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烛火微黄,照在她的脸上,透出暖玉般的色泽。 这让裴桓想起那年七夕,漫天灯火下,她微微仰着脸,笑意盈盈举起手臂,晃着那根本算不上好的玉镯,说着她很喜欢。 那时候的他,心里就暗暗下了决定,一个要取眼前的少女为妻。 “白歌,我会娶你的。” 裴桓突然说了一句,倒是把正在想事情的白歌吓了一跳。 她看着裴桓诚挚的神色,道:“子辰哥哥,你有没有想过,你如今前程似锦,完全可以娶一个更好的姑娘为妻。” 沉默了一瞬,她道:“我如今配不上你。” 裴桓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他皱起眉:“我从不曾想过娶别的女子,我自遇见了你,眼中便全是你了,而且我会帮你换身份,不会有人知道你的过往,你也不用担心这个。” 白歌有些无奈:“就算你帮我换了身份,可是裴伯母总是认识我的,她能接受吗?” 裴桓似乎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僵了半晌,才道:“母亲向来以我为主,而且许多事情她并不知道,她会同意的。” 白歌摇摇头,“就算别的不知道,可我是罪臣之女——” 裴桓突然打断她:“好了,这些都不用你操心,你明日一早便去侯府上了,今天早点歇息吧,我也该回去了。” 说着,他便往外走去,走到一半又回头道:“为了避免被人怀疑,我最近不会去看你,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白歌看着他说完这句,关上房门离开,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也许他们心里都清楚地知道,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他们怎么可能还能在一起? 她又有什么资格去做裴桓的妻子? 裴桓那么优秀,年少时,他就是整个淮安最好的少年郎,如今更是金榜题名,康庄大道尽在眼前,他早晚会逐渐走上这个王朝的中心,也许有一天他会想谢尘一样,成为真正的国之重臣。 他怎么可以有她这样一个满身污点的夫人呢? 他应该娶一个高门世家的女子,过让人羡慕的人生。 只是,他们都还沉浸在旧日美丽的梦中,不愿醒来。 这一夜,白歌睡得很不踏实,以至于早上很早就醒了。 跟着那仆妇上了一辆和昨晚完全不同的马车,晃晃悠悠的感觉似乎过了很久。 等到马车停下来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有些发晕。 从马车上下来,那个仆妇便领着她一路往前走,因为头昏又有些忐忑,她也没什么心情四处打量,只是跟着那仆妇走。 似乎穿过了几道回廊,终于到了一处院子。 仆妇恭敬的上前对着院门口的婢女道:“知秋姑娘,客人到了。” 那叫知秋的婢女看了她身后的白歌一眼,温和的笑了一下,道:“这位就是白姑娘吧,跟我来吧,夫人一直等您呢。” 白歌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应该是戚姓如今不方便被说出来,才会被人这么称呼的。 看见这婢女脸上的笑容,她心中的忐忑不安缓解了些许。 婢女的态度,也代表了主人的态度,看起来这位老夫人应该不会太为难她。 跟着婢女进了屋子里,白歌看见了那位莫老夫人,顿时有些惊讶。 这位老夫人保养的极好,头发乌黑油亮,面容恬静温婉,也是个美人,看着竟然比宁氏还年轻。 按下心中的讶异,她走上前行礼:“见过老夫人。” 没想这莫老夫人竟直接站起身,走到她身边把她扶起来,一边打量她,一边笑着道:“之前听时雨说起我还不信,没想竟是这么水灵的姑娘。” 她一边说,一边拉着白歌的手坐了下来,显得十分亲近随和。 “别叫老夫人,平白把我叫老了,平日这侯府里就都叫夫人,你就跟着时雨叫我姨母就好。” 白歌一怔,听到她话里提到的时雨,想来应该是宋姑娘的闺名,没想到,这位莫老夫人竟也没想着遮掩,就直接将宋时雨说了出来。 不过她来人家家里也属于避难,要承人家的情,便也顺着叫了声:“莫姨母。” 莫老夫人轻笑了一声,道:“你这称呼可不对,我夫家姓莫,本家姓宋,你若定要加个姓,也该叫宋姨母才对。” 姓宋? 白歌顿时明白过来,原来这位定远侯府的老夫人是宋家的人,怪不得宋时雨会求到她头上。 她略有窘态的又唤了声:“宋姨母。” 莫夫人笑着道:“这就对了,往后你就在这府里住下,屋子我都派人收拾好了,有什么需要添置的你就和知秋说,她都会帮你置办的。” 她握着白歌的手,嘱咐道:“就当自己家一样,千万别拘谨,知道吗?” 白歌能感受到她的善意,当即点头谢过。 接着莫夫人就开始引她聊天,却也不问过往,只聊些她的喜好,得知她爱下棋顿时乐得不行。 “你不知道,我家那两个啊,每一个能安静坐下来陪我下会儿棋的,这回可好了,我总算能找个伴儿。” 她笑的极开心,却又不失那种温婉端庄的气质,让人觉得舒服亲近。 两人正说着,忽然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响起。 “祖母,听说你这来客人了,谁啊!” 接着,白歌便见一个小姑娘跑了进来,她看着年龄不大,穿着一身不常见的蓝色劲装,脚上蹬着靴子,头发被高高束了起来,倒是一副男孩儿打扮。 只是等她的目光落在那小姑娘的脸上时,却觉得熟悉极了。 而此时,那小姑娘也见到了她,忍不住就叫了一声。 “哎!你是,是那个我爹惦记了好久的姐姐!” · 谢尘在莫妄斋中,将手中的信纸一点点捏紧。 果然,当初那场落水也不过是谢蕴计划中的一环么。 还真是完美的计划啊,在得知自己患了不治之症的时候把原本被放弃的弟弟领回家里,悉心教导,然后在命不久矣的时候策划这样一场令人愧疚一生的死亡。 他还记得他临死前将那个墨玉扳指套在自己手上的时候说的话。 “以后你就是谢家的顶梁柱,代我照顾好母亲,别让我死了也不安宁。” 为了这一句话,他忍了这么多年,连婚姻都被做了交易,可结果这一切竟是一场骗局? 他这半生竟是个笑话吗? 从心底涌上来的恨和痛都太过强烈,冲击着他的情绪,过去的画面一幅幅在眼前重现,谢尘猛地挥手劈在身前桌案上。 那用了多年承自谢蕴的桌案,顿时被劈了个四分五裂,而他的手上的伤口也又一次裂开,不断溢出血来。 李滨听见屋里“咣”的一声,急得不行,却又不敢进去。 这两天三爷的脸色一直很难看,晚上也是彻夜不睡的追查当年的事。 没人比李滨更清楚谢家大爷对三爷意味着什么,这些年,若不是因为谢家大爷,三爷怎么会忍兰若居那老女人的一件件幺蛾子事。 若不是碍着谢家大爷的情分,当初三爷根本不可能娶了戚白玉那女人,蹉跎了十年。 可如今竟然发现是谢家大爷在用情分算计他,三爷那么骄傲的人,怎么忍得下这口气,怕不是得提剑去把那老女人千刀万剐泄愤了吧。 可要是三爷真亲手把那老妖婆宰了,万一漏了一丝风声出去,可全完了。 李滨正在外面急的转圈,忽然面前的门开了。 谢尘脸色苍白冰冷如覆了一层寒霜,他默不作声的往外走。 李滨见着他的袖子正滴滴答答的淌着血,顿时心惊胆战,生怕他要去宰了那老妖婆,抱了必死的心跪着拦在他面前。 “三爷,您三思啊,不能现在去杀了那女人啊!” 他几乎是要声泪俱下了。 谢尘却只冷漠的扫了他一眼。 “备车。”
第一百零八章 李滨得知自家三爷没打算现在就去宰了兰若居的老女人, 心里安稳不少,正准备去备马,又犹豫着要不要劝三爷先把手包扎上。 正当他还在想要怎么不触怒三爷的情况下劝一劝, 忽然有小厮急匆匆的跑来。 “三爷,宋阁老差人过来,说有急事想与您一叙。” 谢尘泛着幽寒的眸子在那小厮身上扫过,脸色愈加的冷, 却最终还是先去了宋府。 从宋府出来,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谢尘几乎片刻都不想耽搁, 马车也不愿坐了, 直接骑着快马便往庄子上。 等到庄子上的时候, 天已经黑透了。 他下了马,脚步匆匆的往白歌的住所赶去。 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急迫。 他从没像现在这般渴望见到她。 那种填满了内心愤怒,绝望,和杀意, 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他的理智,他整个人都仿佛泡在炙热的熔岩中不断的被炙烤,被煎熬。 在一片绝望死寂中, 唯有想到她,才能获得一丝丝的平静。 犹如深陷沙漠之人遇到甘泉, 那是一种带着生机的希望。 在谢蕴这个他为之愧疚折磨半生的人在心中轰然坍塌之后, 他迫切的需要将生命中仅剩的东西抓在手里。 只有看见她,待在她身边。 不远处的院落没有亮起灯火, 想着屋里的人应该是休息了, 他下意识的放轻了脚步。 只是在走到门前时, 他察觉到一丝怪异。 门口竟没有人守着。 不仅门口没人, 整个院子里也没有一个人。 他皱了皱眉, 心里升起莫名的不安,但他没出声找人询问,只是推了门走了进去。 脚步放的很轻,他缓步走到榻边。 窗外已经是透黑的天,就连月亮都被乌云遮蔽,屋子里昏暗极了。 床榻上锦被微微隆起,似有个纤弱的人躺在那里。 可不知怎么的,他忽然从心底里窜出一丝冷意,很冷很冷。 谢尘的手伸了出去,却停在了那距锦被只有一掌宽的位置,接着他的手便僵在了那里。 那只手停在半空中,然后慢慢地紧握成拳。 没有处理过得伤口再此被崩裂,血顺着那握成的拳头滴滴答答的流下来,落在那锦被上,快速的被吸收进去,只在昏暗的光下,形成一朵朵阴暗模糊的血花。 他竟不敢去揭开眼前的被子。 就像那些他不愿揭开,不愿面对的真相。 他的呼吸开始慢慢地不再平稳,变得粗重而急促。 直到胸腔内积聚的情绪再也支撑不住,他猛地掀开了被子。 然后,被子下面被箍成一条的厚被子露了出来,可笑的是,那厚被子还被人穿了一件白色的丝绸中衣。 而中衣左边的袖口上,压着一只血玉镯子。 只是一片昏暗中,那昂贵的血玉也不过是和那锦被上的血花一样,并不鲜艳,反而显得阴暗而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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