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几次听见小姐流着泪呓语,她说:“好疼啊,娘亲。” 小姐上一次这样难受,还是发觉皇上只是拿她试药时。 三日后,小姐醒过来,行事还是一如往日般张扬,可她还是觉得小姐不一样了。 她像是在心里筑了一堵高高的心墙,将那些让她痛苦的、伤心的人或事全都围在了那堵墙后,不让旁人、甚至连她自己都不肯再去看一眼。 乔绾见倚翠红着眼圈的模样,无奈地站起身蹲在她面前:“倚翠,我不会怪你。” 她怎么舍得怪对她好的人呢? 她懒得去想慕迟为何要那么做了。 曾经她以为慕迟喜欢她,所以才会对她小意温柔,可事实那只是利用;后来她问过他“你喜欢我?”,他说“不是”。 事不过三,那么她便再不会多问半句。 乔绾见她仍一副自责的模样,不觉笑出声来:“我昨日便未曾沐浴更衣,身上难受极了,你忍心要我在这儿一直陪你蹲着啊?” 倚翠听着乔绾轻松的语气,总算破涕为笑,擦了擦脸颊:“那我先让人去准备热水。” 乔绾颔首,笑看着倚翠朝外走去。 寝房重归寂静,乔绾唇角的笑意逐渐消散,安静地站在原处,许久反应过来,嗤笑一声,转身回了房中。 * 慕迟回到幄帐便在案几后静坐着,目光怔怔看着空荡荡的床榻处。 昨日他还曾在那张榻上拥着乔绾入眠,可今日却只剩一派空冷。 唯余帐内仍残留的几丝若有似无的暖香。 慕迟的指尖轻轻颤抖了下,他从未想到,原来乔绾动过带着他一起离开的心思,原来那些她对将来的计划中,曾有过他。 从不是她离开他,而是他毁了她的期盼。 “公子,已经送乔姑娘回去了。”司礼在外候了一会儿,方才走进幄帐道。 慕迟的眸光动了动,抬头看向他的方向,眼底却仍恍恍惚惚的,迷惘反问:“乔姑娘?” 司礼一怔,匆忙改口:“长乐公主。” 慕迟低低应了一声:“她可曾说什么?” 司礼沉默下来。 慕迟徐徐垂下暗淡的双眸,久久没有说话。 许是过了半柱香的时辰,他方才道:“司礼,她说她曾想带着那个小倌一起走的。” 司礼静静听着,心知公子只是想说些什么。 慕迟的声音很轻,如呢喃自语:“她以往真的很喜欢那个小倌啊……” 那个他视为耻辱,不愿回忆,瞧之不起的小倌。 司礼斗胆抬头,看了眼慕迟,小心道:“今日天寒,公子不妨先去添件衣裳?” 慕迟逐渐回过神,低头看着身上的白色中衣,愣愣望了很久,点点头:“你说得对,该换身衣裳,”他站起身,抬了抬手,“先出去吧。” “是。”司礼躬身抱拳,便要转身。 “慢着,”慕迟后知后觉地想到什么,迟疑片刻问道,“孩子……喜欢什么?” 司礼也没有孩子,硬着头皮想了想应:“大抵都喜爱些顶好的物件吧。” 慕迟静了静,顶好的物件吗? 司礼疑惑地看了眼公子,下瞬陡然反应过来,眼底一惊,小心翼翼道:“公子,长乐公主似已定亲……” 慕迟身躯僵凝,垂在身侧的手紧攥。 司礼后背一阵寒意,强站了一会儿勉强道:“属下告退。” 慕迟仍站在原地,神色晦暗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呵笑一声走进一旁的副营帐内。 地上铺着厚重的毡毯,美人榻静静卧在上面。 慕迟站立许久,走到一旁的紫檀木衣箱旁,伸手轻轻拂过衣箱上雕刻的凤鸟,他将其打开。 入目是一件胜雪的裳服,一旁是一根漆色的云纹木簪。 慕迟抬手,指尖从衣裳上徐徐扫过,良久将其拿了出来,并不算昂贵的衣裳散开,迷乱如云雪…… 另一边。 司礼走出幄帐仍心惊不已,忙回了自己的幄帐,而后唤来跟随的暗卫:“要你调查的可曾查到?” “是,”暗卫严肃道,“长乐公主曾雇佣镇沅镖局的镖师送其北上,属下已飞鸽传书给黎国的眼线。” “嗯,”司礼六神无主地点点头,“要那边尽快些。” “是。” * 许是这段时日大齐的兵马驻扎在九原城的缘故,城内百姓也感受到了些许肃杀气,来金银斋买衣裳首饰的人也少了些。 乔绾难得留在金银斋,任无咎在外面玩耍,自己则百无聊赖地坐在柜台后,托着下巴听着账房姑娘和几个绣娘小声说着什么。 未曾想巳时刚过,铺子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起初乔绾并未认出对方,反是那人看见她后脸色微变,继而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乔绾不觉多看了他几眼,随后认出这是之前同自己面亲过的那位郭伍安,此刻他身侧跟着一位花阁姑娘。 对方毕竟是九原的富庶商贾,乔绾也便笑脸相迎,未曾想对方见状越发嚣张,阴阳怪气道:“有些人抛头露面便罢了,既已有了孩子,竟还好意思去面亲。” 乔绾凝眉,刚巧见花阁姑娘拿起铺子中一枚金丝点翠钗交给账房。 郭伍安盛气凌人地问:“多少银钱?” 账房姑娘刚要开口,乔绾慢悠悠地道:“五千两。” 郭伍安顿时睁大眼睛:“你莫不是抢劫不成?此物顶多二百两。” “这位公子难道连五千两都没有?”乔绾诧异地捂唇。 “你……”郭伍安刚要开口,被身侧的姑娘拉了拉衣袖,不好被拂了面子,只得恨恨地瞪了乔绾一眼,将珠钗扔到柜台上转身离开。 