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滢摇摇头,说着:“奴婢和凌霄亲自上门去问过,祥嫔和姬美人口径一致,都说那日皇后脸色极差,咳喘不止,险些动了胎气。” “凤仪宫的人立刻去请了太医为皇后把脉施针,稳住情况后皇后便歇下了,便没说什么。” 秋猎时皇后为了救陛下而伤了身子,孕中身子本就孱弱,王庶人又下毒得了手。 这层层削下来,皇后的身子早就如风中残柳般破败不堪。 表面虽只是虚弱,可实际,里头已经要被这一胎掏空了。 如今是五月中旬,皇后已经怀胎七个半月,正是危险的时候,她若是再受什么刺激,不说孩子保不住,她自己的命恐怕都保不住。 皇后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更别提兴师问罪了,只是可惜当初苏皎皎在祥嫔和姬美人身上废了这么多功夫,到头来却没派上用场。 时也,命也,皇后走到这一步是真真正正的作茧自缚。 如此也好,祥嫔和姬美人虽不和,对她却也算忠心,她日后统御后宫,总要有些亲信在底下帮忙管教着。 可皇后,恐怕在她生产之前,都分不出心神来对付苏皎皎了。 苏皎皎淡笑着说:“皇后有心耍花招也得看看自己的身子撑不撑得住,强弩之末,再生气也是徒劳。” “近来朝中不太平,陛下前些日子让殿前司调查王氏,这几个月来颇有成效,听说不论深的浅的,凡是律法不存的都挖了出来。王氏大族上上下下几百人,门庭冷落,人人自危,只待尽数整理交给陛下定罪。” 她神色冷冷淡淡的:“世家们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却环环相扣,牵一发而动全身。王氏一倒,陛下定然会乘胜追击,趁此机会整顿世家,届时再尊贵的家族也会失去百年荣光,再也不能代代相传。” 鱼滢微微皱眉说道:“若是如此,那兰贵仪和宓充容她们……” 苏皎皎颔首喝茶,眼神微凝:“身在其中,不能幸免。” “也是因为如此,前几日晋封的名单上才没有她们。” 鱼滢顿时明悟,面上透出几分唏嘘:“原是这样。” “从前四大世家名满天下,是最最显赫的门楣,苏大人刚位至六部尚书位的时候,在长安人心里却也不如世家尊贵。如今才几年,树倒猢狲散,可见再光耀也是会散的。” 春去夏来,一转眼已经至夏日。 七月中旬。 今年的夏日虽热,可架不住宫中两位娘娘都怀着身孕,不宜舟车劳顿,便干脆取消了今年的避暑之行。 这大半年里,陛下专宠珍贵妃,再也不曾点寝过任何妃嫔,只是偶尔会去某个妃嫔中小坐片刻,赏些东西来抚慰人心。 皇后身子越发笨重,整日在凤仪宫服药养胎哪儿也不去。 珍贵妃和姝妃替皇后协理六宫,将诸事处理的公允妥帖,就算没有陛下的宠爱,后宫倒也没什么怨言。 不知比从前安生了多少。 后宫太平,前朝却动荡不安。 王氏的罪证被数位大臣联合殿前司一道上表,奏王氏一族这些年,不论嫡系旁支,大大小小罪证,一百九十三件。 其中十四件,是可诛九族的大罪。 陛下在前朝雷霆震怒,将王氏一族成年男子斩首,妇孺尽数流放南疆,永世不得回长安一步。 并言王氏大族屹立长安多年,虽有功绩却不思为民,享民脂民膏却有负皇恩,表面光鲜,实则烂如蛆虫,是国之耻辱。 且要以王氏为警,清肃朝纲。 