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珍见她又坐在东炕上,了然问:“可是又没有听章嬷嬷的话?不爱惜自己?” 她放下笔墨笑着说:“没有,章嬷嬷不准我出门。” 章嬷嬷无情拆穿她:“下雪前就感了风寒。咳嗽才刚好。” 去年大病一场,终究还是伤了肺。稍微不注意身体就不行了。 宝珍劝她:“殿下要爱惜自己的身体。” 她笑着说:“该叫我阿鲤了,我都要叫你五嫂了。” 宝珍笑着摇头:“你表哥昨日就说今日是你的生辰,让我来看看你,我早就想来看你了。” “傅嘉宜没闹着要来吗?” 宝珍笑说:“婆母如今有了时间,加上夫君劝说,现在寸步不离守着嘉宜,在为她物色亲事,她自然不能出门。” 赵幼澄好奇:“有合适的吗?” 宝珍摇头:“没一家她看上的,不是嫌弃门第太低,就是嫌弃郎君不够出息。夫君都有些恼了,可我似乎听说她爱慕……” 她话说到一半,又有些说不出口。毕竟背后说小姑子的小话不好。 赵幼澄点点头,宋宝珍见她了然,“你也知道?” “知道一些,但周聿昭并非良配。望她迷途知返,早日觅得良缘。” 宋宝珍叹气:“大约是因为这个,婆母对她看到很紧,也不好让我知道,有些事也避讳着我,这才亲自盯着她。” 赵幼澄心里好笑,周聿昭安分了很多,傅嘉宜反而牵肠挂肚放不下。 那就让她的希望灭一灭。 宋宝珍:“不说这些了,今天是你的生辰,不说这些烦心事。” 宝珍好脾气,又说起裴芝玉:“听说芝玉也定亲了,是兵部吕家的郎君。听你表哥说,吕家门风很好,想来大概是和裴大人是故交。结果婆母说吕夫人和裴夫人是手帕交。可见她是有福气的。” 赵幼澄还不知道,惊讶:“当真?” 自从裴荀来过太微宫后,她再没有给裴家走过礼。 黄先生去了裴家,她也没有再过问过。 宝珍也说:“芝玉性情单纯,遇上和善的婆母,再好不过了。” 也是,裴芝玉性情单纯,若是放在寻常人家,定然不好过。 午饭的时候赵诚过来给她贺寿,送的礼物是一幅画。 她打开画,居然是东山湖的景色,连宋宝珍都说:“离开姑苏,没想到再也回不去了。” 上京城对她来说,始终是他乡。 赵幼澄看着景色,倒不是怀念,更多是感喟。 她在姑苏重新开始。没有走前世的老路。没有痴心妄想,没有那些野心,没有助纣为虐。 这已经是尽了她最大的能力了,她已经在极力阻止前世祸乱的各种可能。 诚然周家其心可诛,但周家的野心,也是慢慢养大的,不是从开始就存了谋逆窜位的野心…… 赵诚见她走神,迟疑问;“阿姐不喜欢吗?” 她笑起来:“喜欢,我很喜欢,只是有些想念先生了。” 自从进京,先生再没有联系过她。 赵诚安慰她:“等明年开春,我陪阿姐去江南看阿姐的先生如何?” 赵幼澄听得好笑。但也满口答应了。 宝珍健谈,给赵诚将姑苏的景色,讲从姑苏北上,沿途的风景,让赵诚有了很多想法。 尽管太微宫闭门谢客,但一整日她还是收到很多贺礼。 连周聿昭都送了很多名贵的颜料,也不知道从哪听说她擅书画,这才投其所好。 舅舅都特意来了一趟,舅母回陇西料理家中的事情了,舅舅如今在吏部十分忙碌,不知是周聿昭故意帮忙,还是舅舅有心往上走一走。听舅舅的意思,年底的考核,舅舅怕是会升到吏部侍郎的位置。 她听着舅舅有些意气风发的感慨,“那就祝舅舅步步高升。” 李珰失笑:“不过是机缘,恰巧这位上司空了。” 赵幼澄知道他谦虚:“舅舅不必这样说,既然是高升,就该庆祝。不必担心我。” 李珰叹气:“京中气氛诡谲多变,你们两也要小心。” 他在吏部时间不久,但也因为宫中的事情,察觉到他们姐弟两的处境的微妙了。 “舅舅放心,我没事。” 李珰公务繁忙,匆匆的来,匆匆的去。 女官整理收礼的账册给她看,她看了眼宫中赐的礼是一柄玉如意,各种玉器首饰,布料,香料,药材…… 她看着皇祖母的礼,一时间怔怔的。 晚间,她起身到书房中找画,冬青来报,裴大人来了。 她还好奇,裴岘怎么会有空。 安阳侯等人一直在北山,他则是驻守在城外。 等她回房间,裴岘坐在正堂,见她进来,问:“又病了?” 赵幼澄回头看了眼,见冬青没进来,才问:“你怎么来了?” “路过这里,进来看看。” 听着他一本正经,却满嘴鬼话,赵幼澄也不恼,失笑问:“礼部那边的日子定了?” “十一月十九,到时候你们都要去。” 陛下对太子的丧仪要求是按照帝王葬礼,但遭到了康亲王和廉亲王的劝谏,第一太子未成年,不同当年的文敬太子已经成年并有子嗣。 第二,年后宜采选,陛下尽早开枝散叶才是当下正事。 陛下应该少伤怀,养好身体。 总之,陛下最后没有再执着,而廉亲王将太子的丧仪控制在最快的时间内。 赵幼澄并不知道这些,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裴岘又说:“若是到时候还不能出门,也可不用去。” 