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绾的眼泪流得更汹涌了,她瞪着他,声音满是哭腔:“你满意了吧?看本公主沦落至此,你心里要笑死了吧!” 慕迟的眼中升起丝丝缕缕的迷惘。 他的确该满意的,可是……他却愤怒极了。 乔绾已经踉跄着站了起来,看着自己满身狼狈,而慕迟蹲在那里仍不减昳丽清贵,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与雨水,又重重推了他几下,直到将他推倒在地,才转头便要离去。 一辆马车自烟雾朦胧中驶来,乔绾低着头掩盖着红肿的双眼,看也没看便冲到马车前,顿了顿拔下发间的一根簪子扔给马夫,闷头爬上马车:“去公主府,这簪子便是你的了。” 司礼怔怔地驾着方才买下的马车,看了眼手里精致的金丝鲛珠簪,又心惊胆战地看向不远处倒在地上的自家公子,不解这不过一盏茶的工夫究竟发生何事。 反是慕迟仍维持着倒地的姿势,一手撑在地上,手掌伤口的血混在污浊的雨水中,良久,他才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朝马车走来。 乔绾窝进马车,久等不到马车启程,不由拍了下车窗,嗡里嗡气地催促:“快些!” 马车仍一动不动,片刻车门一开一合,一道人影如白练徐徐出现在马车内,平淡的声音响起:“启程。” 话音刚落,马车已徐徐前行。 乔绾瞪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慕迟,细瘦的双手紧攥成拳:“停马,我要下去!” 司礼拉着缰绳的手一顿。 慕迟的眸子动也未动:“继续。” 司礼松了一口气,轻抽了下马匹,低呼一声“驾”。 乔绾死死地抿着唇,狭窄的空间,只剩自己和慕迟二人。 看见慕迟沾了泥浆的衣袖,乔绾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做了什么。 他饶过她一命,却并不代表他会一直饶她。 思及此,乔绾不由谨慎地朝角落缩了缩身子。 慕迟看着她极尽避开他的动作,怒极反笑:“公主这会儿知道怕了?方才推人时倒是英勇无惧得很。” “英勇无惧”四字,在他唇齿之间辗转反侧,透着一丝讽意。 乔绾睫毛微颤,大哭过的情绪有些放空的轻松,还有疲惫。 她陡然不想再同他争辩了,沉默良久,她低下双眼,道:“当初在松竹馆,搅了你原本计划的好事,是我不对。” 慕迟双眸微眯,似乎没想到嚣张骄纵惯了的乔绾竟会主动开口认错,他皱了皱眉,盯着她没有说话。 乔绾的目光自慕迟湿漉漉的衣袖扫过,落在他右手的虎口处,那里那个“绾”字上多了一道伤疤,清晰可见。 她继续道:“在你手上刻字,亦是我不对。” 慕迟的手下意识地触了触虎口处,白玉膏可以消掉这些疤的,他却莫名地没有消除,任由这个潦草粗鄙的字趴在自己的手上。 “长乐公主究竟想说什么?”慕迟朝她探了探身子,探究地问。 乔绾抿了下唇角,抬头看着他:“可我也为你寻来的雪菩提,为此一连吐了好几口血。” “更是一路不辞艰辛送你去楚州。” 慕迟想到般若寺上,她拥着初初服下雪菩提的他取暖的画面,以及前往楚州的路上,她一路护他的经历,容色稍霁,眼底的寒冰也融化了些许,他轻嗤一声:“我的血,长乐公主也没少……”喝。 他的最后一字没能道完,乔绾打断了他,声音格外认真:“所以,你放我离开吧。” 提到离开时,她的眼底甚至还带着几丝向往的光亮。 慕迟的长睫一顿,安静地凝望着近在眼前的乔绾,看了许久,他本化开的眸子重新被浓稠的漆黑席卷,而后蓦地低低笑出声来,柔声道:“原来是想离开啊。” 难怪方才那般好声好气地提到那些过往,难怪…… 乔绾顿了下补充道:“你放心,我虽是皇室中人,可黎朝本就腐烂不堪,我对你发动宫变并无怨恨,更不会复仇。你便念在过往那些事的情面上,只当皇室死了一位无关痛痒的公主。” “我定会去一个谁也不认识、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不让人看出破绽,且日日为你焚香祈拜,保佑你长命百岁的。” 最后那番话是她胡诌的,她不祈拜他早日归西便是最大的善了。 “无关痛痒的公主……”慕迟慢条斯理地复述着她的话,“谁也不识,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慕迟动了动苍白的手指,倏地抬眼,目光自她细弱的脖颈一扫而过,眼底泛着有如实质的冷意,有一瞬间,他真的恨不得掐断她吐出这番话的喉咙。 良久,慕迟自喉咙溢出一声短促的阴柔古怪地笑,他好奇地歪头反问:“去岭山?” 毕竟,她和景阑曾是未婚夫妻;她在宫中义无反顾地护在景阑跟前;她在景阑走后可以哭得声嘶力竭…… 想去岭山也没什么奇怪的。 乔绾一滞,垂下眸子:“且不说我不会去岭山,慕迟,即便我真的去了又如何呢?” 她自嘲一笑:“我和景阑的好事,不是你一手促成的吗?” 慕迟本就苍白的脸色越发近乎透明,于狭窄的马车内散着森森寒意,他如被戳中一般,笑意尽消:“所以呢?你还念着他想着他?” 