自今后起,设三年一度科举,不论出身皆可参与,志在选拔真正有才学之人,而非仗着家世沽名钓誉,浑水摸鱼的社稷败类。 又废除世家官职世袭制,废封地,设一系列律法新规。 前朝大换血,局势动荡。 殷、钟、萧三族眼睁睁看着王氏轰然倒塌,陛下雷霆手腕之下,人人自身难保。 世家屹立多年,哪怕是钟氏书香大族,底下也不知有多少不为人知的肮脏勾当。 为保族人,左仆射自请辞官,告老还乡。以满身功绩换陛下对殷氏从轻发落。 为了将损失降到最小,左仆射又自省己族,陈书上表,配合殿前司调查。 陛下念在他年老有功,又如此魄力,最终还是对殷氏从轻发落,只将涉事之人严厉惩处,废闲官,让殷氏迁出了长安。 萧氏将门一族最是心高气傲,不满陛下举措,铁了心认为是陛下卸磨杀驴,暗中动作无数。 而钟氏一向以文官在朝立足,门下学子无数。 陛下铁血手腕,钟氏自知无可改变,同殷氏一般,为保家眷便主动请奏配合调查,如今,还在审查之中。 这段日子朝政繁忙,沈淮整日在太极殿批阅奏折,面见朝臣,连休息的时间都很少。 偶尔抽空去看一看苏皎皎和腹中的孩子,熬得眼中布满了血丝,可精神却是亢奋的。 这是沈淮一早就想做的事,他布局了这么些年,对朝政而言只会有益而无弊,如今终于如愿可以整顿朝纲,他自然要竭尽全力做到最好。 只是委屈了皎皎独自安胎,不能日日去陪她。 夜间,瑶仙殿内。 苏皎皎靠在榻上,背后垫着两层软枕。 如今有孕五个半月,她的肚子已经隆起得十分明显圆润,将锦缎罗裙撑起浑圆的幅度。 沈淮将右耳轻轻贴在她的肚子上去听里面的心跳。隔着温热的肌理,孩子的心跳健壮有力,一听就是个健康的孩子。 感受着手心传来的微微颤动,他憔悴的神色带些难言的满足和温柔。 “政务再忙,只要看见你和孩子便什么疲乏都没有了。再有几个月孩子就要出世了,可给孩子想名字了?” 他起身牵住苏皎皎的手坐到她的身侧去,烛影深深,沈淮的眼神格外缱绻深情。 与皇后孕中的虚弱难受截然不同,苏皎皎的气色很好,面色红润,身段比从前还丰盈不少。 她原本清瘦,瞧着柔弱,如今孕中丰腴了,反倒容色更绝,比之从前的清冷多了几分莹润娇艳。 沈淮定定地看着她,牵着她的指尖却轻轻摩挲着,总觉得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苏皎皎摇摇头,清冷的语气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娇:“还有几个月,哪儿就这么快想名儿了?” “倒是你——” 话未说完,鱼滢在外面轻扣门扉,低声请示道:“陛下,娘娘,凤仪宫遣人来请陛下,说皇后娘娘胎动不适,请陛下去看看。”
第164章 半个月 “臣妾陪着皇后娘娘。” 纵然夏日天黑的晚些, 这时候也已经入夜许久了。 沈淮好几日不曾抽得出时间来看苏皎皎,今天难得政务处理的快,原本是准备陪着她歇下的。 可如今是七月中旬, 离皇后的预产期只有半个月了,这时候胎动不适是极为严重的大问题, 他若不去探望实在不像回事。 若是传出去,不光后宫寒心议论, 前朝也会借机生事,说苏皎皎的不是。 只是若这时候去了, 他又对苏皎皎心中有愧。 毕竟她们二人水火不容,他爱的人又是苏皎皎, 而非皇后。 皇后有孕…说到底是他对不住苏皎皎。 迟疑之间, 苏皎皎像是看出了他的为难,不动声色撑着桌角站起身,说着:“皇后乃国母,又即将生产, 你去探望也是应该的。” 