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知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娘娘日安,奴婢是陪上峰来的,她在和淑妃说话,打发奴婢到别的地方看看。” “原来是这样。”石映月笑了起来,岁月拍打过的眼角波纹一片。 “娘娘的手艺真好。”荔知走近了,看着她手里的虎头鞋说。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采女,说不定还没有姑姑的品级高。叫我采女就好。”石映月的目光落在手里的虎头鞋上,目光中一片温情,“这是我给六皇子绣的,小孩子总是长得很快,一个月一个样,不知不觉地就长大了。啊——我还没有请姑姑坐下,太失礼了。姑姑请坐,我给姑姑沏一杯茶——” 石映月慌忙站了起来,目光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四下寻找。 “我的茶……我的茶……” 荔知心中一酸,连忙按住她。 “采女勿急,奴婢刚刚在淑妃那喝过茶了,不渴,奴婢坐着就行。” 石映月窘迫地笑了笑:“也好……淑妃的茶是好茶……” 她拿起桌上就快完工的虎头鞋,继续绣了起来。 “姑姑莫要笑我,这双鞋我想早些绣完,赶紧给淑妃娘娘送去。”她小心翼翼地赔笑道。 荔知笑了笑,宽慰道:“采女不必在意我,我看采女绣工出色,心中很是羡慕。” 她拿出怀里绣好的荷包,拿给石映月看。 “我自己绣的,就很难看。” 石映月看了她的荷包,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宛如少女一般。 “能够收到姑姑荷包的人,一定会十分欢喜的。” “为什么” “这荷包,一看就是鲜少做针线活的人费心所制。”石映月的神情温柔起来,似乎想起了某一个人,“愿意为一个人做并不擅长的事情本身,就足够让人感到欢喜。” “采女想起了谁” 石映月低下头,唇边露着一抹微笑:“一个死脑筋的人。” 荔知坐了一会,出言告别,石映月忙着赶制虎头鞋,将她送至小屋门口便返回了桌前。 荔知环视屋内,记下所缺生活物件,打算在稍后就派人给她送来。 她走出小院,看见不知何时来的高善。 高善看了她一眼,目光投向虚掩的木门背后的石映月。她坐在桌前,聚精会神地穿针引线,将所有母爱都缝制在那双活灵活现的虎头鞋里。 “她从来没有绣完过。”高善开口,“每到她即将完工的时候,我就会将那双鞋拿走。她找不到鞋,就会拿出针线重头开始。” “她的记忆停留在六皇子死之前,如果是小时候,她就绣虎头鞋。如果是少年时期,她便缝里衣。” “每次缝制的东西不见,她不哭不闹,毫无怨言,只以为是淑妃不愿她和六皇子亲近,所以拿走了她的绣品。” “她的记忆永远停留在长秋殿,只能偷偷扒着窗户,偷看淑妃抱走的六皇子的时候。” 荔知沉默半晌,说:“她是一个可怜人,即便不为公公,我也会在能力范围之内照顾她。” 高善不置可否。 他迈腿走过荔知,和她擦肩而过的时候,说: “你姊姊的事,我很抱歉。” 荔知猛地转身,高善却没有停步,径直迈入了石映月的屋中。 他背对着荔知,不知和石映月说了什么,石映月仰头笑了起来,那双苦难镌刻过的眼睛,满溢着少女的天真和见到心上人的快活。 荔知站了一会,放弃了追问的想法,抬脚离开了冷宫。 高善已经表明立场,聪明人之间不必再说更多。 时隔多日,荔知终于得以回家。 家里不仅有弟弟妹妹,嘉穗嘉禾,还有谢兰胥。 一切如常,一切都让她感到久违的熟悉和自在。 用过夕食后,两人坐在东跨院的花廊下乘凉。 绚丽的紫藤花铺满花架,像一片会涌动的紫色海洋。傍晚暖洋洋的风吹拂着低垂的紫藤花束,送来阵阵幽香。 荔知和谢兰胥并肩坐在一起,手牵着手。 得知长秋殿闹鬼的背后是高善和石映月,谢兰胥没有丝毫吃惊。 “你知道皇帝为何信任高善吗”谢兰胥空着的另一只手把玩着落下来的紫藤花瓣,“高善原是崔朝时候的官宦少爷,因大不敬被抄家,未满十五的高善没入掖庭,净身做了内侍。燕朝建立后,皇帝为收揽人心,翻了许多前朝之案,高家便是其中之一。” “只有高善这种和前朝有着血海深仇的人,皇帝才敢将他放在身边重用。有了石映月做软肋,高善已经不可能再妨碍我们。” 荔知抬眼眺望远方,天边外的一片火烧云,在晚风的推动下,步步紧逼,缓缓推进,像是要将两人和紫藤花一起燃烧干净。 “高善从一开始,便没打算与我们作对。”她说。 谢兰胥朝她看了过来。 “或许,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荔知说。 “……也许吧。”谢兰胥转过头,也望向天边那片越来越近的火烧云。 荔知从怀中掏出那只花了她数个日夜功夫的荷包,故作随意地递给谢兰胥。 谢兰胥接过荷包,定定地看着。 他许久没说话,荔知不由有些紧张。 “……不错。” 谢兰胥终于开口。 虽然他的表情没有过多的变化,但他立即取下原本挂在腰间的荷包,将里面的东西倒入了荔知所送的荷包里面,重新系了起来。 “如何”他站了起来,向荔知展示着腰间的新荷包。 “很适合你。”荔知笑道。 “我也觉得。”谢兰胥说,“就是这个蝴蝶,阴柔了些。” “那是绣的飞鱼!”荔知险些没控制住表情。 谢兰胥及时补救:“……还好有飞鱼平衡。一个图案绣两种花样,不比尚宫局绣娘的技艺还要炉火纯青” 一阵强风吹过,头上飘下纷纷扬扬的紫色花瓣。 荔知忍不住站了起来,张开双手站在花雨之中感受天地的馈赠。 谢兰胥在一旁看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你瞧,像下雨一样,阿鲤开心吗”荔知回头笑道。 谢兰胥望着她笑了。 “开心。” 却不是因为花雨。
第90章 翌日, 如入宫点卯前。 荔慈恩将一只雪白的小猫儿小心翼翼地交到她手里。 “多谢你,慈恩。为了这只猫儿,你一定费了许多心思。”荔知抱过白猫,由衷感谢道。 训狗尚且不易, 何况训猫。 荔慈恩却仰着灿烂的笑脸说:“能帮上姊姊的忙, 我高兴得不得了。何况只是训只猫儿呢” 荔知抱着猫儿往荔宅大门走去,荔慈恩同行相送。 “你明年就十五了, ”荔知打趣道, “若有中意的公子, 悄悄和姊姊说,姊姊帮你安排。” “姊姊这么早就想把我嫁出去”荔慈恩故作生气, 瞪大眼睛道,“想要我嫁人, 那也得姊姊先嫁, 哥哥后娶, 最后再考虑我!” “姊姊不催你,婚姻大事不能儿戏。现在荔家也没有什么大人了, ”荔知自动忽略了主院只能张着嘴流口水的荔老夫人,“只要个人清白,姊姊都能为你和象升做主。” 到了大门口,荔慈恩将荔知推出家门。 “姊姊操心我和哥哥, 还不如操心操心自己!”荔慈恩站在门槛后, 冲荔知扮了个鬼脸。 荔知忍俊不禁,腾出一只手和荔慈恩挥了挥, 然后走到自家马车前。 马车夫从车里拿出一个铁猫笼, 荔知将小肉圆子一样的白猫放了进去。 猫儿在笼子里适应良好, 转了两圈, 绿宝石一般的眼珠好奇地打量着新奇的四周。 荔知坐上马车,往皇宫方向而去。 到了瑞安门前,她提着猫笼下车,步行往官署走去。 此时百官在金銮殿上朝,宫道上只有偶尔匆匆路过的宫人,见到荔知,忙不迭行礼问安。 荔知微笑回应。 到了长秋殿前,荔知先将猫笼交给春梅,春梅见到美丽的白猫,惊讶道:“宫正怎么带了一只猫儿来” “送给昭仪解闷的。”荔知笑道。 宫中没有皇后,太后也早逝,嫔妃们没有晨昏定省的规矩。鹿窈刚刚起床,揉着眼睛接见了荔知,听说她带了一只猫儿来给她解闷,兴奋地立即瞪大了双眼。 “快快,让我见见那猫儿!” 荔知让春梅将猫笼带了进来,鹿窈把两只小脚匆匆往绣鞋里一塞,就急忙跑了过来围着笼子看。 “她会不会咬人”她又想触摸,又有些害怕,紧张地询问荔知。 “不会的,这只猫儿温顺又活泼,昭仪不妨摸来试试。”荔知鼓励道。 鹿窈这才小心翼翼地将手指伸向猫儿,透过铁笼的空格摸了摸白猫儿。后者低下头,用柔顺的头颅顶了顶鹿窈的手指。 鹿窈发出惊喜难耐的叫声:“快把她放出来!” 不一会,鹿窈就抱着白猫儿难舍难分了。 “昭仪可以想一想,要给猫儿取什么名了。”荔知笑道。 “朕也来帮忙想一想!” 一个响亮的声音打破了殿内原本的安宁。 鹿窈和荔知等人连忙向大步迈入主殿的皇帝行礼,面无表情的高善低头跟在后边。猫儿从鹿窈的怀里跳出,扬着尾巴慢慢走到皇帝明黄的衣摆下。 “都起来吧!”皇帝大手一挥,弯腰抱起了白猫儿。 鹿窈和荔知对视了一眼。 “奴婢先退下了。” 皇帝任由她倒退转身主殿。待殿内只有他和鹿窈之后,谢慎从状若无意道: “你们感情倒好。” “当然好了,要不是荔姊姊,我也不会遇见皇上。”鹿窈挂上谢慎从没有抱猫的另一只胳膊,天真无邪地笑道。 “你在宫中过得开心,自然最好。”谢慎从说着,将白猫儿从怀里放出,坐到了茶桌前。 鹿窈察言观色,走到了谢慎从身后,有轻有重地为他揉捏肩膀。 谢慎从闭着眼感受,过了一会,开口道: “你这手艺挺好。” “那是当然,要不怎么说我是爹娘的小棉袄呢。”鹿窈说,“不过,现在我是皇上的小棉袄啦,皇上冷得肩膀疼的时候,就来见我,我会好好给皇上捏一捏。” “就你这小嘴像抹了蜜一样甜。”谢慎从终于露出笑容。 鹿窈从他肩上探出头,俏皮道:“我不是见皇上不开心,所以才想方设法让皇上笑一笑吗” “你看出了” “皇上一进门就垮着脸笑也不笑,谁看不出来!”鹿窈一边敲着他的肩,一边状若无意道,“是哪个不长眼的又惹皇上生气啦” 谢慎从冷哼一声,眼中闪过狠厉:“是一群不长眼的东西,当朕半截身子入黄土,迫不及待要拥立新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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