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听得头大,“话先别这么说,来人,去请世子夫人。” 两位老夫人打西府一路哭哭啼啼过来,动静闹得极大,容山堂外头围满了看热闹的下人,大约是一刻钟后,宁晏丢开手上诸务,带着几位管事来到容山堂,彼时秦氏与王氏并燕玥闻讯也都赶了来,二房少奶奶郑氏和三房少奶奶余氏各搀着自家婆母,脸上都是惊惧交加。 宁晏还未来得及请安,葛氏侧身坐着,拗着头先劈头盖脸骂下来,“宁氏,你不过一黄毛丫头,口出狂言要分家,你算什么?这个国公府还轮不到你做主?既然没本事掌家,就把账目交出来,给娟儿搭理,她执中馈时,家里和和睦睦的,从未像你这般生事。” 秦氏听了这话,半是解气半是躁意,“两位婶婶快别说这样的话…” 葛氏性子急,跋扈不讲理,截住她的话与徐氏道,“瞧瞧,大嫂当初也不拦着些,如今出大事了吧,这个家哪里像个家,我看过不了多久,她都能撺掇着翎哥儿把你们母子都给分出去。” 这话可谓十足难听了。 宁晏脸上笑容不变,干脆挨着对面的圈椅舒舒服服坐下来,“两位婶婶若当真能让弟妹来接管中馈,我得道一声阿弥陀佛,再私下赠些体己感谢婶婶们疼爱之心。” 褚氏闻言眼刀子扔出来,“你少在这里装腔作调,你就说,分家是不是你的主意?” 宁晏苦笑道,“也不知是哪里传出来的话,我也不过是在清点账目时感慨执家不易,一心想节流,不知哪个杀千刀的把我的话添油加醋传出去,害我背着万恶的名声。” 葛氏与褚氏心里一咯噔,相视一眼,顿有不妙之感。 “这话不是你说的?” 宁晏无奈道,“我本没这个意思,不过既然婶婶们把我骂得一无是处,我已担了恶名,不如索性把这恶事也做了。”朝陈管家使了个眼色。陈婶子吩咐人把角落里的长几给搬上前来,陈管家将账目给摊开,上面明晰记载着国公府账面上存银,以及今年要开支的预算,并最后缺口金额。 缺口一栏,明晃晃写着“两万五千两”,两位老夫人瞧见倒抽一口凉气。 怎么缺这么多。 这家还怎么当! 宁晏摊摊手道,“婶婶们瞧瞧吧,我才掌家一月,账目到了这个地步原是与我无关的,我又何苦当个恶人,婶婶们说要让二弟妹来掌家,我求之不得,这会儿我便可回明熙堂,安安稳稳躺着,做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瞎子。” 话落,当真起身要走。 “等等!” 两位老夫人也都明白,宁晏着实可以不管这烂摊子,燕翎富裕,饿着谁也饿不到她头上。 褚氏朝媳妇郑氏使眼色,郑氏赶忙上前拦着。 “弟妹别恼,三婶刚刚也只是口快失言,没有责怪弟妹的意思……” 一旁的葛氏瞥了一眼郑氏,暗自冷笑,绵里藏刀,推的干净。 宁晏重新坐下来,指着账目话锋一转,“母亲与两位婶婶都在,你们都是理家的好手,快些教教媳妇该如何当这个家?” 屋子里沉默下来,大家对着这笔烂帐,都是静默不语。 徐氏眯着眼打量宁晏,有些摸不准她的心思。 宁晏自顾自喝茶,眼神也不往对面瞄,这个家到如今的地步,她们在座每一人都有责任,如今却都想撂给她,以为她争强好胜稀罕摆当家的威风,会拿长房体己银子贴,那是做梦。 账目如何,秦氏心中有数,她不用看,王氏呢,就是宁晏口中那个饭来张嘴衣来伸手的瞎子,她饿不着,也犯不着去贪银子,索性不管。 燕玥还是头一回见着这样的阵仗,好奇地起身往长几瞄了一眼,看到那缺口金额,脸色顿时大变,泫然欲泣,“娘,账面怎么就剩下两万八千两银子了,我的嫁妆怎么办?” 宁晏在一旁优哉游哉接话,“依着父亲的意思,今年大小姐就要出嫁,论理拔步床屏风香奁梳妆台这些都该备起来了,否则迟了,出嫁匆匆忙忙会让夫家瞧不起的。” 燕玥闻言果然急了,又听得二房与三房嚷嚷着喊分家,她这个人向来只顾自己,哪稀罕旁人的脸面,当即将下颌一抬,与徐氏斩钉截铁道,“娘,祖母与祖父都去世了,咱们养着二房三房二十多年,如今也到了该分家的时候。” 她刚刚瞥了一眼,若能省去二房三房那项开支,这一笔银子正好够她嫁妆用。 葛氏与褚氏闻言顿时恼羞成怒, “好你个小丫头片子,为了自己的嫁妆,要把我们一脚踢开!” “我听得你们姑嫂往议事厅塞人,莫不是你们借着由头放出分家的风声!” 秦氏闻言叫苦不迭,她着实送人去了宁晏哪里,那婆子也着实告诉她,宁晏有分家的念头,这话便从她这里传去了二房和三房,眼下倒是她里外不是人。 燕玥可不怕这些婶婶们,立在堂中理直气壮驳道,“二婶与三婶摸着良心说话,你们每年店铺也有收成,怎么不见交到公中来,银子往自个儿兜里揣,吃的穿的都用我们长房的,哪有这样的天理?虽说当初你们是供养了祖母和祖父,这也都二十多年了,这份人情我爹爹也还得够够的吧!” 葛氏与褚氏一听这话,眼眸都睁大了。 这样的话哪像燕玥说出来的,一定是徐氏背后告诉她的。 两位老夫人快要气疯了,一个往圈椅里一摊,一个往地上一坐,耍起泼妇的戏码。 