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正当两人把怀里塞得满满当当时,一阵凉风刮过,周遭树叶沙沙作响,呜咽声凄婉悱恻。 刘三汗毛竖立,忽然觉得有人正在看着他们。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刘三不由地顿住动作,与此同时,光线黯下,一个黑影缓缓笼罩住两人。 吴响也意识到了不对劲,一股寒意钻心而过,他死死地抱住怀里的宝贝,和刘三对视一眼,都看清了彼此脸上的惊惶。 那黑影越靠越近,未知的恐惧逼得他们不得不抬起头,下一秒,四肢陡然僵住。 一个披头散发、七窍流血的白衣女子正站在墓碑前,手持斧头,背对孤月,静静地看着他们。 刘三哪里还顾得上那些陪葬品,当即手脚并用地爬出坟坑。仓皇间,被慢了一步的吴响拽住了腿,他吓得哇哇乱叫,使出吃奶的力气往后一蹬,将刚要爬上来的吴响又踹回坟坑。 刘三不敢回头,拼命往前跑,直到背后传来吴响凄厉的惨叫声,他浑身力气仿佛被抽干了般,腿一软,瘫倒在地。等再一抬眼,那团黑影已经悄然来到自己身后。他颤颤巍巍地回头,便见那女鬼猛地扬起手中鲜血淋淋的斧头,挥向了过来。 …… “你当时又不在场,怎么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顾九听到声音扭头看去,楚安整抱臂倚住房门,双眼冒光,旁边是长身玉立的沈时砚和手握佩剑的流衡。 不知三人什么时候来的,又听了多少。 四娘止住抽噎,警惕地打量着这两位衣装贵气的俊朗君。 楚安拿出从王判官那顺来的腰牌,笑眯眯道:“我们是官差,你身旁被你又辱骂又泼脏水,还要拉去府衙告状的那位娘子也是。” 这话说得轻飘飘的,还带着笑,可仔细品品,四娘却感到有种让脖颈发凉的威胁和警告。 想到适才在街市上的所作所为,四娘慌了神,膝盖迅速往前移了两下,一把扯住顾九的衣袍,哀声道:“都是小人有眼无珠,又一时昏了头,这才冲撞娘子,还望娘子高抬贵手,饶了小人吧。” 耽误了生意不说,还惹她被旁人恶意揣测,顾九心底的确有气,但正事在前,她也懒得计较,把衣角从四娘手中拽出:“你还未回答我朋友的问题,既不是你亲眼所见,为何知道的如此详尽?” 四娘踌躇几秒,心虚地低下头:“其实......昨晚娘子走后不久,我夫君清醒了一会儿,就是那时他与我细说的。” 沈时砚神色平静如水,听到这话,方才掀起眼皮扫了妇人一眼,目光有些淡漠。 顾九想到了昨晚那根玉簪,心底了然。 挖人坟墓,窃取金银,实在缺德。 她看向昏睡的刘三,语气有些冷:“那挂在树上的长袍,就是吴响的?” 四娘忙不迭地点头,怯声道:“前日深夜他来寻我夫君时,穿的就是这一件衣服。” 楚安走到窗边,打量着那高挂树干上的衣袍,咂舌:“这女鬼飞得倒挺高。” 这句话将四娘吓得三魂七魄丢了一半,再去偷瞟那件衣服时,头皮一阵发麻。 四人来到后院,顾九先是检查了一遍树身,发现有几处擦痕。然后又托流衡爬到树上,在分叉而生的粗树干中间找到一个浅浅的鞋印。 显而易见,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自然而然地,几人皆想到了四娘口中的吴响。 顾九看向恨不得站得离树十万八千里的四娘,问道:“你可知他们是在何处挖的坟?” 四娘惶惶摇头。 “那吴响家在何处?” 四娘老实道:“有钱时他多是住在附近的邸店,没钱便四处闲逛,一直是居无定所,小人也不清楚。” 楚安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我不记得汴京城里有哪家姓柳的高门大户。长赢,要不然咱们先回府衙找胥吏,他那肯定有记录。” 沈时砚点头,让流衡带着刘三和那些陪葬品一起回府衙。四娘见此,慌忙上前,央求也把她带走。 顾九瞧她一眼,觉得好笑又可怜。 估计吓得够呛。 胥吏在户房翻腾了好一会儿,抱着十几个黄册子来到议事厅,说汴京城所有柳姓的富贵人家皆在此,其家中女儿有的还待字闺中,有的已经嫁为人妇,但无一人是已经离世的。 楚安道:“会不会是寻常人家?” 顾九摇头:“你瞧一眼刘三带回来的那根玉簪,质地不俗,一般家户能有上一个已是不易,更不要说当成陪葬品了。” “不过,”胥吏抽出最底侧的黄册,“倒是有一户唐姓的商贾,家中曾有一位姓柳的表姑娘,叫柳云苓。” 楚安想起来了:“现任家主可是唐易?” 胥吏点头。 顾九看向楚安,眼神困惑。 “唐家在汴京城算是家喻户晓的富商,”楚安解释道,“近两年为宫中供应织品和绸缎,因而在商行上名声大噪。” 沈时砚却道:“本王看过近些年的案宗,上面记载柳云苓两年前被一个采花贼掳走,自此了无音讯,生死不明。” 胥吏道:“确实如此,那贼人祸害了好几家姑娘,去年落捕后,忍受不了酷刑,便咬舌自尽了。” 顾九不解道:“既是证据确凿,为何还要用酷刑?他不认罪?” 胥吏尴尬地笑了笑:“贼人被抓的消息传开后,那些姑娘的亲人私底下寻到府衙上,买通了狱吏。” 顾九了然。 毁人清白,相当于断送了女儿家的一生。而按照宋律,奸.淫者应杖刑后流放或是死罪。那些惨遭祸害的姑娘家自是对这个恶徒恨之入骨,怎会甘心让那贼人如此轻易死去。 