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园去年才建成,园中只有昙花一种,种植昙花的暖房内四季如夏,以保证昙花常年开放。 或是昙花也知除夕之喜,荔知走入昙园,迎接她的便是妖冶而圣洁的昙花。 丝丝缕缕的白色花瓣,簇拥着花蕊,盛放着只在夜晚展露的香气。一株株昙花层层叠叠,远看像是皑皑雪景,其中最大的那株王昙,在成百上千昙花之中,就像是伫立在鸣月塔大地上的仙乃月神山,巍然醒目。 “世人虽爱牡丹,我却独爱昙花。”荔知笑道,“因为无论世事如何变迁,它从始至终都坚持在自己的时间盛开。” 谢兰胥对花并无研究,但他一样偏爱昙花,因为偏爱之人爱昙,他也便跟着爱昙。 皇宫之中,紫薇树尽数拔除,取而代之的是坚贞的松竹和只在刹那之间盛放的昙花。 “能得你喜爱的,便是最好的。”谢兰胥看着她。 忽然,暖房外响起了高善的声音。 “启禀皇上,中郎将荔鸣珂求见。” 谢兰胥皱了皱眉,刚想让荔鸣珂进来,荔知说道: “中郎将想必有事和皇上相商,此地狭小,不便议事。皇上还是移步接见吧。” 谢兰胥挑了挑眉:“你不与我同去?” “昙花开放,转瞬即逝。”荔知说,“更何况,我已知道他所求何事了。皇上一人去足以。” 谢兰胥这才推门走出暖房。 门外侍立着许多宫人,谢兰胥不放心独自一人在暖房内观赏昙花的荔知,停下脚步对领头女官道: “你在门外小心谨慎,随时听候皇后吩咐。” 女官谨慎应是。 谢兰胥这才在高善的陪同下,走到不远处的荔鸣珂面前。 荔鸣珂行礼问安,不太习惯与皇帝单独相处。他略微拘谨地道明了来意。 “你想将次子,过继到鲁涵膝下?”谢兰胥有些讶异。 “此事一开始是公主的想法,后来得到皇后的肯定,公主才将此事告知下官,请求下官日后若有次子,将其过继给鲁家承嗣。”荔鸣珂板板正正地说道,“下官觉得无甚不可,但因为公主身份高贵,所以此事还需皇上同意才行。” 谢兰胥听完只觉浪费了和荔知独处的时间。 “你们二人的孩子,不必和朕交代。既然皇后有意如此,那便如此。”谢兰胥说。 荔鸣珂松了口气,再次行了一礼。 谢兰胥不去管他,转身再次走向暖房。 推门而入后,暖风迎面而来。 百丈大的暖房中,昙花如雪山堆砌。幽香四溢在寂静的空气之中。 一张绢帕落在地上。 暖房内空无一人。
第118章 番外2:插翅难飞(2) “般般?” 谢兰胥捡起地上掉落的绢帕,目光在暖房里不可思议地寻找。 他的声音如石沉大海,落地后只剩无边的寂静。 “般般?” 他又喊了几声,大步走遍整个暖房。 建立在昙园中心的暖房,仿照昙花盛放的姿态修建,种满昙花的阶梯层层叠叠,如花瓣向着花蕊堆积。暖房中心的空心立柱便是花蕊,与烟道相连,源源不断往暖房中供供给着暖气。 谢兰胥站在热气腾腾的立柱旁,心却像是坠入了冰窟。 突如其来的恐惧占满他的胸膛。 “荔知——!” 他攥紧手中的绢帕,困兽一般吼出她的名字。 暖房外侍立的宫人一拥而入,让暖房瞬间门狭小起来。 “关闭宫门——没我允许,任何人不得出入。” “皇上——” 有太监想提醒皇帝,除夕赴宴的官员们还在宫里,此时关门宫门,恐怕会引起朝野动荡。 他话还没出说口,帝王那阴鸷而嗜血的眼神让他后背一凉,下意识吞掉了后边的话。 不光是他,暖房内所有宫人都在威压的边缘,不由自主地双腿发颤。 荔皇后不见了。 众人找遍暖房,找遍昙园,甚至出动了禁军找遍整个皇宫,也没有发现荔皇后的身影。 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会在只有一个出入口的暖房里不翼而飞? 宫门突然关闭,百官措不及防受困宫中,流言如瘟疫一般快速散播。 “我听说那暖房出入口只有一个,门前还站着十几个随侍的宫人,荔皇后怎么可能就这么消失了?” “对啊!不管是有人进去掳走了皇后,还是说皇后自己走了出来,那十几个人,不可能一个都没看见吧?” “你说会不会是皇上想要将我们……” “不可危言耸听!” “皇后刚刚宣布有孕,难道是有人不想要她生下这个孩子?” “可宫中并无嫔妃……” “此事真是诡异莫测……” 未央宫中,谢兰胥坐在荔知不久前才坐过的床上,一动不动地看着手中的绢帕。 绢帕上干干净净,只有一朵昙花。 昙花还在,她却消失了。 是被人掳走,还是…… 是蓄谋已久,还是临时起意? 晚宴上宣布怀孕,是否和失踪有关系? 谢兰胥一向引以为傲的头脑,此时却像是遭到突然袭击,被一下子打了个晕头转向,脑中中疑问无数,却找不到答案。 时间门一滴一滴流逝,他如石雕一般没有动弹。 忽然,殿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谢兰胥就像溺水的人重获新生,猛然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看着步入殿中的高善。 高善对上他的目光,脚步一滞。随后低下头来,恭敬行礼,低声道: “皇上,禁军搜遍了皇宫,没有发现皇后和可疑人士。” “再找。” 高善躬身行了一礼,悄然无息地退了出去。 