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鲤有一笔好字,藏书万千,丹青了得。赵诚的先生韩大人当初是他父亲的老师。 永嘉寺中文学馆藏书更多。 赵诚早已独居在那边,坐卧起居都是小厮内官服侍,毫无骄纵之气,也无颓然之相。姐弟两人安居自乐,做事很有章法,让他准备好的话一句都没用上。 当年太后娘娘的威严,他是见识过的。没想到这姐弟两丝毫没受影响,只管遵从父皇当年的遗命,做富贵闲人。 他不信姐弟两年纪小小,就有此智慧,心中还在感叹也不知道宗室中哪位长辈的功劳。 裴岘知道赵恒对赵幼澄有怀疑,她有时候做事实在不像是十六岁的人。 果然赵恒关心了几句,问:“阿鲤的亲事可定了?” 方氏吓了一跳,这会儿看赵幼澄满是好奇,赵恒没看到妻子的表情,只是随意一问。 赵幼澄听后也不见羞涩,和安成和赵诚说:“你们该过去了,别让师傅等你们。” 安成和赵诚却是坐不住了,尤其是安成,实在难以应付长辈当面校考这样的场面。拉着赵诚就走了。赵诚眼神中还在看姐姐,赵幼澄安抚他:“去吧。” 等人走后,赵幼澄才问:“九叔可见了皇祖母?” 她不想被赵恒这样盯着,她现在最不缺长辈,更不喜欢别人的热切关心。 赵恒才觉得怪异,她确实不像是孩子。 方氏立刻说:“你这个做九叔的才回来,要关心以后多的是时间,这样匆匆上门盯着孩子们一通问。” 赵恒看了眼好友,见裴岘垂眼只管喝茶,赵善易则根本不接他的话,他才意识到自己有些急切,这才作罢了。 之后的谈话就简单了,赵幼澄并不避讳,陪着讲了些在江南的趣事。 几个人呆的并不久,等走时,赵幼澄给赵恒准备了他喜欢的春见叶。 赵恒看了茶叶,笑说:“千金难求的春见叶。” 赵幼澄只说:“清明前的新茶,产量不多,茶农们才能卖个好价钱。” 赵恒不动声色看她一眼,她似乎对很多事都清楚。 等人走后,赵幼澄依旧站在院子里,章嬷嬷说:“殿下回去休息吧,这几日一直都没怎么休息好。” 她问章嬷嬷:“九叔,曾经和父王来往多吗?” 赵恒给她的感觉有些怪异。 章嬷嬷只好说:“老奴可不太清楚这些。” 赵幼澄笑起来:“瞧我糊涂了,我该去问叶嬷嬷。” 叶嬷嬷这会儿还在做针线,她年轻时就针线极好,见赵幼澄来,笑呵呵问:“殿下今日不忙了?” 赵幼澄也不见外,坐在她身侧,说:“我有几日没来看叶嬷嬷了。” 叶嬷嬷丝毫不介意:“老奴上了年岁,也喜欢清净。是殿下不嫌弃我无用……” “嬷嬷说的哪里话,今天九叔来看我了。” 叶嬷嬷手里的针线不停,好一会儿了,才反应过来,问:“可是庆王殿下?” 赵幼澄手里还拿着嬷嬷给她做的衣服,应声:“是。” 叶嬷嬷笑了下说:“太子殿下最是爱护弟妹们,庆王殿下学骑马还是太子殿下教的。” 她依旧称赵幼澄的父亲太子殿下,虽然她是奴仆,但那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 赵幼澄确认了,也点点头应声:“是,九叔对我多有关切。” 叶嬷嬷笑呵呵的,但没说话。 赵幼澄也不再多问了,从后院回来就去补觉了。 赵恒从太微宫中出来后,裴岘有公务要去衙门,赵善易陪着他在城外跑马,赵恒问:“阿鲤进京后出什么事了?” 赵善易不好隐瞒,但也含糊说:“大病了一场,后来又遇刺,颇有几番波折。” 