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鱼滢看了看娘娘的脸色,见她还是只低头看书,仿佛没听进去一般,心里头不禁有些难受。 这日子,说好听点是清净而已。她虽然从来不说,也不抱怨,可鱼滢是自小跟在她身边的,最清楚她情绪如何。 娘娘只是看起来不要紧罢了。 昨儿个就听说皇后娘娘打算在初雪设宴,请后宫嫔妃们一同赏雪庆祝,也算是补中秋宴。 可明眼人都知道皇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既然能设宴,自然也是身子好全了。 所以赏雪是假,暗示重新执掌后宫,逼众人看清实务站队才是真。 今日初雪,皇后更是一早就将拜帖让身边的雨荷亲自送了过来。 想逼着娘娘不得不参加,亲眼见证她重掌后宫,心思之险昭然若揭。 皇后和娘娘是死对头,皇后风光,娘娘的心里又怎么高兴地起来呢。 鱼霭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缩着脖子不出声了,赶紧将茶端过来,说着:“娘娘喝口红茶暖暖吧。” 她看一眼鱼滢,又看看娘娘,小声说道:“娘娘,今日皇后设宴,您要不要穿的漂亮些?您天生丽质,在宫里也是最拔尖的美人,若是好好收拾,定然艳压群芳。到时候陛下的目光一定是落在您身上的,还愁不能复宠吗?” 鱼滢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鱼霭,却不好说什么,就听苏皎皎淡声说着:“我不去。” 这已经是娘娘为数不多能看见陛下的时候了,不去怎么成? 鱼霭十分惊讶,啊了一声。 苏皎皎和陛下的事除了鱼滢了解个两三分,其余贴身的宫女是不大清楚其中原委的,只是知道如今娘娘不得陛下喜欢,许久不见陛下了而已。 但是聪慧如凌霄和凌云,娘娘不说的事,她们不问。 可见娘娘今日连宫宴都不去,且瞧着神色,才觉得此事恐怕不是这么简单。 凌霄在一侧观察了片刻,温声说着:“娘娘不愿意去不去便是,宫中不喜欢凑这样热闹的也不止娘娘一个,娘娘不喜欢,奴婢就去向皇后娘娘告假,说您身子不爽,不宜出门。” 苏皎皎嗯了一声,在鱼滢的眼色下,众人才退了出去。 今日是皇后的主场,她又何必去凑热闹。 再说了,宫宴上有不想见的人,不相见才是最好。 入冬以后,天黑的越来越早。 天刚泛起雾蒙蒙的墨蓝色时,宫道上便已经陆陆续续听到不少妃嫔的仪仗经过。 今晚的宫宴是家宴,又有皇后的恩典,不论品级皆可参与。 这对许多人来说都是个好机会。 或得了陛下的青眼,或得了皇后的喜欢,都是好事一桩。 从前珍昭容受宠的时候太霸道,陛下的雨露寻常人分不太着。 可皇后就不一样了,一国之母,是做不出宠妃那股妖媚劲子的,贤良淑德,劝陛下雨露均沾才是正道,机会来了,可要好好把握住才是。 半个时辰后,听着外面的声音渐渐停歇,苏皎皎才起身站到窗前,看院子里落雪纷飞。 薄薄月色下,墙角的红梅无惧冰霜,傲然绽放。 苏皎皎仰头看向天上的皎月,温声说着:“殿里太闷了,我去趟梅林散散心,谁也别跟着。” 鱼滢怔了一瞬,忙急声说着:“不妥!天已经黑了,又下着雪,您一个人出去奴婢怎么放心呢,若是出了什么事,这大冬天的您可是要受罪的!” 凌霄也微微皱了眉,附和道:“鱼滢说的对,两仪殿离梅林距离不远,且今日奴婢去向皇后告假,也是废了好一番功夫的。若是被人发现,又要被捉住话柄,说您不敬中宫了。” "于情于理都不妥当,娘娘不如早些歇下,奴婢明天一早就陪您出去可好?" 苏皎皎摇摇头,淡声道:“我心意已决,你们不必劝了。” 话音落下,她起身为自己系上狐毛披风,提上一盏宫灯便走了出去:“我会当心。” 还记得去年初雪,苏皎皎便去了梅林,今年再去,却是岁岁年年不相同了。 苏皎皎不紧不慢地提着宫灯走在小路上,回首看过去,两仪殿的灯火通明,金碧辉煌,隔着几重虚无,仿佛都能听到欢声笑语。 一人一灯,迎着风雪踏入梅林,天地间清清冷冷,唯她一人声色里抽身。 心烦的时候吹吹冷风能让她平静,她喜欢雪,也喜欢梅花,趁旁人声色犬马,她孤身在此,挺好。 两仪殿内。 沈淮从殿外走进,抬手拂去了肩上落雪。 他一边淡声说着:“太极殿事忙,朕来迟了些。” 一边纵目下望,下意识看向了苏皎皎原本该在的方向。 蔡山最是耳聪目明的人,当下便躬下身,低声说着:“启禀陛下,珍昭容向皇后娘娘告假,说身子不适不能出席了。” 听到苏皎皎不来,沈淮的心倏然一沉,原本还算平静的情绪顿时低了下去,神色也恹了两分。 他刻意让自己忽视掉苏皎皎,只淡淡嗯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转而面对着自己满宫的妃嫔,嗓音很平:“今日是皇后为了弥补中秋而举办的初雪宴,也是为了庆祝皇后伤愈,既是一家人,都不必拘束,尽兴便是。” 底下的妃嫔站起身,齐声向沈淮和皇后庆贺,再落座,才算宴席开始。 这场初雪宴是皇后花了心思的,歌舞吃食,都与以往不同。 可沈淮心里藏着事,心思始终不在这场宴会上。 