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眼看她,澄澈灵动的眸带着些许意味不明的笑:“还是说,你只凭着空想,便认定了王淑妃是凶手?” “若是有人借刀杀人,也为未可知呢。” 姝嫔瞧她一眼,淡淡道:“我自然是找到了证据才敢这么说。” “但如今我找你,并不仅仅是为了同你闲谈,而是为了跟你达成共识。” 她上下打量苏皎皎一眼,说着:“自你初得宠起,我便明里暗里观察你了许多次。” “苏皎皎,你聪慧,有心计,手腕也干脆,是个心思通透的聪明人,”姝嫔缓缓道,“宫女溺毙一事,我可以肯定敏婕妤绝非幕后指使。你这一记借刀杀人虽漂亮,但这刀子没真正割在王淑妃的身上,岂不遗憾?” 马车飞速行进着,姝嫔定定看着苏皎皎:“怜贵仪,你虽心智过人,颇得圣宠,但独自一人在宫里单打独斗的艰难,想必你也体会到了。这宫中妃嫔数十,我只相中了你一个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共同的处境,又都是孤身一人,不屑与人为伍。我们今日明人不说暗话,我只问你一句,你可愿意同我合作,杀了王淑妃?” 苏皎皎巧笑倩兮:“姐姐,只是杀了王淑妃吗?” 姝嫔眉眼一凝。 苏皎皎坐于窗边执扇浅笑,一幅柔弱媚态,似夺人心魄的妖精。 可她在她眼中看到了毫不掩饰的野心。 姝嫔凝眸说着:“你想怎么做?” 苏皎皎笑着看她,调子很是轻柔:“争宠,夺权,杀一切拦路之人。” 她轻笑一声:“姝嫔姐姐,你手里捏着我的把柄,为了跟我同盟却先给我透了底,这其中的诚意,妹妹感受到了。” “可是——” 她波光流转,清润的嗓音徐徐道:“皇后之位只能坐上一人,太后之位亦只能坐上一人。” “陛下的宠爱不均,便是亲生姐妹也难逃争风吃醋,勾心斗角。” “我要如何相信,日后的同盟,会不会给我一刀?” 苏皎皎笑得蛊惑:“这被人背后捅刀的滋味儿,可不好受呐。” 姝嫔定定地看着眼前的怜贵仪,恍然觉得,她似乎比她想象中还要狠。 聪慧,智计,野心,美貌,家世。 她是融这些为一体的夺命美人,仿佛这样的人,天生就该站到无人能及的位置上去。 但她,欣赏的就是这一点。 宫中妃嫔数十位,狠辣者、貌美者、阴险者、才气斐然者皆有之,但姝嫔看不上的人,不屑与人同流合污。 苏皎皎是她第一个觉得惊艳的女子。 这种感觉十分难言,但就好像,你看见她的一瞬间,心中自有一种冥冥的指印,告诉她,这便是她要找的人。 也因此,她下定了决心后便稍稍使了些手段,叫陛下将自己也带来了避暑山庄。这为期两个月之行,她相信自己不可能毫无收获。 没想到事情比她想象中顺利很多。 姝嫔嗤了声,说道:“陛下的宠爱于我而言可有可无,能不能做皇后太后我也不在乎,王淑妃如一座巍峨大山,凭我一己之力绝不可能扳得倒。但你我联手,定能事半功倍。若王淑妃倒台,你想做皇后、太后,我倾尽所有,也送你上位。” “只一点,若你位至顶峰,要惠及我的父母双族。不倒戈,不背叛,不过河拆桥,若你做得到,我们从今日便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若你做不到,今日的话你就权当我不曾提过,你的把柄我也当没看见,从此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姝嫔的真诚和爽快叫苏皎皎有些诧异。 