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对,史掌柜之所以想去水云楼投股这事,是我给他出的主意,”薛丘山扯了扯嘴角,似是对他的缜密心思很满意,“我阿兄以前很喜欢吃他家的茶点,我回京后,便经常去那里吃茶,故而史掌柜与我十分熟稔。自从三年前出了那起命案后,茶坊的生意日益萧条。所以我便劝他把茶坊抵押了,拿钱去水云楼入股。” 顾九微微敛眸,淡声道:“你偷钱引是为了换走那封信?然后再借此引我们前去史氏茶坊。” “没错,”薛丘山终于抬了抬眼,看向顾九,“说实话,我挺感激你们的。你们很聪明,也是好人,若是换成别的酒囊饭袋——” 他冷笑一声,眼底尽是鄙夷:“只怕我把这番话全部告诉他们,那些人也未必能联想到三年前的旧案。” 顾九问道:“那信呢?” “周志恒死的那天晚上就烧了,”薛丘山道,“从你们开始在国子监内调查抓痕时,我就知道我的计划不会失败,而你们也很快便会知晓那封信的存在。” 顾九眸色沉了沉。 果然。 黄允撒谎了。 暗室里的信件是他自己伪造的。 顾九偏头看了眼楚安,他眼眶有些泛红,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颤抖。 她在心底轻叹一声。 在铁证如山的情况下,他所坚信的人并没辜负他的真诚和信任,这的确挺让人激动。 薛丘山继续坦白着自己的罪行:“第二个人是林时。那会儿我还不清楚他与我阿兄的事情之间到底有何关系,所以没想那么快杀他。可谁让林时在你们查到水云楼之后,把秀儿买走了呢?便是从那时起,我确信了他与高世恒必然对三年前一事心中有鬼,要不然为何会杀了秀儿。” “所以当晚,我故意用金子支走车夫,趁机给林时的马车做了手脚,”说到这,薛丘山眉头皱起,眼底戾气逼人,“只是我没想到他命大,被楚将军救了下来。” “一心向善的人不得好死,作恶多端的人却受福泽庇佑,”他狞笑着,“这老天啊......哈哈哈真是讽刺。” 顾九意识到了什么,不由问道:“你杀林时之前没有给他书信?” 薛丘山茫然一瞬,缓缓摇头:“我只给过周志恒写过信。” 顾九忖了忖。 这般的话,那钟景云所收到书信也是黄允所写了。 原来他们所找到的“铁证”都是假的。书信、还有之前她推测出的记忆覆盖,它们都是黄允为了抹去薛丘山在此案中的存在所刻意捏造出来的。 顾九舔了舔嘴唇,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户部记录上许家只有一子三女,而身为薛家独子的你却称许薛明为阿兄——” 她顿了顿:“你究竟是谁?” 薛丘山默了片刻,缓缓将这个身世之谜解开。 “我与阿兄乃为双生子,祖母说双生为阴,于家族昌盛不利,是以便决定只让阿兄入了族谱,而把我交与母亲身边的嬷嬷,一是因为忌讳,二是这般也不会让许家的骨肉流落在外,所以旁人不知许家还有一个嫡次子。后来我家遭难,举家流放至岭南。消息传来之前,母亲便让嬷嬷带我逃跑,因此,我才得以活命。” “嬷嬷身子不好,在逃往她老家的途中病逝了。而我挂念家人,埋葬嬷嬷后便决定独身前往岭南,与父母相聚。不曾想待我快马加鞭赶到澧州时,却是得知我全家惨死于山匪手中的噩耗。” “我阿兄不可能杀人,山匪也不会无缘无故劫杀一群被流放的犯人,我很清楚我家人所遭遇的一切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薛丘山恨恨道,“而那时我无依无靠,就算重新返回汴京也是无济于事,所以我留在了澧州,在恩人的帮助下换了新身份。” 沈时砚沉声道:“谁?” 薛丘山却是对此闭口不言,他直直地与沈时砚对视,笑了笑:“王爷,恩人让我带了句话给你。” “她说,见面礼你不喜欢,那这次呢?” ...... 薛丘山被押到了西狱,临进去时,他向官差请求,能否让他和黄允说上两句话。 官差立即警惕起来:“你想干什么?” 薛丘山抬了抬手腕上的铁链,苦笑道:“我还能干什么,不过是想和他道个谢罢了。” 官差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想到黄允落得如此下场,官差不由地替这个名扬汴京的才子感到可惜。 哪怕薛丘山如今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但黄允欲下毒谋杀钟景云这事却已是板上钉钉,他难逃责罚。 官差只把薛丘山带到了黄允的牢房前,并没有把他放进去。 黄允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抬起头,恰与薛丘山视线相撞,面上先是茫然惊愕,后又微微皱起眉头,意识到他所极力避免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黄允张了张嘴,声音淡淡,却有一些颤抖:“......许薛岳。” 薛丘山沉默一霎,低声喃喃:“果然。” 他看着黄允:“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了我的身份?” “听到你名字的那一刻,”黄允垂下眼,“修竹与我提过你。” 