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绾抿唇一笑,睫毛轻颤了下,垂下眼帘:“前几日在街上见到月见书院的那位闻夫子,便……便……” 秦夫人到底是过来人,看乔绾这幅模样,猛地一拍手:“我怎的把叙白忘了!” 乔绾“诧异”:“您认识闻夫子?” “我也只是听闻叙白那孩子本是大齐人士,父亲似乎因出言犯上被贬随使臣来了九原,九原能有今日之繁荣,也有闻老的一份功劳。” 说到此,秦夫人叹了口气,惋惜道,“只可惜闻老在潦水分支修建水坝时不甚发生意外,叙白的母亲因此大病一场落了病根,叙白那年方才十二,便开始边读书边扛起重担,以他的才学,若非被牵绊住,考取功名也并非难事啊……” 乔绾想到那日看见的场景,肩头缝着补丁仍不减文人风骨。 看来,他真的很不错啊,温柔谦逊,清廉自立。 与小畜生截然相反。 “叙白同宛娘你岁数也相差无几啊,”秦夫人笑呵呵地看着乔绾,“叙白今年二十又三,还从未议过亲,叙白母亲早便着急了,你安心,这事儿便包在我身上。” 乔绾垂下眼帘,没有回绝。 秦夫人挑了几套宴客的衣裳首饰便离开了,乔绾又命人送了一套玉如意到府上。 乔绾有想过秦夫人的动作很快,却未曾想第二日秦夫人的丫鬟便来知会她,要她申时去月见书院旁的茗月茶楼便好。 如今正值砚冰冻时节,农闲无事,书院也开了冬学。 申时将过,天色渐暗时,闻叙白方才从书院匆匆走出,往日都是申时下学,未曾想今日被几个学子缠住讨教,便迟了近半个时辰。 闻叙白想起昨日,秦夫人亲自去了府宅,说是为他说了一门亲事。 可如今他这般境况,岂能再耽误佳人,自是回绝,母亲却因他未曾起过成亲的心思,径自应了下来。 闻叙白无奈,却在听闻面亲的女子是金银斋的乔宛娘时,松了口气。 这段时日乔宛娘送了他好些珍贵补品药材,他不痴傻,那日瞧见乔宛娘身侧的孩童,加上乔宛娘是黎商,也猜到她是为着那孩童入学堂一事。 他因摩兰不许黎国子民入学入仕一事周旋过、上书过,然他一人之力终改变不了朝堂政局。 他更不愿行贪墨受贿之事,即便乔宛娘今日面见,大抵也改变不了什么的。 闻叙白轻叹一声,面上却蓦地一凉,他忍不住看了眼头顶的昏暗天色,竟又开始飘起雪来。 这个时辰,茶楼大抵也打烊了,想到乔宛娘看起来也是娇宠的富家千金模样,只怕早便不耐烦离去了。 这般想着,闻叙白仍疾步朝茶楼走去。 到了茶楼外,里头果真已一片昏黑,楼门紧锁。 闻叙白候了片刻,转身便要离去,身前却传来一人恣意调侃的声音:“闻夫子这才等了一盏茶的工夫便不等了?” 闻叙白一怔,抬头看去。 昏暗的天色间,身披石榴红狐裘、裹着雪白绒领的姑娘俏生生地站在那儿,手中撑着一柄水红纸伞,正眉眼飞扬地看着他,而后她朝他走来,手中的纸伞朝他倾了倾,遮在他的头顶:“我可是等了半个时辰呢。” 闻叙白倏地回神,忙后退半步,温声道:“书院有事耽误了些许时辰,还请乔姑娘见谅。” 乔绾看着他依旧一袭粗麻白裳,瘦削清隽,目光落在他的眉眼,滞了下移开目光笑道:“倒也好说。” 闻叙白闻言抬眸,清润地颔首一笑:“在下知姑娘今日前来所为何事,然贪墨受贿一事,恕在下难从命,令弟入学定还有别的法子。” “是啊。”乔绾赞许地点头。 闻叙白面色微松。 “不过,谁说我来是因无咎入学一事?”乔绾抬头看着他,笑盈盈道,“我分明是来与闻夫子面亲的。” 作者有话说: 狗子:今天也是没见到老婆的一天
