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守的两个侍卫看了眼,这才露了恭谨的笑,说着:“皇后娘娘为人纯善宽宏,连冷宫弃妃都还惦记着,真是她的福分。” 雪苓客气一笑,不可置否,转头从食盒里取出一壶酒来,放进其中一人怀里:“入了秋冷,两位大哥也暖暖身子吧,我进去后即刻就出来。” “既然是皇后娘娘有命,那姑娘便进去吧,左右快些出来便是。”侍卫很爽快地将门打开,让出了一个身位。 雪苓低头屈膝,提裙进了冷宫内。 冷宫无灯,入眼是大片的黑暗,雪苓提着宫灯轻步走在地上,不知踩到什么东西,仿佛有老鼠尖叫着飞速跑过,在这夜间格外显得阴森可怖。 “江庶人?”雪苓试探着喊,举起宫灯找到了门的方向,以斗篷掩口,推门进去。 腥臭呛冷的空气骤然扑面而来,雪苓的脸色隐隐有些发白,她奉命前来寻江庶人,只想赶紧将话带到然后离开这个阴森可怖的鬼地方,谁知竟然怎么都找不到人。 但雪苓清楚,以她如今是不可能还有地方可以去的了,定是藏在哪个角落,生怕自己是要她命的人。 雪苓干脆不走了,将食盒放在地上,轻声说:“江庶人,这中秋佳节,你独自一人在冷宫也怪可怜的。娘娘心思善,特意叫我从宫中取了些好酒好菜来带给你,你可要好好珍惜。” “冷宫里的馊饭馊菜你想必也是吃惯了的,若是这些好东西你无福消受,那我可就拿走倒掉了。” “放心,这里面没毒。” 见得不到回应,雪苓便作势要打开食盒。 谁知刚弯腰准备动作,从一侧飞快窜出来一个蓬头垢面的瘦小身影,飞速将食盒掠到怀里,抱着盘子就开始撕咬里面的蜜炖肘子。 雪苓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将宫灯举到她脸边,确认了此时这个仪态全无,如饿狼一般啃食的女人就是曾经的江才人,这才缓下声音,说着:“滋味可还不错?” 江庶人不知多久没有吃饱饭了,抱着食盒吃的飞快,大块大块地往嘴里塞,她双手的指甲已经长得很长,此时被油浸的又腻又脏,实在叫人倒胃口。 得不到回应,雪苓也不打算再废话了,轻声说着:“江庶人,我今日来,除了给你送些吃食,也实在是因为我家娘娘觉得你可怜。” “你原本也算是陛下府上的老人了,非但不得宠,还被怜贵仪压了一头,如今又被送进了冷宫,实在是叫人于心不忍。” 提起怜贵仪,江庶人往嘴里塞饭的动作停了停。 雪苓见有效,便继续游说着:“正巧,我家娘娘如今也对其恨之入骨,巴不得她死呢。若是江庶人也不甘心被她坑害到这种境地,不如听娘娘的话,也好报你血海深仇。” “若江庶人愿意,娘娘自是愿意每天好酒好菜地送过来,必不叫你的日子再过得这么凄惨……” 江庶人怔了半晌,才艰难地咽下嘴里的饭,嗓音如同干裂一般,嘶哑难听:“我自然想要那个贱人死。” “可我身在冷宫,又能做什么?” 见人被说动,雪苓轻轻笑了笑:“那得看江庶人有没有决心了。” “什么意思。”江庶人的头猛地抬起来,在黑夜中死死盯着雪苓,想要看出她黑色斗篷下的真实身份:“你想做什么!” “娘娘说了,若是江庶人狠得下心,那你的父母双族,娘娘都可替你照拂一二,在事成之前,也会日日着人送上好饭菜,叫您轻松愉快的,走到那天。”