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躺回床榻,想到前往楚州那一路所见所闻,乔绾抿了抿唇,怒气散了一些。 她还有她的衣裳首饰,只要省着些,总能荣华富贵过一生的。 接下去几日,慕迟再未出现。 朝堂风云大变,各方势力必然会明争暗斗,想必有他忙的。 而乔青霓和大齐的联姻也果真以乔恒身子不适、乔青霓一片孝心想要服侍左右为由,往后推迟了数月,定在了五月的吉日。 乔绾听闻倚翠小心地对她说这个消息时,也只停顿了片刻,继而讽笑。 果然,慕迟怎么忍心自己的心爱之人嫁给旁人呢? 她的身子开始慢慢恢复,虽然仍虚弱,却已能走能跳。 只是仍有守卫把守着公主府,她只能在庭院中踱步。 反是那名叫司礼的侍卫,总是欲言又止地出现,将药引交给倚翠后,再容色复杂地离开。 这日,天色微有阴沉。 乔绾服下药后和倚翠在庭院中散步,散至墙根下时,忽听见头顶一阵石子碰撞的声响,她抬头却只来得及看见一道红影一闪而过,再定睛看过,那里已空无一人。 而她的脚边多了一张石子压下的字条。 乔绾将字条踩在脚下,不经意地捡起来藏在袖中,回到寝殿方才打开。 字条是景阑写的,只有一句“抱歉”。 乔绾看着这二字,目光落在最后的笔锋上,有些扭曲,像是脱力后写下的。 乔绾想到慕迟说的,他只保证景阑不死,却从没保证过其他。 如今倚翠也探听不到景家的任何消息…… 乔绾呼吸微紧,安静了半晌,转身朝外走了出去。 司礼这几日跟在公子身边伺候,成日提心吊胆。 公子嘴上说着“长乐公主何时想言语了,再放她出来”,甚至连公主府再没来过一趟,可他日日回禀公主府的事情时,公子从不打断,只沉默地听着,听完却又说上一句“他多嘴”。 周围人虽不知为何,却也知道公子阴晴不定,常人连靠近都胆战心惊。 今日见长乐公主终于要走出公主府,司礼只当公主终于肯对公子服软了,当即施展轻功越过墙头,朝皇宫的方向而去。 乔绾不想坐公主府的马车,以往府中都是乔恒的人,谁知慕迟是不是早已换成了他的人。 乔绾一直行到街市,前几日的宫变余波仍未散去,街市上却已有商贩出来叫卖了。 寻了辆马车,她直奔定国将军府。 待到了将军府,乔绾才发觉原本繁华的府邸,此刻显得格外萧瑟。 几辆马车停在府邸门前,寥寥无几的下人手中抱着箱子,一个个将其装上马车。 “哎,这大将军也举家被发配边疆了……”路过的行人悄声感叹着。 “谁说不是呢,”有人惋惜着附和,“前不久皇上不是还为小将军和长乐公主赐婚了,那时将军府何等的风光啊。” “行了,少说几句吧,听闻瞭望阁前分发米粮,还不快去领一些……” “当真?我这就叫上院里人去。” 几人匆匆而过,只留下几句叹息。 乔绾怔了怔,站在府邸对面不远处的树下发呆。 原来,是发配边疆了。 “行了,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小爷这不好好地回……”一如往日般潇洒的声音自府邸门口传来,却在看见门前不远处的人影时戛然而止。 景阑看着仍穿着一抹水红披风的女子,好一会儿扬眉扯起一抹笑,踱步到她跟前,高束的马尾中,那颗张扬贵气的红玉珠子消失了。 “乔绾,早便说过,愁眉苦脸不适合你,丑死了。” 乔绾也笑了起来:“景阑,你怎的还不积口德啊?” “口德是什么?”景阑耸耸肩,顿了下道,“来送我?” 乔绾这一次没有说话,只觉有什么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 天色像是突然间阴沉了下来,整条街上几乎空无一人。 景阑却笑了起来:“放心,只是贬去岭山。我家那老头是从那边成长起来的,那儿到处都是他带出来的将士,回到边疆他反而高兴自在得很。” 乔绾对景家的事也听闻过一些,点点头“嗯”了一声。 “我去那边总好过在皇城根下,这儿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做些什么都得担心给家族抹黑,到那儿说不定还能立个军功。” “嗯。” “说不定哪日你去岭山,又见面了呢。” “嗯。” “只是可惜,你没这个荣幸嫁给本小爷了。” 乔绾仍要点头,下瞬反应过来,抬头瞪着他:“喂!” 景阑却笑出声来,他看着眼前眼圈微红的女子,许久转眸看向阴沉的天边,嗓音幽沉了些许:“青云山。” 乔绾不解:“什么?” “青云山那次,”景阑顿了下,嗓音微哑,“回来后,便没那么抗拒赐婚了。” 乔绾愣愣地看向他。 景阑咳了一声:“还以为没机会说了,未曾想又碰见了,便让你得意一下吧……” 乔绾仍怔忡地站在原地,许久突然夸张地笑了一声:“原来你爱慕我啊!” 景阑瞬间怒目看着她:“分明是小爷眼瞎了才会……” 他的话在看见她通红的眼圈时逐渐停了下来,好一会儿低声道,“乔绾,别哭。” 乔绾睁大眼睛:“我才没哭。” 