第49章 、迷香 雪花仍纷纷扬扬地飘着, 无声地落在地上。 娇俏的小娘子撑着柄红纸伞站在雪中,鼻头被冻得微红,神色不见丝毫扭捏与羞赧, 眉眼张扬落落大方地说是来与他面亲的。 闻叙白看着眼前的乔绾,不觉有一瞬间的怔愣,却又很快地回过神来, 温敛自持地笑了笑, 温声劝道:“乔姑娘大可不必为了令弟入学一事做到此等地步, 以终身幸福为代价,终究得不偿失。” 如今书院中仅剩的几名黎国学子, 均是因与摩兰或大齐的男子通姻而入学。 乔绾之前送礼品无果,如今又提及与他面亲,他自然认为她还是因那孩童入学的缘故。 乔绾倒不意外闻叙白会这么想,她仔细地沉吟片刻,朝他走了两步, 坦率地承认:“与夫子面亲,确有让无咎入学的打算。” 闻叙白轻顿, 又要宽声劝她。 乔绾却率先打断了他:“却不只是为了无咎。” 闻叙白的神色添了丝困惑。 乔绾扬眉一笑,看着闻叙白身上的白衣, 又看向他沾了少许笔墨的苍白指尖, 目光最终落在他被那股清敛掩盖住的昳丽眉眼上:“说实话,闻夫子, 你是我为自己挑选的郎君。” 闻叙白的瞳仁微张, 清瘦温和的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错愕:“乔姑娘?” “闻夫子不必讶异,”乔绾弯唇一笑, 眉眼也随之弯了下来, 方才那股恣意的骄纵少了几分, 反而带着娇气,“你看你,生得好看,眉目如画,学识渊博却不好为人师,衣着谈吐自有文人风骨,与人为善,待人温雅。不收受贿赂,足以证明你为人坦荡清廉,即便不喜面亲仍来到此处,且劝我不要拿终身幸福做赌,也说明夫子是担得起责任的好郎君。” 闻叙白第一次听见女子对自己长篇大论又直白的夸赞,素来自持的性子也有些面热起来。 直到乔绾凑到他眼前道了声“夫子”,闻叙白才猛地反应过来,清咳一声耳根微红:“实不相瞒,乔姑娘,在下并非姑娘夸赞的这般……优秀。” “家母身体虚弱,需长久调理;且我如今困囿于九原,空有为生民请命之心,却位卑言轻,往后定要回大齐考取一番功名,岂敢耽误姑娘?” “你还要去考取功名?”乔绾凝神细思了会儿,反问。 闻叙白颔首:“待家母身子好些。” 乔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如此说来,她有钱有闲,郎君还不在身边,成亲后做生意也很是便宜,无咎还能顺利入学…… 闻叙白看着眼前眉眼生动地思索什么的乔绾,不解地唤:“乔姑娘?” 乔绾回过神,反问:“夫子可有心仪的女子?” 闻叙白摇头:“并无。” 乔绾又问:“你可会将妻子困于家中,不再抛头露面?” 闻叙白蹙眉:“自是不会。”事实上,他希望如乔姑娘这般的女子再多些。 乔绾眉梢微扬:“若你考取功名后,可会抛弃旧人?” 闻叙白眉头紧锁:“不仁不义之事,在下不齿。” 乔绾笑了起来:“那闻夫子怎能算是耽误了我?且不说闻夫子能帮无咎入学,以闻夫子的才学,说不定到时还能给我挣回个诰命夫人当当?” “而我也能帮闻夫子照顾伯母,助闻夫子早日去考取功名,实现抱负。” 闻叙白听着乔绾这番直截了当的话,不觉轻怔,好一会儿才垂眸轻道:“乔姑娘,在下并无闲心于儿女私情上,对姑娘也……” “无妨,”乔绾笑盈盈道,“夫子,我也只是一介肤浅之人。” 