雪苓的嗓音很轻,在这冷风萧瑟的秋日里形似鬼魅,有着蛊惑人心的力量:“其实你应该好好想想,凡此重罪,就算是不死,活着也会影响族人……何况陛下绝不可能开恩放你出冷宫,你在冷宫苟活,那胜得过大大方方地死呢,死前也享受了,不好吗?” 江庶人听得怔怔,突然冲上去,瞪着雪苓,干裂的嗓音激动地反驳:“若是我下了手被陛下知道,我一样死无全尸,牵连族人,你休想骗我!” 雪苓被她吓得一跳,急忙后退了步,说着:“若真联手,娘娘自会考虑这些。江庶人,你若贪生怕死,不愿为自己争一口气,我和娘娘自不会为难你,总之机会只此一次,你是想拼一把,还是任由自己腐烂在冷宫里,你自己选吧。” 说罢,雪苓用帕子提起地上的食盒,假意要走,江庶人果然拦住她,问道:“你方才承诺的可都属实?” 雪苓淡淡道:“娘娘一言九鼎,自然是真的。” “你家娘娘是谁?皇后,还是王淑妃!还是谁?” 雪苓轻声说着:“这个你不必知道,要下手的时候,会有人通知你。” “这段时间,你便在冷宫好好养精蓄锐吧。” 说罢,雪苓提着宫灯和食盒悄悄出了冷宫的门,身影渐渐没入黑暗里。 月色渐浓,奢华喧闹的中秋家宴也进行到了尾声。 两仪殿内,陛下今日多喝了点酒,眼神已经有些不清明。 皇后将此情景纳入眼里,在一侧温声问着:“陛下,不如咱们回去歇息?” 今日是十五,按理说应该是中宫侍寝。可今日特殊,是毓贵嫔初日入宫,陛下心思难测,保不齐会做什么选择。 毓贵嫔虽是太后侄女,可皇后身为中宫之主,自然不希望连今日都被要人抢走。 因此,她才在陛下醉酒时,轻飘飘的提上一句,以期他能想起来今日他本该去凤仪宫就寝。 谁知陛下闻言,只是默了半晌,淡声道:“今日回太极殿。” 皇后只怔了一瞬,很快便牵唇笑起来,很是贤惠大度地说着:“好,蔡山,还不来扶陛下回宫。” 虽然希望落了空,但陛下去太极殿独寝,可要比临幸毓贵嫔好上太多了。 毓贵嫔是新妃,她若是今夜侍寝,那无异于是在当面打皇后的脸,陛下若是去了凤仪宫,又会叫毓贵嫔心中不满。 如此一来,独寝倒是最好的折中法子了。 时候不早了,沈淮随口说了几句,叫诸人尽兴,和皇后率先站起来离了席。 下座的妃嫔皇室眼见陛下要走,自然也不愿多留,一个个起了身,互道再会,陆陆续续地离开了两仪殿。 殿前,沈淮刚坐上御辇,单手支头眯上了眸子,准备回太极殿小睡。 不远处的朱宝林却突然弯下了腰,像是十分不适的模样,不多时,她身边的翠梅一路小跑过来,焦急道:“陛下,小主方才下台阶的似乎险些摔了,这会儿受了惊吓,怕是有些动胎气,您快去瞧瞧小主吧。” 沈淮身侧才坐上凤辇的皇后身形一顿,眼中顿时便有些不悦。 她堂堂皇后尚且在此,竟能被翠梅生生忽视了过去,究竟是真的动了胎气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怕是朱宝林自己心里清楚。 沈淮醉酒尚有些头脑发昏,反应也格外迟钝些。 他还未开口说什么,不远处的毓贵嫔徐徐走来,柔婉的嗓音清泠动听,说着:“朱宝林身子不适该去叫太医,再不济也是禀明皇后娘娘,如何便叫你先来通知陛下了呢?” 她丝毫不顾及朱宝林的面子,微微仰头唤着陛下,神色自如:“表哥,清妩有话想对你说。” 作者有话说: 毓贵嫔鉴婊达人了。