赵恒的脸色果真不好看了。 方氏没有和他提起过。 赵善易多精明,看他脸色就知道庆王妃没有和他提过这两个孩子。 文敬太子当年做兄长对弟妹们都很关爱。赵恒对孩子们怎么样,不归他管。 他只管陪着赵恒喝酒。 赵恒喝了不少酒,晚间回去的就晚了,方氏还在等着他,见他浑身酒气,扶着人坐下,念叨:“殿下喝酒伤身,应当适量。” 赵恒透过灯光,看着方氏张罗泡茶,就问方氏:“阿鲤北上回京,为何没有进宫住?” 方氏听得一顿,心知他嫌自己冷淡,只好解释说:“听说身体不好,要留在太微宫为文敬太子殿下守长明灯。” 赵恒听得心中失望,再没说话。 方氏早想好说辞了,也不惧赵恒问她。再说她祖父曾入内阁,她也是名门贵女,哪里需要巴巴去上赶着照顾前太子遗孤。陛下都未必想宗室众亲对那对姐弟上心,她又何必费那个心思。 没想到赵恒见她如此态度,再没说话。 方氏心里有些不上不下的,有些失望,又有些气恼。 赵恒将一杯茶一饮而尽,只说:“早些歇息吧。” 他其实早已经问清楚了,赵幼澄北上,病的凶险差点死在路上,宫中怕传染没有接她回去,将人安置在太微宫…… 他听得心里激愤,当年尽管太后娘娘严苛,但太子皇兄为人宽和,很爱护弟妹们。哪知道如今皇兄不在了,他的儿女竟然沦落到这等地步。 他是推心置腹,想起早年自己的境遇,对两个孩子多是怜爱。 他也没想到方氏如此冷漠,几次凶险都不曾去看看孩子们。 他喝了酒,有些伤心,便昏昏沉沉就睡过去了。 赵幼澄并不知赵恒的心思,只当是长辈喜欢说教几句,她也不在意。 她托人搜罗的书也到了,她还在搜罗河南一带的游记和舆图。只是需要一位亲历者,走过当地山水的人口述一番才能成册,她原本想问赵恒,只是这位九叔始终拿着长辈的架子,一点都不平易近人,不像赵善易那样好说话,她就没开口。 晚间裴岘回去后,想起她书桌上那句诗,也来了兴致。 难得认真,挥笔一蹴而就。 可连着写了几次,都不甚满意,总觉得没有看到的那副字写得好。 赵幼澄看到他动了自己书桌上的东西,但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等一个坐在那里,慢慢翻,发现最下面压着那副字,她就笑起来。 她临摹他的字有段时间了,但她自己的字也已成风格,临摹后并不那么像。 也不知道他看到自己的字是什么反应,白日也没见他夸一声。 赵幼澄把字装起来,准备找个合适的时候送他。
第56章 长公主的本事 ◎看起来一点都不简单◎ 没过几天, 宋宝珍和裴芝玉已经和安成能相约一起玩了。 安成对宫外什么都好奇,陛下和皇后越不准她住在宫外,她就越觉得宫外好玩。宋宝珍虽然文静, 但是手巧, 裴芝玉会画画,而安成会指挥安排人,三人整日凑在一起洗脑, 做了几个十分别致的风筝,说是等着踏青去放风筝。 赵幼澄见安成瞄上她书房的画了, 问:“你又看上什么了?” “阿姐要不要帮我画风筝?” 赵幼澄问:“你想要什么样的?” 安成一时间也没想好。 “要不要画一只孔雀?五彩斑斓的。” “孔雀能做风筝用?” 裴芝玉点头:“宝珍说,色彩鲜艳才会才更好看, 她在江南见过。” 赵幼澄失笑:“那明日你们三个一起来, 我给你们每人制作一支。但是需要你们帮忙。” 安成听得大喜, 阿姐心思最巧, 过年的时候她坐的那只兔子灯她至今都宝贝着。