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鞭被他用上了内力,一抽下去,血肉外翻,深可见骨。 男人凄厉吼叫着在地上打滚,伤口上的血渍与坑洼中的泥水混合,模糊一片,在空中飞溅。 白重景浑身战栗,忍不住冲上前去,一把拽住空中的鞭身,被鞭尾的余劲在胳膊上抽出一圈伤痕,粗声粗气地道:“不要打了!” 少年眸光一凝,下意识回头看向二郎,见对方不做表示,才冷笑着道:“小东西,我管你是重明鸟还是什么狗屁鸟,这里是都城,容不得你放肆!小爷立规矩的时候,你也得给我乖乖在边上等着!” 他狠狠一抽鞭子,竟没抢过白重景,眉梢微动,脸色当即阴沉下来,已带上了些许杀气。 白重景松开手,不顾手心一道狭长的伤痕,对少年的威势没有畏惧,只是想到身在城中的倾风,气焰不由若了两分,生怕自己又做错事。低下头凄戚道:“他只是说错了一句话,难道就该死吗?” “当然了。”少年眸中戾气深重,扯起唇角,面目狰狞道,“在小爷这里,管不住自己嘴的都该死。城里都是这样的规矩。二郎宽仁,未与你斤斤计较,但不是你得寸进尺的理由。没有二郎,你连只野山鸡都不如,还敢来多管闲事?滚开!” 白重景没有说话,只是站在男人身前不挪步,两只手紧紧攥着宽大下悬的袖口,心中宛如被雨水又浇了一遍。呆头呆脑的,像个叫人看了觉得碍眼的木头桩子。 少年气笑道:“真是个不识好歹的小杂种。” 白重景手指肌肉抽搐,只咬碎了牙龈,将这屈辱吞下。低着头,遮掩住眼中已不可遏止的怒火。 二郎在身后饶有兴趣地旁观,不出声打断,也两不相帮,只当此事与自己无关。 少年何曾被人如此落过脸面?眼神中满带刀光,恨不能将白重景活活剖开。胸中骂了无数句脏话,可因摸不准二郎的想法,不敢轻举妄动败他兴致。 他瞪了白重景一会儿,脑海中忽然闪出个念头,玩味笑道:“小杂种,你既然非要救这个贱民,念在你是二郎的人,我们也可以讲城里的规矩。只要你能赢下我,我就饶他一命。” 白重景放缓呼吸,将信将疑道:“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少年眸光转动,咧嘴笑道,“不过,原本只是挨一顿鞭打就够,你这小杂种贸贸然为他出头,要他得豁出命来赌,你问问他,会不会感谢你。” 白重景愕然一愣,回头看去。 男人已经爬起来了,正弓着背跪在地上,一步步朝后撤退,抬起头的一瞬,与他四目相对,发红的眼睛里只有浓烈的恨意,不见丝毫感激或是迟疑。 白重景收回视线,脸上露出一阵茫然。 不明白,很不明白。诸多的困惑像巨石般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来。 他掌心刺痛,在衣服上轻轻擦了擦,耷拉着脑袋往后退了一步。心神疲惫,已经想走了。 离开都城,离开这些人,到最远的地方去。 不如回少元山的妖域里去。 少年见白重景失魂落魄,心中讽刺一笑,突然发难,朝白重景的面门一掌拍了过来。 白重景年龄虽小,个头也还没窜高,比不上对面的少年,可天资卓越,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屈指可数,两腿一曲,朝后滑步,游鱼般灵活躲了过去。 他与少年对了两掌,因心神不宁,顾不上给对方留情面,右手五指并拢,觑得时机,出手如电,径直从少年胸口穿了过去。雄浑中正的掌风适时收起三分力,最后不轻不重地拍在少年身上。 躲在暗处的侍卫见自家公子受伤,爆喝一声,从旁杀出。 在白重景已停下招式后,一个从背后掐住他的脖颈,另两个禁锢住他的双臂,死死往地上压去。 少年在掌风轰击下,后退了数步才稳住身形,看向对面还回过神来的白重景,恼羞成怒,大吼一声,杀了过去。 白重景见他出手狠厉,有些慌乱,想开口,已是不及。身体更是被几双手死死按住,无法挣扎。 少年出招前,余光还是瞥了眼边上的二郎,想着毕竟是他手下的人,自己不好夺他性命。一念急转间手指偏斜了两寸,最后只拍在白重景的胸骨上,将他击得倒飞出去。 白重景内息涌动,加上有口气一直哽在胸口,摔落在地,心脏疼得像是被人活剐了一刀,侧身呕出血来。 他抬手擦去嘴边的血渍,仰躺在地上,嘴唇无声翕动,说着旁人听不见的话,脸上是浓勃深沉的黯然。渐渐目光没了焦距,只留下嘴角的一点苦笑,微张着嘴,闭上眼睛。 少年按了下伤口,胜之不武,犹不解气,尖酸骂道:“给你脸面,就不知尊卑了!小杂种,今日是教你明白,自己是什么身份。再有下次,小爷替二郎亲手削了你!” 被唤作二郎的少年人不置可否,脸上始终挂着抹温和的笑意,围观这场闹剧。只是在带着兄弟们回到都城,走在宽阔长街上时,突兀感叹了句:“应该斩草除根的。” 身后几名少年郎对视两眼,眸光幽冷,没有作声。 等几位活阎王收手离开,彻底没了身影,边上的那群看客才敢朝前走近。 却不是要送白重景求医,而是争抢着将他身上值钱的东西给搜走了,连双鞋也没剩下。 最后是与之一同习武的青年心生不忍,帮忙将人搬到了倾风的临时住处。 