第37章 夜探窗 他突然想见她 皇后的脸色顿时更加难看了。 朱宝林借胎争宠, 毓贵嫔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就算陛下原本决定独寝,可毓贵嫔主动开了口, 陛下便不好再拂她的脸面,定会纵着她的想法。 见毓贵嫔如此, 皇后干脆冷下声音说道:“雨荷,你去看看朱宝林的胎, 再请太医来诊治,若请了太医还不适, 就让朱宝林去本宫的凤仪宫,本宫亲自照料。” 沈淮漫不经心地掀眸看向毓贵嫔, 须臾, 淡声说着:“去永安宫。” 陛下御驾转身去了永安宫,毓贵嫔也跟着向皇后福了身子,语气淡然:“臣妾便先回永安宫了。” 皇后点点头,看向不远处的朱宝林, 心内冷笑了声。 朱宝林看起来谨小慎微, 实则却是个心思深的。幸亏她早知道朱宝林有野心,这才刻意将她和毓贵嫔安置在一个宫里, 有了毓贵嫔在上面压着, 朱宝林再想玩什么花样争宠,都要掂量着来。 步辇旁, 朱宝林弯腰捂着肚子, 一脸不适, 她额上沁了许多汗珠, 被宫女慢腾腾地挪到步辇上。刚坐好, 就见皇后身边的雨荷跟着翠梅一道儿过来, 脸色顿时有些苍白:“雨荷姑姑怎么来了。” 雨荷瞧着朱宝林脸色,温声说着:“方才娘娘听到小主身子不适,唯恐是动了胎气,便叫奴婢前来看看,又派人前去太医署请了太医,若是小主还是不适,娘娘说了,叫您去凤仪宫歇息,娘娘自会亲自照看好小主。” 朱宝林白着一张脸看向雨荷,眼中有些慌张:“妾只是不慎滑了一下,请了太医便无碍了,怎么敢劳烦皇后娘娘尊驾。” 雨荷皮笑肉不笑,看着她说着:“便是这个理儿,小主怎么还敢劳烦陛下呢?陛下怜惜小主,娘娘也同样怜惜小主,怎么便越过娘娘,先去寻了陛下来。若是叫有心人知道了,说您不将娘娘放在眼里,借腹邀宠,又该怎么辩解去?” 她双手交叠,很妥帖地一福身,提醒了最后一句:“后宫之事陛下一向少过问,拿主意的还是皇后娘娘,奴婢奉劝小主一句,安分养胎便是,莫要因小失大。” “是……妾明白。”朱宝林定定地看着雨荷渐渐消失,抓紧了手下的扶手。 皇后叫雨荷前来就说明她已经动了怒,如今表面是在安抚她,实际却是警告,叫她不要再想着借腹中皇嗣邀宠献媚,乖乖地将孩子生下来即可。 可她又凭什么乖乖地将孩子生下来拱手送出? 她不甘心! 待人走远了,朱宝林才冷声问:“陛下去哪儿了?” 翠梅低头说着:“陛下去了永安宫。” 朱宝林面上一喜,问着:“去永安宫了?那还不快些回去,别叫陛下着急。” 闻言,翠梅便知小主误会了,支支吾吾地说着:“陛下去的是永安宫的主殿,毓贵嫔处。” 毓贵嫔入宫的消息朱宝林也是听了些风言风语的,知道她身份不简单,和陛下少年时期便相识,十分特殊。 但她没想过毓贵嫔会住进永安宫的主殿,难道说之前皇后着人修葺永安宫上下,并非是为了让她和腹中皇嗣住的舒服,而是为了迎毓贵嫔入宫! 朱宝林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原来她在外人面前明里暗里的炫耀自己迁去了永安宫,根本就不是为她而下的恩典,她不过是顺带捎上的罢了,倒显得她自作多情,当真可恨! 皇后…… 朱宝林眯了眯眸,不过就是想利用她才对她稍稍好些罢了,她朱问蕊绝不要心甘情愿当一枚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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