连父皇见了都说心思巧,只是说有些糟蹋好东西。 寻常的风筝纸张有限, 只是就那几种样子。 赵幼澄让章嬷嬷去库里找丝绢,给裁开一人高的宽幅,过了矾水, 等着晾干。 安成看得奇异, 一直追着问。 赵幼澄让冬青将孔雀的尾巴裁开,丝绢被竹芘撑着,柔软自然在空中可以飘动。 第二天宋宝珍和裴芝玉早早就来了,见已经裁好的丝绢,都觉得惊奇。 等赵幼澄画好, 再把每一片粘好, 风筝就几乎成型了, 这么巨大的风筝她们还是第一次见,至少没人会做这么大的风筝。 等看完赵幼澄做的,再看自己做的,就有些看不上了。 赵幼澄也放下烦心事,陪她们几个玩闹,宋宝珍惊讶问:“我曾看见过的风筝是不是就是殿下做的?” 冬青笑起来:“我家殿下画风筝很拿手,当时在姑苏给我们画过一只凤凰。” 安成听得眼睛发亮:“阿姐,你给我也画一只凤凰吧,我不要孔雀了。” 赵幼澄没办法,又让做针线的女婢重新裁了。 第一只孔雀做好的时候,听见五哥来了。 赵幼澄好奇,自己去前院见了人,才知道是傅容和几位师兄一起来的。 她还在做风筝,话没说几句,就被安成遣人来催,只好说:“我在给安成做风筝,五哥和师兄进来说。” 傅容和宋岚还好奇她忙什么,结果进了书房就看到桌案上那只巨大的色彩斑斓的孔雀。 刘彰惊讶:“好壮观的孔雀。” 傅容探头看到了南屋里的女眷,宋宝珍他是认识的,见了人便打招呼:“原来是宋娘子。” 宋宝珍有些不好意思,笑笑说:“见过傅五郎,我随母亲进京。” 裴芝玉还在调颜料,回头见进来几位吓了一跳。 赵幼澄给两位师兄解释:“这是裴大人的侄女。” 宋岚立刻见礼:“原来是师叔的侄女,那也算是师妹。” 裴芝玉立刻说:“我不是二叔的学生,不能这么论。” 三人给安成见了礼,安成不太在意这个,她这会儿心思都在凤凰风筝上面。 几个小娘子在南间里调试颜料,傅容和两位师兄站在中屋看着她做风筝,也不提找她什么事。 赵幼澄有两位师兄帮忙扎风筝,她画凤凰十分潇洒,起笔毫不犹豫,宋岚赞叹:“每次看你起笔都潇洒利落,实在难以相背。” 赵幼澄心想,我二十几年唯一苦练的功夫就是丹青,要是还拿不出手,那真是要惭愧了。 等丝绢风干,两位师兄动手扎起来。 宋宝珍和裴芝玉的孔雀,安成的凤凰。 傅容笑着说:“春日纸鸢,到你这里大了一倍不止,燕子也变成了凤凰。这风筝不好放。” 几个小娘子可不管这些,只管抱着自己的风筝去上房找章嬷嬷去缝线了。 赵幼澄这才问:“这几日难得休息,怎么想起来看我?” 宋岚:“京中这几日嘈杂,就来永嘉寺求个安静。” 赵幼澄也知道,三月的盛事太多了,上京城现在犹如市集,这几日各地官员家眷入京,各地学子聚集又多。 她沉吟不语,最后说:“这几日我让表舅安排闭门谢客,韩大人就住在永嘉寺中,整日和空悟大师论经。你们几个也住在那边备考,我让人把入考场需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你们也不用再分心,这几日江南那边入京的人太多了,难保有人上门拜访打搅你们温书。需要什么我问问师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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