顾九略一沉吟,问道:“只有柳云苓一人被掳走了?” “是,”胥吏想了想,挑出坊间流传最广的说法,“可能是.......那柳娘子模样实在出挑。” “这样一来,刘三娘子所说的‘空棺’便有了印证,”楚安好奇道,“可那拎斧头砍人的女鬼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柳氏死后,自个飘到了衣冠冢?” 话音刚落,三道视线齐刷刷地投了过来,楚安干笑两声:“我胡说的。” 沈时砚起身:“去趟唐家罢。” 现在一个刘三昏迷不醒,另一个吴响生死不明,还有那挂在树干上的衣衫,要么是“女鬼”所做,要么是吴响寻来,为了报复刘三的那一脚。但归根结底,最重要的是先弄清那坟墓在何处,确定墓主人是不是柳云苓,以及吴响的生死。 然而等四人来到唐家后,却发现黑漆大门外围了一圈的行人,各个伸颈垫脚,像是在看什么热闹。 顾九走近几步,听到从人群里爆出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我早就说了,这家里闹鬼,你偏偏不信。好了,现在你亲妹妹不见了,这都是你害的!活该啊活该!” 顾九眉梢微动,有些诧异。 顾兰萱? 作者有话说: 怕大晚上吓到人,今天提前发
第33章 喜丧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鬼,有的只是心怀鬼胎的人。 唐府庭院中央置了一张坛桌, 香炉、桃木剑、三清铃......一些做法的用具整齐地摆放在桌面上,旁边站着两个手持通天法器、身穿五彩道袍的道士,显而易见是在准备做法事。 顾兰萱站在坛桌前, 正死死地拽住一个年轻男子的胳膊,似是不许他耽误两个道士做法。 楚安看到那声音尖利的女子, 想起了什么, 一拍脑袋道:“顾娘子,忘了告诉你, 咱们近来忙着查案时,你父——不对,顾侍郎又嫁出去一个女儿。” 说到此,楚安忍不住在心底犯嘀咕,这九姑娘“顾钰清”死了还不足半月,刚借嫁女升官的顾喻便又迫不及待地和腰缠万贯的唐家攀扯上, 不得不说,这个新任礼部侍郎倒是打了一手的好算盘。 顾九虽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 但还是小吃一惊,毕竟顾兰萱是嫡女,而士农工商中这“商”占末, 唐家就算富得冒油,在那些达官显宦眼中,到底还是贵贱有别。顾喻现在可是正四品的官员,即便是想从唐家的生意中捞好处,嫁去一个庶女便可,将嫡女嫁与商贾做妻, 也不怕惹得朝野上下笑话。 顾兰萱还在闹, 硬杵在坛桌前不肯移开半步:“唐易你可别忘了, 我是顾家嫡女,嫁与你都是拜你祖上冒了几十年青烟的福气!你倒好,把我迎进门后不捧着供着也就算了,却仍对着你那个表妹念念不忘,成亲当晚那短命鬼便附在画像上来吓我,我与你说了多次,你非但不管不问,还把那短命鬼的画像护得跟个宝贝疙瘩一样。” 见唐易脸色愈沉,顾兰萱冷笑一声,仍是咄咄逼人:“如今你亲妹妹平白无故地没了踪影,寻了两三日连片衣角都没找到,你自个心底虚不虚!你纵然不管我死活,可那是你一母同胞的妹妹,怎得,害怕我请仙长做完法事后,让你那短命的心上人堕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轮回,你没法再续前缘!” 庭院内闹得不可开交,庭院外众人聊得热火朝天。 “这顾大娘子口中的短命鬼表妹是何许人?” “柳云苓啊,就是前两年被那个臭名昭著的采花贼掳走的小娘子,她可是唐掌柜的掌心肉,人还在时,唐掌柜对她是要星星不给月亮,自从柳娘子出事后,他便一直未娶妻,成日守着一副画像。” “那他这位新娶的大娘子是怎么回事啊?”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呗,唐家现在就两个郎君,一个是大房的唐易,掌管家中大小生意,另一个便是那卧病床榻的二房独子唐文远,这位唐二郎是连下床都困难啊,更不要说生孩子了,所以唐家传宗接代的事自是就非唐易不可了。” 那人叹了口气,继续道:“欸只可怜唐掌柜这新妇是个胡搅蛮缠的,非说柳娘子的鬼魂要害她,还把唐家三姑娘的失踪扣在柳娘子头上,请白云观的仙长们驱鬼,你瞧瞧,这不是无稽之谈吗?” “就是啊,我也是听说过这位柳娘子的,性情温良,经常施粥布善。这样的人纵然成了鬼,又怎会害人呢?” ...... 三人听个大概,顾九拍了拍有些酸痛的脖颈,心中嗤笑。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鬼,有的只是心怀鬼胎的人。 楚安成日在汴京城街巷店铺里瞎窜,自是唐易打过交道,眼看这场闹剧没有停歇的迹象,他只能挤了进去,高喊道:“唐掌柜。” 正恼得脸红脖子粗的唐易听到这声,回过身,愣了下:“楚将军?” 一语未落,视线继而被楚安身后侧那个矜贵清雅的郎君吸引了去,稍一思忖,猜到了来人身份,再顾不得和顾兰萱纠缠,慌忙迎了上去,躬身行礼:“小人不知王爷到来,未能及时远迎,还望王爷恕罪。” 沈时砚淡淡一笑,只道了句“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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