赵幼澄;“我大约会去,到时候要照看安成。” 对安成,她也是真心疼爱。 裴岘手中握着一枚平安符,见她垂首,问:“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赵幼澄问:“陛下如何了?” 裴岘没想到她会问陛下,怔了片刻说:“陛下至今住在养性殿。” 那就是还不太好。也是,怎么可能这么快走出来。 “高大人呢?” “没事了。” 赵幼澄也以为高关澄必死无疑,谁知道康亲王能救他一命。内阁如今又空出一个位置,但这个位置看起来是没人敢觊觎。 裴岘见她不问了,才起身说:“没什么事,那我就回去了。” 赵幼澄的情绪立刻上脸了,毕竟今日是我的生辰,原来你根本不知道啊。 裴岘见她呆滞,觉得好笑,就走近伸手将平安符套在她脖子上。 赵幼澄看着平安符惊愕,红布缝的三角旁边挂着一把小青玉锁,非常的小,只有她小拇指三分之一那么大。 她傻傻问:“这也是青玉的吗?” “翡翠的。” 赵幼澄这才说:“我明明问过你,我的平安符丢了。你当时装作不知道。” 她这会儿知道,是他之前偷走了她的平安符,虽然她不知道他怎么偷走的。 裴岘:“又长了一岁。” 赵幼澄没听见,问:“你说什么?” 裴岘看了眼院子里的章嬷嬷,只说:“这是我小时候戴的玉,保你平安的。” 虽然他不信神佛,但明鹤的话,他还是记在心上了。 若是他能为她镇住神魂,能替她挡住灾祸,他愿意信一信鬼神。 赵幼澄才不知道他想什么,只是看着那把翡翠小锁实在喜欢,因为够小,她可以贴身戴着。 章嬷嬷端着茶进来,要给他斟茶,裴岘只说:“不必麻烦,我这就要走了。” 章嬷嬷就让冬青送人出去,裴岘沉默惯了,冬青却说:“大人请这边来。” 他随口说:”不用,这里灯亮着,看得见。 冬青却提着灯笼,边走边说:“大人慢走,因为殿下总做噩梦,章嬷嬷就让夜里的灯不灭,这会儿也看得还算清楚。” 裴岘听得一愣,没人和他说过赵幼澄总做噩梦。 等晚间回去后,他就去找明鹤,明鹤就住在他院子里。自从到了裴家明鹤也是个神人,裴家远没有太微宫瞩目,他每日出门,有时候去城外登山,有时候在城内的某一个不起眼的宅子里偷偷听曲,总之,他总能找到一些别人找不到的乐子。 裴岘寻他,此刻他正在画符。 对,就是画符,他当年在玄圆观中修道,自小悟性极高,自视甚高,天才总有些孤傲,但后来终给自己惹来祸端,玄圆观被毁,观中子弟流落他乡…… 裴岘知道他去干嘛了,但从不过问,但看着他一个酒色之徒,在这里虔诚画符,还是觉得有些一言难尽。 明鹤头也不抬,问:“这是有什么难处了?” 裴岘问:“你们修道之人,是重在修,还是重在虔诚?” 明鹤洒脱一笑:“裴大人障目了,所谓修道,只在个人。论迹不论心,论心不论迹,都是空谈之言。” 他满口诡辩。裴岘也不深究。 站在一侧,看着他一笔化成,还是能从他的动作中看出来,他是有几分本事的。 他自己等不急,尤其熬不过裴岘的沉默,自顾自说:“裴老大人的身体就是这样,急也急不得,你若是信不过我,只管去太医署请太医来瞧瞧。我既然答应了人,就不会食言。” 裴岘很难想这样一个危险的人,随时会反水的人,在和他说自己讲信用。 “我想问问,关于赵幼澄的事。” 明鹤听得一笔错锋,在纸上划出长长一笔,他唉了声,叹气:“好好的,废了。” 裴岘问:“她命格如何?” 明鹤打马虎眼:“自然极富贵。” 裴岘又问:“可你明明说过她是早夭之相……”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色很难看。 明鹤叹气:“裴大人这是为难我,你明知道我曾经犯了罪过。” 裴岘:“你不是说,你的卦象没问题吗?” 明鹤收起笔,将画好的符整理好,坐在他对面,淡淡说:“我现在依旧这么说。三十年前,我的卦没有错。” 裴岘问:“那现在呢?” 明鹤叹气:“我三十年没有碰卦,早已经进了混沌世事,再也推不出准卦了。” 裴岘不懂他的高深,在他眼里,明鹤不过是无病呻.吟。 “殿下一直不能安睡,总做噩梦,你有办法?” 明鹤毫不意外说:“这是自然,她命不该如此,这是她的业障。” 明鹤见他要说话,撇他一眼故意说:“我说过了,你命主阳,最好和她结了姻缘,守在她身边,她自然就不会做噩梦了。” 裴岘听着这大逆不道的话,很想一拳抽死他。 最后还是问:“是因为她命数有变,是吗?那就是说,她不是早夭之相。” 明鹤叹气:“我如今不起卦,算不出什么,你不如写信给你师兄,让谢明松为你解惑。顺便告诉他,我就在京城,但对他逆天改命的事情不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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