未央宫重回寂静。 一天,两天,三天。 一遍遍禀告,一遍遍失望。 困在宫中的群臣由一开始的镇定,渐渐变得焦躁不安。 他们陆续求见皇帝想要出宫,然而皇帝谁也不见。 百官之中,一些原本便有亏心事的,每日惴惴不安,做梦都是一场瓮中捉鳖。 还有一些身正不怕影子斜,既来之则安之的,干脆加入禁军的搜寻活动,也算是给自己找些事做。 万俟丹蓼虽贵为公主,但也自发地加入了搜寻的队伍。 如果说世上有什么她发自内心敬佩的人,荔皇后便是其中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女性。 荔皇后推动的那些政事,是她从未想过,但看见之后便醍醐灌顶,茅塞顿开的。回想从前的她,在移情谢兰胥的时候,竟然对这样的女人有过芥蒂。还有那如今守卫边境,令罗刹国闻风丧胆的镇海大将军黑火,他们少年时候曾因为他的肤色和模样轻视于他,自以为是地将他戏耍,荔皇后虽与她一般年纪,却从未犯下他们曾犯过的幼稚而愚蠢的错误。 每每思及从前,她便感到羞愧。 万俟丹蓼不愿让人以为自己攀龙附凤,所以轻易不愿入宫觐见。 世人只以为帝后同万俟家关系密切,与她只是政治认亲,她对帝后也无多大感情。 却不知她在心中将皇后视为楷模,暗自向她学习比较,幻想有朝一日能与她相提并论。 至于皇帝—— 每次想到此人,万俟丹蓼就会牙齿发痒。 那个看上去高风亮节的两面人,他能娶到荔知,只能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从冷宫里一无所获地出来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万俟丹蓼自己也迷茫了:还能去哪儿呢? 她发誓,搜遍了眼睛看到的所有地方。 就连路过一个太监,她都要盯着对方的脸瞧上一瞧。 宫门已经关闭三天。 难道一个大活人,真能凭空消失不成? 走投无路之下,她再次回到荔知消失的昙园。 这些天,昙园被搜了一遍又一遍,她已经不寄希望能在昙园找到新的线索,但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回到荔知最初失踪的地方。 万俟丹蓼推门而入,踏上暖房内厚厚的毡毯,经过三日搜查,昙园里的暖房变得一片狼藉。 层叠的阶梯上满是东倒西歪的昙花,有的花盆被碰碎了,也没人去管,放任碎瓷片和泥土一齐散落着。 万俟丹蓼皱着眉走近阶梯,刚要拾级而上,忽然看见那雪白之中躺着一人。 她倏然一惊,险些就要拔出腰间门长剑。直到她看清那花中人的面孔,拔剑的手忽然停了下来。 谢兰胥穿着白色中衣,外边随便披着一件月白色大氅,一动不动地躺在昙花之中。 他睁着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上方的虚空。 乍一看去,很难看出昙花之中还藏着一人。 “……皇上。”万俟丹蓼脱口而出。 她的声音打破了暖房内的寂静。 “找到了吗?”谢兰胥声音沙哑。 万俟丹蓼感到一丝负罪感,所幸他依然躺着,并不需要直视他的眼睛。 “还没有。” 谢兰胥缓缓坐了起来,一枚昙花花瓣从他身上掉落。 他的脸色,似乎比昙花更加苍白。 万俟丹蓼的同情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在他阴冷而饱含杀意的目光之中消散。 他失去血色的嘴唇动了动,几乎没有声音传出,但万俟丹蓼还是捕捉到了蛛丝马迹。 “一群废物。” 他说。 年轻的皇帝坐在一片凋零的昙花之中,乌黑的长发散落双肩,越发衬得他苍白如雪。 距离晚宴上匆匆一见,仅仅三日,皇帝却瘦了许多,那宽大的衣袖和微敞的衣襟里,好像随着荔皇后的失踪,什么都没有了。 “宫中有流言说,皇后化蝶成仙,昙园夜间门会传出隐约的哼唱声。” 谢兰胥忽然说道。 万俟丹蓼不明地看着他。 “朕等了一夜……什么都没有。” 谢兰胥没有看她。 他从阶梯上站了起来,拾级而下。万俟丹蓼行了一礼,但谢兰胥视若未见,无动于衷地从她身边走过。 “什么都没有……” 游魂一般的呢喃声从身后传来,万俟丹蓼忍不住回头,映入眼帘的只有寒风中帝王单薄的身影。 当天深夜,参加宫宴被困宫中的百官第一次受到接见。 他们进入未央宫的时候,各自战战兢兢,唯恐承受天子之怒。这些人之中,只有万俟丹蓼在皇后失踪后见过皇帝。她震惊地发现,与晚间门判若两人的谢兰胥坐在罗汉床上,不但穿戴整齐,面带微笑,就连嘴唇似乎也有血色多了。 短短几个时辰,眼前的人就像是找到出路,豁然开朗了一样。 “众爱卿平身。”他微笑着让行礼的众人起身,说道,“除夕宫宴后,皇后在昙园失踪一事你们都知晓了。皇后,乃一国之母,朕的另一半分身。如今皇后恐被奸人掳走,你们作为朝廷重臣,朕的左膀右臂,理应为朕,为国分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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