岳。 丘山。 “怪不得。” 薛丘山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攥住牢门,直勾勾地看着黄允,“我杀死周志恒的那晚,你是醒着的?” 黄允默不作声。 薛丘山摇了摇头,在心底笑道,阿兄啊,我原以为在这世间除了我没人会记得你,没人会记得我们许家,没想到——还是一个这么傻的人。 血海深仇,不共戴天。薛丘山被恨意折磨了整整三年,却在这时有了片刻的迷惘。他嘴唇动了动,本来想扯出一抹轻蔑的笑来,但看着身居肮脏黑暗中的黄允,神情逐渐复杂起来:“你想为我顶罪,可你知道吗,我曾想杀过你。” 之前沈时砚他们前来斋舍询问黄允三年前的事情,那会儿他才知道正月廿六晚上他阿兄为何去了水云楼,由此误以为黄允与当年冤案有关系,起了杀心。 故而当晚,他给林时的马车动了手脚之后,便顺路买了一份玉米冬瓜排骨汤,想借此让黄允起夜,好方便给他机会下手。 只是没想到那汤黄允一口没喝,几乎全进了王伯阳的肚子。 想到这,薛丘山愣了下,而后恍然。 他低声笑了下,缓缓问道:“那晚……你是怕我杀了王伯阳?” 黄允仍是不说话,可他那闭目不言的样子已是给了回答。 薛丘山身子晃了晃,松开手,那一瞬间他第一次生出了些悔意。 仅仅是对黄允。 隔着斑驳粗糙的牢门,薛丘山静静地看着黄允,被铁链锁住的双手微微颤抖。 这样一个人,他本该前途光明。 作者有话说: 彻底明示了趴,我记得之前有宝猜中了被火烧掉的信。
第73章 王孙不归23 “善良乃是最无用之事,也是大忌。” 周志恒的命案得以真相大白, 而钟景云在府衙躺了两天后,也慢慢恢复了意识。他深知一切已成定局,再竭力否认也是无用, 便将当年之事如实说来。 三年前临近春闱,钟景云的压力越来越大, 不同于他自己, 他那两个师弟生来神童。别人深夜挑灯苦读却不解的古文,不眠不休所推敲的策论诗词, 对于两人而言,只是稍稍费神便能做到的事情,且还做得比常人好上千百倍。 每此前去夷山别院听老师讲学时,他总能听到这样的话。 “得你二人也,乃师之幸。” 尤其是对许薛明,甚至比亲儿子还要用心栽培。 他不理解。 明明……明明许薛明违背了老师的意愿, 执意从经义斋转至治事斋,为何老师还要对其关怀备至! 不仅如此, 无论他前去参加哪一个聚会,只要有许薛明在的地方,他永远被旁人对其不绝于耳的赞美之言所包围。 “许郎君郎独艳艳, 世无其二啊。” “修竹兄在今年科考一定能摘得三甲魁首。” ...... 每每听到这些,他总是会被控制不住的妒火来回灼烧。 他原想拉着黄允刻意孤立许薛明,却不想这个分不清利弊的蠢货对自己的示好视而不见,反而与许薛明走得极为亲近。 还称其为此生知己。 哈哈哈哈哈哈真是笑死个人。 黄允也不想想,只要许薛明在的一天,在众人口中他的名字便永远只能排其身后, 是被人戏称的“万年老二”。 而眼见春闱逼近, 钟景云心中的妒火逐渐演变成了恨意。 恨不得许薛明去死。 现在, 立刻,马上! 这种无能为力的恨意逼迫他再也无法直视许薛明,再也没有办法对其虚伪逢迎,在旁人面前扮演一个好师兄。 他将自己关在书房整整三天,没有温书,也不见人,只是不停地、反复地、疯狂地在纸张上书写“许薛明去死”这五个字。 他不吃不喝了整整三日,将这种恶毒的诅咒深深地刻进脑海,最终转化为实际行动。 但起初,他并没想杀死许薛明,只是想让这人参加不了当年的科考。 钟景云知道周志恒备受高世恒和林时这两个纨绔废物的欺辱,也知道他好赌成性,并因此欠了两人一笔不菲的债务。 于是他在正月廿五那天寻上周志恒,用“帮他脱离高林两人的折磨”和“替他还清债务”这两个条件蛊惑他与自己合作。 钟景云与许薛明相处了十几年,对他这个师弟的秉性再清楚不过,若是让许薛明看到周志恒像狗一样被高林两人欺负、打骂、侮辱,他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所以他先约出黄允,再把周志恒亲自送去高林两人那里,等到他将黄允灌醉,趁机取走双鱼玉佩,用此把许薛明诓骗至水云楼,故意让他撞见周志恒受欺负的场面。 果不其然,一切如他所料。 许薛明怒斥高林两人欺辱同窗的行为,然后便拉着周志恒离开了水云楼。而按照计划,他只需在送走黄允后原路返回水云楼,再故意激怒高世恒和林时,借他们的手将许薛明打成重伤,让其错过春闱即可。 只是钟景云没想到,许薛明把周志恒带走之后又去了一间茶坊,买了些许糕点给未用晚膳的周志恒饱腹。更没想到,周志恒竟然为了这些不值钱的东西想返回去救许薛明。 钟景云至今难以忘记那晚的场景。 他正躲在暗处,准备欣赏许薛明被人群殴的一幕,却不料周志恒不知从哪儿冲了过来,想要提醒许薛明快跑。 眼见快成功的计划就要功亏一篑,钟景云怒从心头起,迅速上去把周志恒扑到在别处,两只手死死地扼住他的喉咙,命其闭嘴。 而与此同时,许薛明被高世恒和林时派去的人打晕,拖至了深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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