她拿了她这样重要的把柄,竟然只是作为与她同盟的敲门砖,实在是让她有些意外。 但这宫里,能够不废吹灰之力便看透她的人少之又少。姝嫔聪明,会是个很好的助力。 单打独斗始终不是长久之计,难得姝嫔主动送上门,性子也爽快讨喜,苏皎皎的确很是心动。 最重要的是,跟聪明人谈话无需拐弯抹角,若是心思不纯,以她们敏锐洞察,只需一眼便瞧得出是不是一路人。 姝嫔真诚不作伪,苏皎皎也感觉的到。 思及此,苏皎皎展颜一笑,说着:“我虽对外人狠辣,对自己的人却一向爱惜,若你做得到你今日誓言,也许我们不仅是同盟,也可以做朋友。” 她敬一杯果酒,勾人的鹂音曼曼:“姝嫔姐姐,等我大权在握,你我一起风光。” 在马车上颠簸了七日,简直要将浑身的骨头都撞碎了。 到避暑山庄的时候,这边正下着薄薄小雨,假山流水,石桥盆景,一派江南朦胧雨色,与宫中的华贵截然不同。 苏皎皎这几日都睡得不大好,从车内出来的时候眼底都带着倦色。 她神色淡然,玉手纤纤撑一把淡青色油纸伞,站在马车旁边,与着烟雨江南的景儿相融,自成一幅画卷。 不多时,避暑山庄的嬷嬷们各自来引服侍的主子,将人带进提前便分好的住所里去。 因着身子骨如今羸弱,苏皎皎连步子都比寻常慢了些,伞下的走姿如弱柳扶风,模样清冷娇媚,引得宫人纷纷侧目,交耳相谈。 “这便是宠妃怜贵仪吧,生得这样一幅惊人的容貌,难怪陛下喜欢。” 年老资久的嬷嬷急忙提点着:“噤声!如今陛下娘娘们都来了,万不可胡言乱语,妄议主子!” 与宫内不同,避暑山庄里头不论宫殿,都是别致雅苑,名字也取的好听。 苏皎皎分得的住所名为瀛洲玉雨,雅致动人,她很喜欢,且离陛下的凌波送爽距离近,也不知是陛下安排还是皇后安排。 姝嫔的住所拒霜阁离的稍稍远了些,但是避暑山庄比不得皇宫占地恢宏,住所离得也近,若是想见面倒也不难。 瀛洲玉雨的宫女在鱼滢和凌霄的安排下手脚麻利地安置了行李,苏皎皎终于能躺在床上歇息片刻,稍晚些的时候,她又起身喝了杯清茶,这才觉得缓过来些神。 所谓舟车劳顿,竟比她侍寝一夜还要让人招架不住。 恢复好精神,又细致地用了晚膳后。 鱼滢在一侧为苏皎皎打扇,她躺在竹榻上,正看一卷书。 不多时,凌波送爽的人前来带话,说陛下召她伴驾,苏皎皎虽面色欢喜,实际上却觉得乏累,一想起晚间会发生的事情便觉得头疼。 但陛下有令,她也不得不从,只得放下书,福身说着:“多谢公公。” 瀛洲玉雨与宓妃的玉玲珑挨着,一出门便瞧的见玉玲珑的正门。 她淡淡瞥了一眼,正要往凌波送爽的方向走,谁知从玉玲珑里急匆匆走出一人,将前头先走出去的宫女唤了回来,说着:“务必要将林太医请来,不得贻误,快去!” 苏皎皎眯了眯眸,手腕微微使力将伞沿下滑,堪堪遮住她半张清冷绝艳的脸。 林太医? 宫中主位妃嫔皆有各自信任的太医,林太医便在宓妃祖父左仆射手下,他最擅长妇孺之症,为了宓妃和朱少使的胎,陛下特意点名要他前往。 但如今不过是刚刚入住进避暑山庄,宓妃就到了要请林太医来把脉的境地了? 她一直知道宓妃的这一胎怀的并不顺利,自新人入宫那阵起便胎像不稳,此后更是安胎药不断。可按理说,胎象头三个月不稳也是常态,可如今已经是五个月左右了,还是如此脆弱,这便有些耐人寻味了。 