走便走了,金银斋也不缺一个主顾,乔绾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却未曾想,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工夫,郭伍安又回来了,乔绾刚要询问他还有何事,他却“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苍白着脸对她磕了数个头:“方才是小人多有得罪,乔姑娘恕罪,乔姑娘恕罪……” 磕一头,说一遍。 惊的铺子内的人纷纷看去。 直到磕到额头泛血,郭伍安才颤抖着站起身走了出去,目露惊骇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角落,顾不得擦拭额头的血,飞快逃窜离开。 慕迟慵倦地望着他逃窜的背影,收回视线缓步朝金银斋的方向走去,一袭白衣在冬日灿光之下,如嵌了一圈光晕,雪肌冰骨,玉石作颜,瞳眸漆漆,如披着一身的风雪。 唯一的不合之处,便是他手中拿着一串糖葫芦,晶莹剔透的糖衣与鲜红的红果,本平庸至极,在他手中却如美玉珍馐。 慕迟一路走到正在金银斋外玩耍的楚无咎面前,低眸看着他。 他介意的从来都不是楚无咎的存在,而是……他不敢想,乔绾这样怕疼娇惯、不肯委屈自己半分的人,若真的甘愿为一人诞下孩子,那她定在意极了那人。 而他,在意极了这一点。 慕迟看了眼楚无咎稚嫩的脖颈,迫自己移开目光,迟疑良久蹲下身,将糖葫芦拿给他。 楚无咎睁着大大的眼睛,看了看糖葫芦,又看了看他,小脸微白地抿着唇,不言不语。 “不想要?”慕迟侧头,嗓音诡异的温柔。 楚无咎紧抿着唇,依旧不说话。 慕迟垂眸,认真地思索片刻,抬头道:“那你想当太子吗?” 作者有话说: 无咎:???娘亲,有怪蜀黍!
第56章 、真相 金银斋内一片寂静, 账房、绣娘及三两宾客纷纷诧异地看着乔绾。 乔绾也未曾想到那盛气凌人的郭伍安会去而复返,特意给她磕头道歉,磕到头都流血才罢休。 直至郭伍安抖如筛糠地离去, 乔绾越想越是诡异,索性出门探个究竟,却没想到方才转过门外一角, 便听见一声熟悉的声音温柔道“那你想当太子吗”。 乔绾的脚步僵在原处, 看着半蹲在无咎面前的雪白身影, 神色微怔。 楚无咎并未注意到乔绾,小脸发白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只觉得他的模样像极了说书先生口中的天上仙子,可笑起来又像那些吃人心的妖鬼,一时之间连乔绾交代的“见到他离远些”都忘了,只呆呆站在原处,一字也道不出。 慕迟耐心地等了一会儿, 又继续轻声道:“当了太子后,便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往后,全天下都是你的。” 司礼说, 孩子大抵都喜欢顶好的物件。 幼时他曾觉得, 那吃不到的糖葫芦,得不到的太子之位, 便是这世上顶好的物件。 楚无咎仍听得懵懂, 他不想当什么太子,只想当最好的大夫, 以后可以给绾姐姐消去手上的伤疤。 正想着绾姐姐, 楚无咎忍不住歪了歪头, 走神地朝一旁看去,随后双眼一亮,直直地望向慕迟身后,脆生生喊道:“娘亲!” 他边喊着,边越过慕迟朝乔绾飞奔而去。 慕迟的身影紧绷了下,攥着糖葫芦的手一颤,仍蹲在原处,好一会儿才动了动,徐徐起身。 乔绾低头看着冲到自己怀中的楚无咎:“怎么这么莽撞,也不……”她边说着边抬头,声音却渐渐停止。 九原的隆冬极冷,可今日的慕迟却穿着松垮垮的薄袍,如轻烟雪缎,满头墨发只以一根漆色的木簪半束,肌肤如雪霜,青丝若漆墨,身上如同只有黑白两色,却又多了风华。 像极了……当初在松竹馆的打扮。 慕迟的心仿佛停住了,冒出阵阵局促不安,喉结微动。 乔绾的目光恍惚了下,直到手被无咎拉了拉才反应过来,垂眸笑了笑:“无咎乖,先回后院陪陪张伯可好?” 楚无咎看了一眼慕迟,用力地点点头跑开了。 乔绾复又看向慕迟,此刻已经恢复了平静,皱着眉想要说些什么,却在看见他手上割出的伤口时微顿,最终只道:“殿下是来买衣裳的?” 慕迟眼中的忐忑逐渐消弭,他缓步朝乔绾靠近了些:“我来找楚无咎。” 乔绾闻言眉头皱得更紧:“殿下往后不要同无咎说那些不着边际的话。” “哪里不着边际?”慕迟看向她,“不是你说,我若能做到和闻叙白一般,你也会和我一块?” 乔绾怔愣了下,不可思议地问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听着她不再是一口一个“殿下”的唤,慕迟的眉眼松了松,深深凝望着她:“是你不知道。” 他一直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乔绾只觉自己和这人说不通,转身便朝金银斋内走。 “乔绾。”慕迟忙唤住了她。 乔绾脚步一顿。 慕迟走到她身后,嗓音如以往在公主府一般,放柔了些:“之前的那件白衣,找不到了。” 在松竹馆时穿的那件,被他视作耻辱地烧成了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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