好好的明间怨声载道,哭天抢地的,如同菜市场般热闹。 那葛氏从当初国公爷出征数落到公婆去世,又将婆婆临终遗言给拧出来当圣旨,话里话外就骂国公爷失信,不讲亲情面子。 徐氏冷漠地看着两位妯娌,无奈地闭了闭眼。 宁晏真是聪明,三言两语就挑拨得女儿出头。 论心里话,她也想分家,只是国公爷咬死不肯,当年她刚嫁过来,为了挣点贤良的名声,趁机笼络两位妯娌,才夸下海口一家人和和睦睦直到百年,如今账目一日不如一日,割肉疗伤已是势在必行。 但分家这桩事,必须国公爷出面,这个恶人她不做。 于是徐氏吩咐道,“来人,去请国公爷。” 葛氏与褚氏闻言心中顿时一慌,徐氏没有半句劝诫,直言请国公爷,莫不是拿定主意要分家?两个人连忙爬的爬起,坐的坐起,腰身挺直,虎着一张老脸盯着徐氏, “大嫂,您这是要食言了吗?” 徐氏摇头失笑,“两位弟妹在我这儿闹,我是招架不住,分不分家全凭国公爷一句话。” 葛氏与褚氏相视一眼,心中敞亮几分,国公爷承诺过有生之年绝不分家,国公爷是说到做到的汉子,她们有底气打赢这场口水战。 徐氏心里想的是,无论国公爷答不答应,都必须由他来收拾这个局面,国公爷若不想分家,便由他来给宁晏施压,逼着宁晏担起担子。 宁晏一盏茶喝完了,又捻起盘子里的香瓜子来磕,比谁都悠闲。 片刻,邵管家进来回话,“老夫人,国公爷入宫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徐氏叹了一声气,与二房三房的说,“既是如此,弟妹们先回去吧,等夜里国公爷回来,再论此事。” 干耗着这里也没有任何意义,大家窸窸窣窣散去了。 葛氏与褚氏又暗中遣各家儿子去门口蹲守,只要国公爷回来便报个信。 可惜,一夜过去了,哪里见国公爷的身影。 两个人顿时慌了,这什么意思? 国公爷当真是不晓得此事,有公务未回,还是故意躲着不见她们。 再回想徐氏今日那四平八稳的脸,二人心中凉了半截,担心长房是铁了心要分家。 两家人凑一块商量对策,遣擅长浑水摸鱼的燕瑀与燕珞去打听国公爷的去向。 连着两日,国公爷都没露个脸,去官署一问,得知国公爷根本没去皇宫。 葛氏和褚氏彻底乱了阵脚,如此一来,几乎断定国公爷是故意避开她们。 她们又哪里晓得,这是宁晏调虎离山之计,她拜托燕翎帮忙,便是要燕翎想法子把燕国公引开几日,待大功造成,再回来。 燕翎回想上回宁老爷子要约国公爷遛鸟,于是二话不说将亲爹塞入马车,着侍卫将他送去宁老爷子道观,只说五日内不许回来。国公爷被弄得一头雾水,云旭亲自操办此事,一路陪着国公爷唠嗑,又宽他老人家的心,告诉他什么事都没有,只管开开心心去遛鸟。 国公爷比宁老爷子小十来岁,二人却脾性十分相投,宁老爷子好不容易逮着了他,舍不得放手,非拉着他游山玩水,国公爷上了年纪,儿女成群,也生了几分惫懒的心思,干脆就由着宁老爷子胡闹。 燕府这头却乱了套。 连着四日都见不着国公爷的人,怎么办? 越耗心里越慌。 褚氏提议把这桩事抖出去,逼得国公爷露面,却被长子燕琸严词拒绝, “万万不可,一旦抖出去,儿子前程毁了,便是弟弟们都别想有出路。” 他自除夕后,已让媳妇郑氏走了宁晏的门路,宁晏口风有所松动,燕琸现在就指望燕翎给他调回京城,好踏踏实实过日子。 长子是家中顶梁柱,褚氏决不能断了他的路,待三房人离开后,私下又招来长子与长媳,“若是分了家,燕翎便可名正言顺不管咱们,银子事小,门楣事大,老大家的,你们想想辙。” 燕琸与郑氏相视一眼,郑氏思忖道,“不若让媳妇私下去探探晏姐儿口风,看看她有个什么主意?” 褚氏应是。 三房这厢关起门来,也在思量对策。 前段时日刚纳进来的妾室秀华,如今该要称呼她一句春娇,三老爷如今与春娇正是如胶似漆之时,这一夜葛氏来书房寻他,春娇也在,葛氏带着儿子儿媳来寻三老爷讨主意,瞧见春娇脸色自然是不好看的,只是眼下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便没管春娇,只要三老爷想法子。 三老爷平日吃喝玩乐,脑子跟一团浆糊似的,哪有什么好点子。 这时春娇在一旁插话道, “妾身倒有个好主意,就不知道夫人与老爷听与不听。” 换做平日葛氏是不搭理她的,如今病急乱投医,顾不着了,“你说来听听。” 春娇便挪着跟锦杌坐在了三老爷跟前,美目露出一抹精明, “夫人细想,分家后咱们三房可就什么都不是了,只要还是一家人,走到哪儿,人家都得恭恭敬敬唤您一声燕三老夫人,既如此,索性不如刮骨疗伤,将咱们三房的铺子营收全部交出去,长房便无话可说。” 葛氏闻言第一念头是不肯的,三房的营收全部入了她口袋,这下都送出去,她如何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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