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先勇那时候还在偏殿内,根本不知当时的情形,“奴才不知,只知道殿下送了贺礼,太医署的黄太医在太微宫。” 赵善易问:“可有什么话传出来吗?” “没有。” 赵善易点点头。 “没事,我知道了,替我谢谢你干爹。” 赵善易这才明白,敢情陛下这是把他支出去了。 他又觉得蹊跷,好好的,赵幼澄为什么会缺席这样重要的宴会。 她和太后娘娘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今夜园中也有表演,江南的戏班子和杂耍班进京,连着唱几日。 陛下明日的大朝会取消,和皇后陪太后娘娘看百官献寿礼,这样的盛景,好多年不曾见过了。 礼部的堂官们这两个月都快忙疯了,伺候的都是宫中的贵人,哪一个都开罪不起,好不容易遇上赵善易这种和气的,自然有什么说什么。 赵善易别了杨先勇后,又遇上的正是礼部的薛礼,薛礼今日在西苑陛下这边当差,赵善易还给他腾了个座位,问:“你们的尚书大人呢?” 薛礼从卯时起到这会儿,累的人都有些虚了,陪笑道:“大人这不是开玩笑,老尚书在哪,下官怎么可能知道。大人忘了老尚书多半是在陛下那里。陛下今日宴请宗亲。” 赵善易一想也是,见他累的眼神都呆了,安慰:“陛下这会儿在西苑,女眷们在广春园,你们这会儿也能歇歇。” 薛礼叹气:“托大人的福,太平王殿下这会儿在书斋里休息,下官也能歇歇脚。” 赵善易也说:“太平王殿下还是孩子,这些小王爷们是要操心些。” 薛礼随口说:“长公主特意嘱咐过了,可不能出乱子。” 赵善易听在耳中,却是赵幼澄早就想好了不参加筵席,并且已经安排好了赵诚。 他问:“听说殿下今日病了,不知严不严重?人也没来。” 薛礼也不知道,惊奇问:“殿下今日没来吗?” 嘿,你这是问我呢?
第61章 先太子遗物 ◎太后指婚◎ 薛礼也意识到自己问的话不大对, 赶紧改口说:“下官确实不知,前几日下官去太微宫问询殿下寿礼的事,殿下并无提起是否会来, 但寿礼也是准备好的, 殿下也不在意忠义候和忠勇侯等人贺礼重于她。” 赵善易心说,她当然不在意,她连寿辰都不参加, 送什么都无所谓,还能和谁比高低? 心里惊奇, 她小小年纪可真是主意太正了。反正赵善易心里认定她不单纯,绝不是感了风寒才不能来。 薛礼以为他对赵幼澄有误会, 继续解释:“殿下的寿礼自然是其他人贵重, 也得太后娘娘喜欢, 一架红漆木胎的六曲屏风, 仙鹤延年,极为华贵……” 赵善易都奇了怪了, 他也想不明白赵幼澄要做什么。 广春园中花木茂盛,景致奢华,园中官眷众多, 台上戏曲热闹, 台下的看客也热闹。 围在周太后身边的自然陪她凑趣,坐的远的官眷们都开始互相聊天,中场休息时,皇后笑说:“母后该见见贺礼了,看今日是谁能拔得头筹。” 周太后也说:“也是, 今日她们都辛苦了。” 随着礼部进场, 开始献贺礼, 陛下的十柄如意是头彩。 接着宗亲和勋贵的贺礼。 因为赵幼澄没来,周家两府的老夫人在,周家的贺礼搬上来,忠义候周聿昭的贺礼,实在华贵。 周太后看着华冠笑着摇头:“怎好如此奢侈。” 但看得出来她很满意。因为周聿昭的用心,即便她如此训斥他,对他如此失望,周聿昭依旧用心了。 忠勇侯夫人柳氏笑着说:“孩子们纯孝,自然是有好东西先想着献给娘娘。” 人群中不知谁说了声:“婉淳长公主的贺礼没到吗?” 在嘈杂的空隙中,这一声显得格外清晰,让周围的贵妇人们都噤声了。 文襄立刻接话说:“自然是到了,将婉淳公主的贺礼抬上来。” 薛礼早已经准备好,等礼部的人抬上来,周太后就知道是屏风,她喜欢收藏屏风的事情众所周知。 一架六曲屏风比其他人的寿礼更贵重,因为木胎上的镶嵌的色彩闪耀的是母贝,这是少有的工艺,外加一副万寿图,特意请永嘉寺空悟大师批过朱红。 这寿礼比起忠义候的,就显得更庄重,忠义候的寿礼华贵,但过于讨好,意境落了下乘。 这般至纯之孝的心思,谁敢说婉淳公主今日的缺席是不孝? 谁敢说祖孙不和? 皇后笑着说:“阿鲤了解母后,最是知道母后喜爱屏风,可见孝心可嘉。” 而周太后看着屏风久久没有回神,红绸揭开那刻起,她就没了表情。 因为这是文敬太子的旧物,那卷万寿字只是个搭头,是赵幼澄托永嘉寺的僧人抄写的。 周太后知道,这架屏风是太子当年准备给她的寿礼,可惜太子最后也没能送给她。 看到红漆木胎,她忽然就想起来了,甚至清晰记起太子当年为她筹备寿礼的前前后后的所有事情。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赵幼澄明知道,这是父王当年没能送出去的寿礼,她偏要送给皇祖母。 让她也尝尝杀人诛心,到底是什么滋味。 贺礼贵重,但其他人不知其贺礼的来历,都啧啧称奇。 只有太后有些沉默,最后也只说:“文襄,去太微宫走一趟,赐宴婉淳公主。