这几日朝政忙碌,他将自己关在太极殿内,就是不愿自己被儿女情长困住手脚。 可如今在声色琳琅的宴席上,却没看见那个让他难以平静的人,一时心绪乱如麻。 教坊司的舞姬踩着宫乐起舞,殿内热闹非凡。 他薄唇紧闭,手中捏着酒杯却不曾饮下,反而看向殿内一处出了神。 苏皎皎—— 伴驾一年多,如今他才发觉,原来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女人,在他身边的时候从头到尾都在伪装。 前几日那个寒风呼啸的晚上。 若非他亲眼看到苏皎皎神色冷淡地下令杀人,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那个在他身边总是柔弱爱哭到让他怜惜不已的女人,会如此心狠手辣,杀伐决断。 那个时候他才知道,苏皎皎在他身边的时候,从来都是在假装,从来都是戴着面具在赔笑。 她要的是从他身上得到权势地位,从来都不是因为倾慕他这个人。 她自始至终,都是一个薄情寡义,处心积虑的女子。 沈淮从前看不透苏皎皎,总觉得她有许多面。沉静,温柔,柔弱,妩媚,清冷,她是所有矛盾的结合体,如蒙了一层雾一般,让他看不清楚。 越是看不清楚,他就越是想深入地了解她,看透她,再打破她的防线。 可他没想到,揭开面纱的时候,背后只有一地狼藉。 沈淮很难接受。 但他最不能接受的是,在明知道她是如此狠辣的女人以后,还会为她找补,安慰自己这是她自保的手段而已。 后宫是吃人的地方,她心狠,才能站得住脚。 她分明不是个温柔善良的女子,可沈淮从初发现时的震撼,到看透苏皎皎的愤怒,再到失望以后却发觉,就算她是这样,他只是生气,苏皎皎不爱他。 两仪殿的欢笑此时入耳只觉得让他心烦。 沈淮深吸一口气,冷冷地丢下一句话:“朕出去走走,谁都不许跟着。”
第142章 大逆言 宁死不愿爱我。 蔡山十分意外, 没想到这大好的初雪宴,陛下会想着独自出门,当下便诶了一声, 抬脚要跟上去,谁知道刚跟上几步, 就被陛下斥责了回来。 连他都不许跟着,可见陛下心意已决。 蔡山也不敢再强行跟着, 只能交代着御前的几个宫人远远尾随,不叫陛下发现, 做好万全之策。 任何宴会上,皇帝都是最重要的核心, 这场初雪宴更是皇后精心安排。 一是为了众人知道她即将重掌后宫, 二也是为了让妃嫔们知道,她如今在陛下的心中才是最要紧的。 谁知道陛下方才并未直言要将宫权移交的事,如今更是起身离去,独留她一人面对后宫诸位妃嫔。 平白让诸人非议, 陛下兴许并不如想象中那般疼爱皇后, 不然又怎么会在这样的场合留下她一个刚刚伤愈的皇后独自主持。 不知怎么,她总有种预感, 不能让陛下出去, 便咬咬牙,起身追了上去, 柔柔轻唤着:“陛下——” 沈淮的脚步果然一顿, 回头看了过去。 见陛下回头, 皇后心底一喜, 面上流露出几分柔弱的病态, 又掩面咳了两声:“天寒地冻, 外头又下着雪,初雪宴才开,陛下怎么好端端的要出去?” 她绽开一个病弱却温柔的笑意:“可是臣妾安排的歌舞不好,叫您心烦了?” 沈淮看向皇后,只见她满脸关切,身子单薄又因救他而落下了病根,心中再度升起几分愧疚和怜爱。 如此的好时候,他却独自出去散心,此举的确不妥。他一走,满宫妃嫔会如何看待皇后,心底的火气不觉消了几分。 他正要开口的时候,却下意识瞥向了身侧大敞的门。 小小一方景里,皎月高悬。 夜落雪,红梅绽,是极好的一出景。 他忽而想起去年的初雪,他也是在这附近,看见了手执梅花,语笑嫣然的苏皎皎。 她眉眼动人,说送自己一支红梅增景。 温香软玉入怀,让他难耐。 沈淮记得,苏皎皎也喜欢在雪天看梅花。 方才因愧疚而升起的犹豫顿时被记忆中的苏皎皎取代,沈淮反而更添了几分要出去的念头。 他温声说着:“朕不过是出去走走,很快便回来。皇后不必挂心。” “反倒是皇后身子骨弱,如今天冷,仔细受了冷风。” 说罢,他随手指了指皇后身边的雨荷,声淡:“扶皇后回去,仔细照顾。” “都不必跟着。” 话音甫落,沈淮便独自头也不回地从侧门走出了两仪殿,留笑意僵在脸上的皇后在原地。 看着陛下出门的背影,皇后的心底倏然一沉,攥紧了扶着自己的雨荷。 几个呼吸后,她面上重新带上笑容,坐回了凤位上,镇定地说道:“陛下贪看雪天红梅,稍后回来,诸位姐妹们自便就好。” 雨荷在身边为皇后重新倒热茶,小声地迟疑道:“娘娘……陛下怎么会……” 皇后面不改色,眼底却带着几分寒意:“陛下的心思从来都是最难猜的,但不管如何,本宫都得稳住。” 沈淮出去的时候没拿灯,不是忘了,是不想拿。 今夜糊糊涂涂也好。 两仪殿到梅林的路既黑且滑,踩上去有深深浅浅的簌簌雪声。 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清他究竟是为什么一定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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