景阑深深地凝望着她,眼圈蓦地红了:“的确是我该抱歉的,乔绾。” “文相和我父亲数十年的交情,二人不过政见不和,那日在宫中,我心知文相是不会害我父性命的,却还是不敢赌,只能将你舍下。” 后来,回到府中,看见只被迷晕的父亲和全无重兵的景府,他知道,一切都迟了。 他做了再难回头的选择。 乔绾没有吭声,只在一片沉默后问道:“何时离开?” 景阑看着她:“午时。” “嗯。”乔绾低应了一声,再没有言语。 景大将军不知何时出来了,他已换上一袭靛蓝的布衣,身侧跟着一位三十余岁的女子,二人远远地看着她,许久景大将军对乔绾的方向行了一礼,女子也福了福身子,二人一同上了马车。 午时到了。 乔绾目送着几辆马车朝北城门的方向行去,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再看不见踪影。 头顶的天不知何时落下了一滴雨。 而后千滴万滴落了下来。 乔绾仍站在树下,看着远处的烟雨朦胧,许久不知为何突然便蹲下身嚎啕大哭起来。 身形消瘦的小姑娘,蹲在雨中,姿态狼狈全无形象地大哭着,格外委屈。 她也不知自己究竟在哭什么。 景家如今这样已经很好了,她并不太伤心。 乔恒终于得到了报应,她应该很高兴才是。 慕迟没有杀她,她还活着,且以后也终于不用担心会死在哪一次试药之中,更该大笑。 可不知为什么,她就是想哭。 她想到当初在陵京街市上打马游街的自己,想到松竹馆一掷千金的自己,想到和景阑张牙舞爪地斗嘴的自己,想到……听见慕迟说“我会陪着公主”时怦然心动的自己…… 景阑说他喜欢她。 乔恒说她是他最宠爱的“小十一”。 慕迟也骗她说,他会给她爱慕的。 可是,如今的陵京,真的也好,假的也罢,深也好,浅也罢。 再也没有人喜欢她了。 不远处,司礼撑着伞遮在慕迟的头顶,低垂着目光不敢多看半分。 慕迟立在雨中,纤长雪白的手指紧攥着,崭新的伤口裂开,沾了雨水的血珠一滴滴坠落。 他看着不远处蹲在雨中嚎啕大哭的女子,失了血色的脸上,双眸幽沉漆黑。 良久,他伸手抚向胸口,表情也变得古怪起来,这里像是种种情绪扭曲杂交的酸涩。 当初雁鸣山上、只身离开楚州时,她从未这般哭过。 景阑离开,真的这样伤心吗? 作者有话说: 司礼(兴致冲冲):公子,公主想理你了! 狗子飞奔而来。 狗子:我死了,酸死的。 小肥章! (小小声:但昨天还是断更了,所以就……本章50个小红包降落!)
第34章 、不舍 慕迟今日本在宫中处置朝臣的。 黎国朝堂有在宫变前便随文逊投诚他的人, 也有守旧循矩的老臣旧势,这段时日争得水火不容。 慕迟本懒得管这些事,可众人吵着烦着要他出面。 兵马与死亡威胁下, 朝堂顿时平静了不少。 也是在此时,司礼找了过来。 司礼说,乔绾出府了, 大抵是来找他的。 慕迟想到, 自己曾对她说过, 什么时候有话说了再出去。 他以为她是对他服软的。 毕竟谁人不知,现下这个陵京是谁说了算?但凡有脑子的也该明了形势。 他是再不会主动前去找她的。 可等了许久, 等到几个固执的老臣在朝堂上撞柱被带了下去,等到满朝文武纷纷散开,等到天色阴沉黑云遍布。 都没看见她的身影。 隐约中慕迟想起,今日是景家离京的日子。 等到他脸色难看地来到景府附近,果真看见了正依依道别的二人。 哪怕在笑着、却眼眶通红的乔绾, 目不转睛地看着景阑离开的方向。 即便景阑的马车已经消失不见,仍在看着, 一直看到雨滴坠落,雨势渐大。 就在他想要上前“戳穿”她私自逃离公主府时, 她那样突然地蹲下.身子大哭了起来。 像是极为不舍, 像是受尽了委屈。 丝毫不顾及形象的哭法,一声又一声地穿过雨幕。 慕迟看了许久, 那些委屈的恸哭声, 像是一柄柄看不见的音刀,刺得他也忍不住弯了弯身子, 缓解心口徐徐钻出的涩意。 这是痛吗? 慕迟茫然地扣着心口处, 良久缓步朝那边走去。 司礼忙要撑着伞跟上。 慕迟侧了侧眸, 司礼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想了想去了不远处的街市。 慕迟只身走进雨中,一步一步走到乔绾跟前,蹲下。 身上的云锦袍服顷刻湿透了。 乔绾仍在哭着,双眼与鼻尖通红,脸上雨水与泪水纵横交错。 慕迟迟疑了下,不觉伸出手,食指指尖轻轻探向她眼下的泪珠。 即便这个时候,她的肌肤仍是温热的。 眼泪也是。 乔绾抬头,透过朦胧的泪眼和雨帘,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慕迟。 他侧了侧头,垂眸看着她,低柔地问:“真就这么伤心吗?” 哭得虚脱的乔绾抬手推了一把慕迟,可她已经没了力气,慕迟一动未动,反而她自己倒在了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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