她如此大度, 沈淮反而更加内疚,轻声道:“我去看望皇后, 若情况不妙, 说不定晚上就回不来了。” “虽同是有孕,可我总是更担心你。” 柔和的烛光下, 苏皎皎的神色平和, 轻轻将手搭上自己的孕肚, 温声道:“皇后虽然不喜欢我, 可到底是一国之母。我现在也怀着孩子, 知道她是什么心情, 左右我现在月份不算很大,又情况一直良好,陪你去瞧瞧也是该的。” 沈淮喉头轻滚,看着面前的善解人意的苏皎皎,心中更是爱怜。 他紧紧牵住苏皎皎的手,说着:“只此一次,等皇后产下皇儿后,我必定事事以你为先。” 苏皎皎淡笑了声,不可置否。 陛下和贵妃夜间走动,底下的人自然得仔细着侍奉,紧紧跟在身后两列,生怕中途出什么意外。 两人面前先行提灯的宫女,一出关雎宫的大门,夏日热浪的余烬便铺面而来。 稍稍抬头看,浓稠的夜色深重,天幕的繁星黯淡无光。 夏夜虽闷,却比白日要好得多才是,可不知怎么,今晚出来的时候便觉得低压压的。 苏皎皎随口说了句:“今晚天儿不好,闷得紧,倒不如殿内供着冰舒适。” 沈淮牵着她的手更紧了些,温声道:“入夏雨水多,恐怕这几日就要开始下雨了。” 他替苏皎皎将鬓旁的碎发捋到而后:“我知道你怕雷雨,等一下雨,我就让蔡山把折子都送到瑶仙殿去,我陪着你就不怕了。” 苏皎皎怔了一瞬,仰头看着他,点了点头。 关雎宫和凤仪宫只隔着一条主道,因而走得不大一会儿便到了。 皇后的贴身乐荷早就在门口焦急等待了,远远的一见火光,便知道是陛下来了,眼中顿时亮起希望来。 她快步迎上去,却见陛下身边还跟着珍贵妃,又见着两人紧紧牵着的手,原本激动的心情立刻像像被泼了盆冷水,浇得她心凉透了。 她不想相信,皇后娘娘在快生产的时候胎动不适,陛下竟还要带着珍贵妃来看望。 说好听些是重视珍贵妃,说难听些,把皇后娘娘往哪儿搁? 她实在不明白,珍贵妃究竟有什么好,陛下竟连怀孕的发妻都可以不顾,眼中只有这个狐媚的宠妃。 珍贵妃除了姓苏,又生得貌美,到底哪里比得上皇后娘娘了?! 乐荷心中忿忿不平,可陛下在面前,她也不敢放肆,只能福身行礼,说着:“奴婢给陛下请安,给珍贵妃请安,请的太医也在路上了,还请陛下快些进去吧。” 沈淮颔首淡嗯了一声,牵着苏皎皎低声说道:“看路。” 两人紧紧贴着一同走进凤仪宫内,从背后瞧着,宛如一对璧人。 乐荷死死咬唇看着陛下和珍贵妃的背影,只觉得可笑极了。 就算是民间也从来都是夫妇和鸣,这天底下竟有国母胎动不适,妃妾同陛下亲昵挽手的事。 皇后娘娘此时还为了陛下的孩子在苦苦支撑,实在是悲哀! 凤仪宫寝殿内此时还点着明亮的烛火,刚一进寝殿的门,就能听到从里面传来微弱的痛吟声和说话声。 殿内,皇后正眉头紧锁地躺在床榻上,双手紧紧地抓着被子不住地发出痛苦不适的声音。 她额上出了许多的冷汗,面色十分苍白,高高隆起的孕肚彰显着她此时的状态十分糟糕。 看着她难受的模样,身侧的雨荷急得一边擦泪一边说:“娘娘再坚持坚持,已经叫人去请陛下和太医来了,想必马上就会来,娘娘坚持住,您和孩子一定都会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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