怜她一片孝心,好身保重身体。” 文襄也已经认出这架屏风了,简直胆战心惊。 献寿礼还在进行中,周太后却没了兴致。 连看着在座的一众的官眷们,也觉得呱噪,她的兴致彻底坏了。 傅嘉宜看着周太后目无焦距,不懂她怎么会没了兴致,就端着茶上前屈膝蹲在周太后下首:“外祖母还没有尝尝我的茶。” 周太后收回目光,垂首看着她,慢慢笑起来目光中都是怜爱。 甚至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夸道:“你是好的,一直都孝顺。” 可能是被赵幼澄的诛心之举气着了,她拉着傅嘉宜说:“大早上就起来忙碌,今日你受累了。” “我不累。” 周太后拉着她的手一直都让她站在自己身边,像是故意给她抬身价。傅嘉宜扫了眼身后的官眷们,她甚至看到了宋宝珍和江南的几个女娘子。 心里不无得意。 赵幼澄傍晚时分还跪在殿内,今日为父王母妃守一天,略略为自己赎罪。 她更恨的是自己,所以无颜面对父王母妃的排位。 文襄来太微宫几次,都没有认真仔细看过这里。 他在宫中几十年,从不到十岁就跟着当时的周皇后,几十年在宫中屹立不倒,自然有他赖以生存的本事,可到老了,终是被雁啄了眼。 太微宫中和十几年前一模一样,花木的位置都不曾变过。 可见是这位殿下精心维持,这位殿下实在行事诡谲,让他防不胜防。 胆大而心细,每每都能抓住娘娘要害之处。 今日寿礼更是让他胆战心惊,那可是先太子的遗物啊。 赵幼澄一直都带着着屏风,前世她走哪都带着父王和母后的遗物,就像拖着重重行李不肯撒手的落魄贵族,妄想还能重得荣耀,能回到往昔的宫殿中,能受万人跪拜…… 这样的她其实很可笑吧,在别人眼中,就是一只肥羊,皇祖母都将她的价值榨得一干二净,实在太好骗了。 既然无用,不过是些身外之物,自然物尽其用。 文襄被领进永嘉寺,永嘉寺僧侣不过七八人,但依旧有府兵把守。 文襄进了永嘉寺正殿就看到她素身麻衣跪在殿中,一看就跪得久了。 他跪在门外:“老奴见过长公主殿下。” 这一次他是真心实意的,也是满心戒备。 赵幼澄只管闭眼听经,诵经的人已经从空悟大师换成了小沙弥。 “文总领起身。” 文襄看着她恭敬道:“老奴奉太后娘娘旨意,赐婉淳长公主筵。” 赵幼澄只管听经,都不曾回头:“儿臣赵幼澄领旨。谢皇祖母赐宴。在佛祖面前恕我不能起身谢恩。” 文襄见殿外还有人候着,劝了一句:“殿下还要保重身体。” 赵幼澄风寒不作假,所以她不曾起身,但回头准了文襄进来。 文襄一眼就看出来她面带病容。 赵幼澄对他信不信自己生病根本无所谓,只说:“今日诵经结束就好。劳烦文总领辛苦跑一趟。不能和皇祖母当面贺寿,实在是不孝。就在佛祖面前为皇祖母祈福,保佑皇祖母长命百岁。” 文襄不敢再多说。 等出门时,他才回头看了眼,小小年纪有如此心性,若是男儿必定不简单。 他还要出城回广春园复命,不敢耽搁只管去了。 赵善易在西苑听了一嘴八卦,连个想问话的人都没有。 西苑中人多嘴杂,周围都是别院,官眷们大多住在这附近。 这次负责护卫的除了禁军羽林卫,就是步军营的人。赵善易要在此处坐镇,但也知道出不了乱子,这里距京卫大营路程不到十里。 这会儿时间早,裴岘性格不爱凑热闹,但他性格谨慎这会儿肯定在大营中,他突然就想到一个好去处,打马去了京卫大营。 京卫营里正热闹,张克坚正和裴岘比划拳脚功夫。 张克坚是个武痴,他马上功夫了得,是一名悍将。早听闻兄长说过裴岘的拳法了得,两人还没有赤手空拳过过招。 此时三个回合,张克坚屡屡败在裴岘拳脚之下,他眼神发亮:“怪不得兄长说你的拳法了得。果然有点意思。” 虽然他看着比裴岘要高壮,但近身拳脚却不得其法。 演武场被围得水泄不通,全是叫好声。 裴岘微微喘气,面色并没有欣喜,只是说:“功夫和杀招端看怎么用,力在身上游走,厚积薄发只在一瞬,不过是熟悉而已,就像你在马上的功夫,我就不及你。” 张克坚摇头:“功夫好就是好,没有那些谦虚之词……” 两人有来有往还在较量中,心心相惜的对手,更在乎试探对方的内在力量,军中汉子们的吼叫声此起彼伏,赵善易刚进营中就听到了,被挡在门外也不在意,等人去报了裴慎来领赵善易,赵善易还奇怪:“你们这是干嘛呢?” 裴慎:“大人和裴将军在练拳脚。” 瞧多会说话,明明就是比试非说是练拳脚。 今日西苑行宫那边都在祝寿,城中留守的人不多,倒是这里不受影响。 等他跟裴慎挤进去,就见裴岘的缠藤手将张克坚一个反身放倒,他看得眼睛发亮,有多久没看见裴岘这一手了。 心里顿时有些痒痒,进了人群中,丝毫不见外。见张克坚已经脸通红,可见已经较量有一会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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