闻叙白抬头看向她,她穿着与上次截然不同的华服缎裙,娇贵奢华,手指嫩如葱尖,没有一丝薄茧,毫不在意地暴露着手背那道长长的伤疤。 即便说自己“肤浅”,都满是“她本就如此”的语气,天经地义,张扬明艳。 闻叙白道:“容在下好生考虑考虑。” 乔绾颔首:“好啊。” 回到金银斋时方才酉时三刻,却因是冬季,天色已暗了下来。 雪仍在飘着。 倚翠去了后院,金银斋请的几名绣娘也都已离去,账房姑娘刚算好账簿,看见乔绾道:“老板娘,闻夫子退回的物件都在屏风后了。” 乔绾应了一声,目送着账房离去,一人坐在一旁的木椅上。 铺子里的炭盆将要燃尽,苟延残喘地散着最后一丝余热。 乔绾也不觉得寒,只看着门外的飘雪。 恍惚中,她莫名想起曾经在陵京的日子。 这三年,并非无人对她或直接或间接地倾诉心意,只是没想到,到头来她还是肤浅地选了这样的一张脸。 “小姐怎的还不回来?我得出去瞧瞧……”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我也去接绾姐姐!” 后院的长廊徐徐传来两道声音,由远及近,直到后门被推开,倚翠牵着无咎站在那儿。 倚翠担忧又诧异:“小姐,您在这儿坐着做什么,炭火都熄了。今晚咱们吃饺子,已经下锅,就等着您了。” 无咎像团子一样直直地冲进乔绾怀中:“绾姐姐!” 乔绾摸了摸无咎的小脑袋,站起身笑道:“那我回来的刚好。” 她说着站起身,牵着无咎和倚翠一同朝后院走去,走到长廊时,她轻松地笑了一声。 陵京不会下这样大的雪。 陵京也不会有这么多真心喜欢她的人。 * 雪一连下了好几日才终于放晴。 这日书院放旬假,闻叙白却被一早叫到了知州府中,由人领着直接去了知州大人的书房。 知州秦贺正紧皱眉头坐在书案后,不知在沉思着什么。 闻叙白拱手行了一礼:“学生闻叙白见过大人。” 秦贺回过神来,眉头舒展了些,笑了笑寒暄道:“叙白来了,听闻这几日你与姑娘面亲了?” 闻叙白耳根不由热了热,却未曾否认,颔首应道:“确有此事。” 秦贺鲜少理男女之事,可眼下见闻叙白竟承认下来,不由多打量了他几眼,见他眉眼间比起往日的沉敛果真多了些少见的春风得意:“如此,你娘倒是要放下心来了。” 秦贺又感叹了几句闻老在天有灵也会乐见其成,便进入正题:“以往你交由我的折子,朝廷那边未曾批复,倒是又一批有黎国亲眷的官员被革职了,更有人借此结党营私排除异己,不少忠良之臣府中的黎国门客也被逐出良多。” 闻叙白的神色恢复一贯的清敛,良久蹙眉轻叹:“黎国正逢朝堂动荡,不少人才外逃,本该是各国纳贤求才之时,摩兰却因大齐之故……”说到此,他不忍再说。 秦贺也长叹一声,又想到什么道:“你可还记得,当初大齐与黎国为何交恶?” 闻叙白点头:“两国联姻破灭,黎国昭阳公主命格为虚,唯恐被戳穿,便让名声不佳的长乐公主代嫁,后长乐公主坠崖而亡,却始终未曾见到尸首。”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20 首页 上一页 62 63 64 65 66 6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