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砚驻足在那石垛子边,眼神晦暗不明。 院子里的那些兵,还有那半块军符,是他留给她的砝码。 皇宫里的大部分守卫他也全部换了一批人。 她进宫,没有任何阻碍。 剩下的,就只是他这个阻碍。 李砚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笑来,对着那京城最后望了一眼,再回头,又变成了那幅阴冷的样子。 他利落上马,那绑着罗执的绳子被递到他手里,他用力拽了拽,罗执四肢被缠紧,被迫扭回头来,亦步亦趋地跟在他马后,赤着脚踩在砂砾上。 坚硬的石子毫不留情地割破他脚心,渗出点点鲜血,他咬着牙,额头上的汗越来越多,却找不出任何理由来责难他。 他算是有点明白姜馥为何不跟他走了。 她当日也是那样的处境,脚被戳得满是鲜血,而他只是站在一旁无所谓地笑,根本没给过她任何有效的实质性帮助。 这些,是他该受的。 另一边。 “殿下若是真的要走,那泰轩自然跟着殿下一块走。” 泰轩重重地跪在地上,老泪纵横在沧桑的脸上,面上带了点决绝, “我的人加上他李砚的人,也能够和那边境蛮士拼一拼,挣得个头等功来,到时候民心所向,我们夺位也会更加顺利。” 他的声音苍老,隐隐带着丝颤抖,有些复杂的情绪汇集在他的眼睛里,瞬间消失不见。 “泰大人,你说这些话的时候,你自己相信吗?” 姜馥瞥了一眼他跟着抖动的胡须,有些好笑,眼睛里仍然是冰冷的。 她无视着他跪在地上的举动,把那细长盒子塞进布包里,挎在肩上,绕过他,走出院子。 背后是泰轩有些凄厉的大喊声: “殿下是当真要跟那李砚同生共死吗?您苦心筹谋的一切,真的都甘心放弃吗?” 姜馥顿了顿,还是往前走。 心脏的声音告诉她,她不能这么做,也不想这么做。 弄清楚这一点后,她脸色明媚了许多,心情也跟着畅快起来。 李砚还没走多久,只要她快马加鞭一点,就能赶上他。 但她还没走出去几步,泰轩手脚并用,年迈的身子在地上连滚带爬,扯住她的手臂。 再度受到了阻碍,所剩无几的耐心已全部被耗尽,她扭过头,伸出一脚踹向他的肚腹。 怒火攻心,她用了力,脚下也没了分寸,泰轩滚出老远,连带着把她的布包也跟着拽下,甩在地上。 手腕上的玉镯跟着滚落在地,发出哐当的响声。 她盯着泰轩渗出鲜血的嘴角,刚刚升起的愧疚又被迅速压了下去,她眼神发暗,慢慢拾起在地上的玉镯,一点一点的戾气从四肢五骸里散发出来。 那枚玉镯子上生出了些细微的裂缝,特别刺眼。 “那个是...” 泰轩有些虚弱,眼睛无助地瞪大,充满了讶异。 他有些艰难地咳着,伸手去够那枚玉镯子。 姜馥把玉镯子用布巾包好,重新带在手腕上,并不让他触碰。 本是合丝贴服的手镯此刻勒紧了她,让她心里生出些痛苦,但到底还是没把那玉镯子摘下来。 躺在地上的泰轩却变了脸色,嘴里不断喃喃:“这是灵妃的手镯,灵妃的,怎么会在你这,她不是早就死了么...” 他说话含糊着,口齿不清,姜馥只隐隐约约听得“灵妃”二字,便再也听不清其他。 “你去吧,赶紧去,再晚就来不及了。” 泰轩勉强坐起来,用足了力气,这回姜馥听得真真切切,她没再有多犹豫,就快跑上了门口的轿子。 手下是软软的坐塌,给了姜馥极大的不安全感,她手心不断地冒汗,心里七上八下,左眼皮不停地狂跳。 “马夫,去御马苑。” 这轿子颠颠簸簸的,不知要几时,她只有骑马去,才能更快。 亥时一刻,李砚一行人在树下修整。 精兵的队伍,短短一天时间,在李砚不断地加快脚程下,已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 已经再也看不到京城的那座高大的宅子了。 罗执一声不吭,拖着一双残破的脚,血迹斑斑,远远地靠在一棵大树下,金色卷毛乱糟糟地贴在脑门上,双眼紧紧合上,没有动静,环绕他的士兵一层又一层,把他密密地包饶。 “大人,我们抓到一个可疑的人,她一直鬼鬼祟祟地跟着我们,有大半的路程了。” “抓上来。” 李砚半靠在树下,周身的寒气凌冽,黑色的眼睛里没有半点波澜。 那人穿着破布烂衣,脏得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一头枯发打了各种死结,还有蝇虫乱飞。 她颤颤颠颠地被人拽着拖上来,瞪着一双空洞的大眼,见到眼前的男人,双手乱舞,惊喜地大叫:“阿砚,你终于来了!”