倾风干完散活,接到那人的报信,才知道白重景一个早上的遭遇。脸色沉得滴水,担心他出事,加快步伐往家中跑去。 拐进巷口后,听见几名路人围在一起探讨,竟是鄙夷地嘲弄道:“活该。一个小妖,自以为是地替旁人出头,不掂量清楚自己的斤两,不是害人吗?谁要承他这情?” “奴才居然还敢出手打主人?没当场杀了他,是几位主子好心了。” “难怪是只鸟妖,羽毛没长齐吧?” 倾风眼中那点幽冷的怒火几乎要失控地燎烧起来。 她定了定心神,放下挽起的袖子,快步走入家中,推开那扇年久失修的木门。 白重景正躺在她冷硬的床板上,疼得呼吸不畅。 不过最疼的不是伤口。 好长一段时日忍住了不流眼泪的少年,此刻禁不住满脸泪水,眼神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听见声音,怅惘问道:“我错了吗?” 倾风在他床边站了会儿,过去关上窗户,认真回说:“有错的多了去,还轮不到你先反省。” 白重景转过脸看她,再难控制,声音艰涩沙哑地问道:“陈倾风,为什么啊?” 他哀哀而泣,伤心欲绝,抽噎着问:“他们怎么这个样子?” 窗户关上后,屋内一片昏沉。 地面还留有浅浅的积水,走动时会发出琅琅的水声。 倾风找出双新鞋给他穿上,问:“还能走吗?” 白重景擦擦眼泪,坚强问:“去哪里?” 倾风说:“看来这条路我走不通,换个地方。随意哪里,重新开始。” 白重景咬咬牙,用手肘支撑着从床上爬起来,应道:“能!我们走吧!” 倾风扶他起来,语气平静地道:“你自己去城门口的地方等我。我晚点过去。” 白重景见她从床边取过那把木剑,激动中牵扯到伤口,猛抽了口气,一把抓住倾风的袖口,卑微又自责地哭问道:“我是不是给你惹祸了?” 倾风低声安慰道:“没有的事。” 白重景小心往床上挪回去,嚅嗫道:“那我先不走了。” 倾风按住他的手,语气严厉了点:“去!在城门蹲着,现在就去!别让我还回来找你!” 白重景以为她是生气了,不敢再呛声,翻身下床,一步一踉跄地往门外走。扒拉着门框,最后委屈地看了她一眼,见她不为所动,才慢吞吞地转身离开。 倾风提着剑,关紧房门,从小巷跳上土墙,望向阴影中的某处方向。 她抬起那毫无威慑力的木剑,半敛着眸光,略带不耐地道:“给你一个机会……” 对面那前来行刺的武者显然不领会她的好意,极轻的脚步声伴随着一股强烈的杀意从四面逼近。 倾风垂下手,叹道:“算了。我今天也很不高兴。你们非来送死,就圆你们所求吧。” 随着几声沉重的落地声,倾风持剑走出街巷。 她的身影飘忽不定,步法诡谲地在行人中穿梭。轻功出尘,眨眼间已不见背影。 路人诧异回头,揉了揉眼睛。 过了片刻,巷道中传来一道男子惊恐的尖叫。 绕过院墙抽长而来的树枝被人平削了一剑,地上落了一堆茂盛的枝叶。 倾风脚步无声,足尖轻点,如掠云腾飞。每走一步,耳边就有一道粗重的声音在嘶吼: “你也是选择杀。你与我有什么不同?” “世道昏昧,百业凋敝,心慈手软,难成大事。陈倾风,你明白了吗?” “杀吧——杀吧!这座城已经烂进骨子里,唯有刮骨疗伤!所谓的妖王,呵,也不过是茅厕里的蛆虫!” “所以我哪里有错?扪心自问,陈倾风,你何来我的魄力?” 倾风没有理会耳旁的聒噪,一路走到少年所在的府邸。 那少年还来不及换去脏衣,衣摆处沾着泥黄的污渍,拢袖恭敬与父亲在花园里闲谈。聊得就是刚派出去的那一批刺客。 倾风飞上院墙,闭了闭眼,一剑如长虹破空杀去。 “谁——!找死!” 中年男人倏然回头,手中未带兵器,当即将腰间的玉佩掷了出去。 倾风身形骤然拔高,朝前一跃,鬼魅般朝他靠近。 中年男人两次击空,面色大变,仅观气势,自知不是对手,又急切开口道:“这位大侠,不知何故来此?” 倾风闷声不语,懒得与他多话。 抬手一挥,满园尽是剑气寒光,那中年男人甚至追不上倾风凌厉的剑势,更别提格挡。 倾风游刃有余地将一剑割开男人脖颈,面无表情地将他内丹取了出来。随即转向一脸惊骇的少年,朝他勾勾手。 “你……你是——” 少年认出她来,脸上血色退尽,仓皇朝后躲去。身后撞上一把凳子,一个晃颤,被普普通通的椅子绊倒在地。 倾风毫无波动的目光,冷冷地落在他身上。 数息后。 倾风手中捏着两枚妖丹,垂眸看向那对躺在血泊中的父子,又长长叹了一声。 她剑气太盛,杀意太浓,周围侍卫不敢上前,闻讯赶来,却只停在数丈之外。戒备地注视着倾风,心中是森然的惧意。甚至感觉只是被她扫上一眼,便有如被毒蛇附在身后。 打完了,见还有的是时间,倾风才站在院中,抽出一点闲情与二人多说几句真心话:“我很犹豫。我想杀你们,又不想杀你们,毕竟这都城的安稳,少不得大妖的庇护,所以我下不定主意,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出剑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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