头三年宓妃宠眷不衰,也未曾听闻她身子孱弱,怎的一怀孕便如此禁不得风雨? 也许,宓妃的胎并非是胎像不稳么简单,她能不能熬过成功诞下皇嗣,又究竟是谁见不惯她有孕,这些与苏皎皎而言都是好事。 这水越混,她就越容易出头。 不过今日—— 宓妃的胎象不稳倒是帮了她一个大忙。 初入避暑山庄宓妃的胎便出了问题,陛下总要去看望看望,宓妃一向在意陛下,少不得这一晚便要伴驾,她也可松散一日。 凌波送爽内,苏皎皎在廊下收伞,娉娉婷婷地走进去,软着声向陛下礼:“皎皎给陛下请安。” 杯盏搁下,漫不经心地往身后的软垫上靠去,食指敲了敲桌案:“过来。” 算上赶路这七天,沈淮也有半个月没见过她了。 他淡淡地看着她,只见她面上带着怯软的笑,眼里似有星光,走路的时候仪态很好,薄纱微动,如一只蹁跹欲飞的蝴蝶。 她站到沈淮的身侧去,主动捧起他的左手,细心地看了一番,见伤痕已经结痂快好,又轻轻吹一口凉风,温温软软地问:“陛下还疼不疼?” 沈淮盯着她瞧了半晌,扯唇笑道:“你倒不是个白眼狼。” 苏皎皎面上一红,娇怯道:“陛下宁损龙体也要救皎皎,皎皎不胜感恩,又岂会做白眼狼?” 这半个月不见,沈淮倒真有些想她。干脆揽过她细软的腰肢在怀,唇瓣相贴,重重吻了上去。 两人说话的空档,凌波送爽门前走进来一个太监,“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启禀陛下——宓妃娘娘的身子见了红,正被林太医施针,还请陛下前去!” 好事被蓦然打断,沈淮的脸色登时发黑,满脸的不悦。 但听闻是宓妃胎儿有恙,沈淮也不是分不清轻重的人,当即便将苏皎皎放了下来,冷声说道:“朕即刻就去。” 意料之中的被打断,苏皎皎的眼神变了几变,可谓是复杂至极。 担忧宓妃,不舍陛下,克制后的懂事尽在她那盈盈一眼中,只眼波一转,余光却显得庆幸欢喜。 不为别的,只为今日本就不适,不必侍寝遭罪。 殊不知,她的眼神被陛下尽收眼底。
第29章 险滑胎 “朕不勉强任何人。” 她那一眼隐藏的很好, 若非沈淮无意间瞧见,还以为她果然是表面上那样舍不得他走。 瞧了苏皎皎一眼,却并未发作, 只是嗓音有些发沉,说了句:“你先回瀛洲玉雨, 朕去看望宓妃。” 苏皎皎还不知自己暴露,仰起纤弱脖颈, 楚楚可怜道:“妾不能去看宓妃姐姐吗?” 沈淮淡声说着:“宓妃见红,四处忙作一团, 你去了反而碍手碍脚。” 见如此,苏皎皎便福了福身, 一幅不舍模样:“那皎皎先行告退。” 玉玲珑内上上下下忙成一团, 隐约可闻宓妃的痛苦的低吟。 远远地便能闻见熏艾的味道,一凑近,有宫女端着一盆血水从屋子里出来。 沈淮淡蹙了眉头,在一声“陛下驾到”中迈进门槛, 便见到从里屋急匆匆走出来的虞灵。 虞灵见是陛下, 顿时喜极而泣,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立刻跪下行大礼, 颤声道:“奴婢给陛下请安,您可算来了, 娘娘情况不大好, 还求陛下救救娘娘!” 比起虞灵的紧张惶然, 沈淮沉稳地多, 沉声道:“林太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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