的山,怎么回了庄子,她竟一点也想不起来。 她咽下一口药,问道:“我是何时回来的?” 小招答道:“快天明的时候吧,谢大人把姑娘抱回来就走了,只是说会派太医过来给姑娘看看,嘱咐我们好好照顾姑娘。” 白歌垂下眼睫,想到昨晚他身上的浓郁的血腥味和那冰坨一样的耳朵,心里竟有点发堵。 她从来不是个心硬如铁的人,相反,她的心很软,软到总在一些不应该心软的地方,不自觉的软下来。 摇了摇头,把脑中那些奇怪的情绪赶出去,将碗里最后的一口药喝了个干净。 · 谢尘的伤势确实如那医士所说,伤的很重,完全是强撑了一口气将白歌送回庄子上,回到谢府人就倒下了。 他身上数处刀伤,虽然都没伤到致命的位置,却因为没有及时处理,引发了感染。 再加上在风雪中冻了很久,一到谢府就发起了高热昏迷过去。 整整发热昏迷了三天,把皇帝都吓得不行,把整个太医院都撵到了谢府。 宋时雨被李滨拦在谢尘门外,她语气有些急道:“谢大人怎么样了,你让我进去看看。” 李滨斜跨一步拦住她,客气道:“宋姑娘,虽然你与我们大人是陛下下旨赐婚,可到底是尚未成婚,不好这样直接入内探望。” 宋时雨被他拦了半天,也知道自己是进不去,索性皱着眉冷冷问道:“那我问你,那天谢大人跑去寒香山做什么?” 李滨垂首道:“大人那日是去寒香山打猎的,却正撞见昌王余党,不巧带的人手不够,这才落入险境。” 宋时雨面色阴沉,却没有再问,只是看了紧闭的房门一眼,转身离去。 她已经托父亲问过了,刑部已经审出来的口供中,那些昌王余孽分明是瞧见了谢尘和一个女人在一起,还一路护着她,若不是为了她,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出了谢府的门,上了马车,她面色微冷的道:“去冯府。” 宋时雨并未大摇大摆的进冯府,而是让人递了个条子进去,说是冯蓉儿的好友,正在门外等她,请她出来叙旧。 只是那条子上,印着的是宋家的徽记。 冯蓉儿一见那条子,再想到最近京中的传言,便明白是怎么回事,她有些害怕,却又觉得似是抓到了机会。 出府上了马车,宋时雨见到了这个沈贵妃口中谢尘的表妹。 相貌清秀柔美,却透着些小家子气,果然是庶女出身,上不得台面。 她开口:“你应该知道,皇上为我和谢尘谢大人赐婚的事。” 冯蓉儿肩膀颤了颤,点点头。 宋时雨也懒得废话,直言道:“我知晓你父亲的目的,我可以承诺你,只要你听话,我可以许你一个妾室的位置。” 冯蓉儿抬起头,眼睛微微转动,“宋姑娘想要什么?” 宋时雨冷冷道:“我想知道,谢尘一直金屋藏娇的是何人?” · 谢尘高热昏迷了三日,直到第四日才醒,不光谢府上下,就连朝中众多权贵也是松了口气。 在立储之风如此之盛的时候,如今与三皇子一党关联极深的谢大人若是这时候出了什么事,那事情的走向就不知道会怎么样了,怎能不让众人担忧。 “幸好,谢大人醒了,真是老天保佑。” 裴桓正审着浙江各地递上来税收名录,临近年关,户部格外的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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