乔绾看着他问出这些莫名的话:“前不久,他还是我的未婚夫。” 慕迟听着她的回应,习惯地摩挲着右手虎口,沉默了许久,他才慢吞吞地开口:“你的,未婚夫。” “你的”二字,加重了语气。 他陡然想起曾经她也对他说过,他是她的。 那时,她刚刚在他的虎口刻下这个“绾”字。 慕迟抬手,目光幽沉地盯着她:“是以,你也在他身上刻了同样的印记?” 乔绾的目光落在慕迟的虎口处。 从楚州回来大梦三天的那场梦中,她清楚地看见自己在他的手上刻下这个字时,他看着她的眼神不是故作的温柔,而是毫不遮掩的杀意。 对她的杀意。 “嗯?”低柔的声音响在她的耳畔,慕迟抬起的手蹭到她的脸颊。 冰凉的指尖方才碰到她的肌肤,便感觉到阵阵温热涌来。 乔绾飞快地避开他的手,看着他漆黑的双眼,转瞬“噗”的一声笑了起来。 刚哭过的眸子还红肿着,被水雾洗过后比平时还要明亮,此刻一笑,更是带着一股嚣张的狠劲。 她刻意道:“他知疼痛,我舍不得。” 马车内顷刻间一片死寂。 慕迟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动了下,唇角的笑也彻底凝滞,他沉沉地看着她,喉结滚动着,似在压抑着什么。 许久他厉声道:“停马。” 司礼匆忙勒紧了缰绳:“公子?” 却没等他转眸,慕迟已推开车门大步走进雨中。 他的动作极快,快到雨雾都好似被隔绝在外,近不得他的周身,转瞬消失在朦胧之间,不过片刻便已回到在陵京的府邸之中。 “公子。”侍卫诧异地看着浑身湿透的男子,恭声道。 慕迟面无表情地径自回了书房,下人小心地奉上热茶,又悄无声息地退下。 慕迟仍立在房中,许久拿过杯盏,紧攥在手中。 茶杯应声碎裂,锋利的瓷片刺入他的掌心,血大滴大滴地冒了出来,滴在地面厚重的绒毯上,瞬间隐去踪迹。 慕迟将瓷片自掌心拔出,再一次用力地在手臂上划下一道道深可入骨的血痕,划到后来,他的呼吸急促起来,脸颊全无血色。 可他仍没有一丝一毫的知觉。 仍不知疼痛。 慕迟猛地将瓷片用力地砸到地上,碎片四裂迸溅。 他何曾想当一个不知疼痛的怪物? 慕迟气喘吁吁地看着绒毯上那一滩深色的血迹。 怪物。 怪物。 便是所有人都这样说,包括他自己。 可乔绾不行。 司礼将乔绾送回公主府,返回府邸时,刚准备去书房向慕迟汇报。 书房门霍地被人从里面打开。 一道白影消失在司礼眼前。 * 公主府。 倚翠自打下雨,便焦灼地在寝殿门口走来走去地等着。 直到听见马蹄声,她忙撑着伞迎出府去。 待看见浑身湿透的乔绾,倚翠急得眼眶都红了,担忧地撑着伞上前:“公主,您怎得淋成了这副模样?” 她边说着,边扶着乔绾回了寝殿安生坐下,倒了一杯热茶递在她的手中,将早便熄灭的火炉重新点燃。 乔绾坐在桌旁看着倚翠忙碌着,手中捧着茶杯,神色怔忡。 倚翠抱来了干净衣裳:“公主,您先将身上的湿衣裳换下来。” 乔绾回过神来,对倚翠笑了下,将热茶放在一旁,接过衣裳:“我自己换吧。” 倚翠还想说什么,看着乔绾红肿的眼眶,点点头:“奴婢让膳房熬一碗汤药,再去备好热水,省得您染了风寒。” 乔绾笑着颔首,走到屏风后,将湿衣褪下。 倚翠见状,轻声走了出去,却在打开寝殿门的瞬间愣住,看着门外的人:“慕……” 来人却未曾理会她,只疾步走进殿中。 殿门一开一合间,乔绾刚褪下中衣,便只觉身后一阵冷风。 “谁……”她方才开口,便已被一道白影抵在屏风上。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有贼心没贼胆的狗子(点烟 之前有宝子说,绾绾是狗子的克星,简直太对了2333333
第35章 、礼物 乔绾被突如其来的人影惊吓到了。 她只来得及吐出一个“谁”字, 便已被抵在花鸟屏风上,她睁大双眼抬眸看去,一眼便看见近在眼前的脸, 那张脸全无血色却艳如霜雪,双眸幽深地盯着她。 “慕……”乔绾皱眉唤道。 却没等她说完,慕迟陡然抵着她的身躯, 俯身朝她吻了下来。 他吻得生硬, 只凭着本能吮着她的唇瓣, 像是干涸的鱼拼命地汲取着唯一的水源。 乔绾怔忡地靠在原地,双眸震惊地圆睁, 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手脚并用地挣扎起来:“慕迟……你放肆……” 慕迟面无表情地将她的双手禁锢在大掌之间,高抬起钳制在头顶,另一手扣着她的腰身,迫她靠近自己, 借着她开口的瞬间,无师自通地撬开她紧闭的牙关。 唇齿纠缠间, 钳制着乔绾的手臂上有冰冷黏腻的血珠汩汩涌出,沿着乔绾莹白的肌肤, 滑落到她的身前, 隐藏进小衣之中。 乔绾嗅到浓郁的血腥味,看见慕迟被血染红的半边雪袍, 愣了几息。 艳红的血线, 雪白的肌肤,还有只穿着小衣双眸红肿、唇瓣泛着诡异亮泽的女子。 慕迟的呼吸急促起来, 来时胸口澎湃的单纯的愤怒不知何时变了味。 深入骨的伤口都未能带来知觉, 此刻却像是凭空升起一股热浪, 不断地下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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