第53章 追赶 “我是程珏啊, 你认不出我来了么,是我呀。” 程珏痴傻地笑起来,不住地挥手, 指甲里塞满了污泥,隐隐散出恶臭。 她毫不芥蒂地把乌黑的指甲伸进头发里, 用力扣了扣, 随即咧开嘴巴, 露出两颗有些缺损的门牙。 “你是程家大小姐?” 一旁押着她的卫兵有些迟疑,扣住她肩膀的手想松又不敢松。 程珏扭过头, 对着卫兵痴痴地笑, 目光更加空洞起来, “什么大小姐呀, 我是阿砚的奴婢,从小就跟在他身边了。” 她痴痴地又扭回头来, 用那脏污的手胡乱抹了抹脸, 使整张脸更加浓墨重彩。 丝毫没有半点程家大小姐孤高的样子。 “大人, 这该怎么办?” 为首的那名卫兵松开扣住她肩膀的手,程珏立马趴在地上,扭曲着身子, 弯成一个虫,一边肩膀高高怂着,两腿分开, 姿态怪异。 李砚半撩起眼皮,有些阴森的眼神擦过程珏落在那名卫兵身上。 周身点点寒意,那名卫兵马上重又扣住程珏的肩膀, 不留一丝情面地把她往外拖。 “别动我, 别动我!” 程珏被拽住衣服, 残破不堪的纱裙被挣到变形,卫兵为了防止她彻底暴露在人前,只好松手。 没人再阻挠她,她扭曲着腿,一摇一拐,近乎在地上如蛹般爬过来,黑黄枯瘦的双手一把抓住李砚的裤脚。 她抬起头,空洞的眼睛里带着如炬的光,显得面色可怖。 “阿砚大人,奴婢来伺候您吧,奴婢在这左等右等,愣是把您给等到了,奴婢就知道,阿砚大人不会抛弃奴婢的。” “奴婢给您脱衣服。” 她咧着嘴,凑得近了才能发现她全身上下密密麻麻的黑黄色的斑点,斑点周围的皮肤几乎溃烂,发脓,有黑白色的小虫子不断地蠕动,一遍遍地翻过她的皮肤。 她像感觉不到痛苦似的,抬手就要去碰李砚的外袍。 就在她的手快要接触到他的衣服时,李砚抬起一只脚,狠狠踹向她的肚腹。 剧烈的痛楚从她的腹部迅速席卷上她的全身,程珏被大力踹向背后的树上,重重地摔下,鲜血从她的口中大股大股涌出。 她面容扭曲,不知是笑还是哭,重新咧起嘴巴,露出红色的牙齿。 “阿砚大人,您还记得奴婢,奴婢好高兴。” 程珏擦擦嘴巴,满不在乎地把沾了血的手指抹在裙子上,一脸卑微的模样,失心疯般。 - 御马苑里,姜馥左思右想,还是把那匹汗血宝马给拉了出来。 这匹马本身就属于希利,而他们此行也是去希利,会更容易些。 通体火红的马儿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鼻孔一抽一吸,蓝色的眼睛死盯着她,健壮的后腿微微抽动。 姜馥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起来,强大的眩晕感涌向她的大脑,她紧张地抚了抚胸口,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艰难地跨上一条腿,背后起了一层冷汗。 不过半秒,马身就开始剧烈晃荡起来,姜馥抓不住,狠狠地摔在地上,手心里是一绺血红的毛发。 马身高高竖起,凄厉地嘶鸣起来。 姜馥脸色有些发白地摔在地上,双腿轻微地痉挛起来,腰部的疼痛裹袭上她的大脑,她勉强从地上挣起来,把大布包紧紧系在马背上,随后便死盯着它。 一人一马的对视,局面僵持起来。 汗马暴躁地跺起脚来,尘土杂乱地飞起来,尽数涌入姜馥的鼻尖,她强忍住想要咳嗽的颤意,抓起马缰,牢牢地在自己腰上捆了几圈,以身拽马。 强烈的撕拉痛意一圈圈地将她的腰腹勒紧,再勒紧,她艰难地喘气,手上有些脱力。 汗马暴躁的踢踏声越来越大。 整个身子几乎被拉成一个弯弓,腰部的缰绳就像一把利剑,她每向前走一步,就割深几分。 她勉强抬起头来,大眼睛死死望着前方,脖颈上的青筋一根根地显露出来,口腔里弥漫上血腥味。 天边太阳西沉,在地面上投射下一个有些孤拗的影子。 不可以,李砚还在前面等她,再晚,就赶不上了。 她紧咬牙齿,深深的血印刻在唇瓣上。 身后汗马剧烈地呼气,她手心已经没有知觉,只是麻木地往前拖拽,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得无限漫长。 全身的力气都在一点一点被耗尽,额上的汗大滴大滴地滚进脖子,掉在地上。 她停住,颤抖着撑着地面,慢慢地坐下来,胸膛剧烈地起伏,眼前的视物在她面前出现重影。 她狠狠拍了拍脸,站起来,继续拉。 但那汗马却像黏在地上一样,无论如何也拉不动了。 “夫人,奴婢来了,奴婢来帮您,您快歇着吧。” 以烟赤着脚,手里拿着双鞋子,眉头紧紧蹙起,狂奔过来。 “你来做什么,回去。” 姜馥累得头也抬不起来,身形晃晃悠悠,声音也跟着发颤,被以烟眼疾手快地扶住。 “夫人去哪,奴婢就去哪。请夫人这次不要再丢下奴婢。” 以烟神色铿锵,脊背挺得笔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眼眶里有着湿意。 两人一前一后,以烟在前面拉,姜馥在后面走。 没过半秒,汗马再次停了下来,它轻微地跺了跺脚,在原地站定,呼吸平稳了许多。 幽蓝的瞳孔还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姜馥,但莫名让她觉得少了些许敌意。 她试探性地摸了摸马背。 汗马很轻微地摇了摇尾巴。 她向以烟递过一个眼色,在以烟的搀扶下,慢慢上到马背。 汗马还是一动不动。 姜馥眼里划过喜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蛮劲征服了它,她伸出手,以烟借着她的胳膊攀上来,坐在她身后。 等两人都坐稳后,汗马便慢慢地走起来,然后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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