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虚游大声申诉:“可椅子不是我扔的!” 倾风听他意思是还要怪到自己身上来,互相攀咬:“是你先对我出剑!” 张虚游还是选择指控谢绝尘:“我不过是想跟倾风比划两下而已,下手自有分寸。可哪有人一出手就是杀招,直接将屋顶都要掀了的?!” 谢绝尘闭嘴不语。倾风闻言也对他侧目。 谢绝尘方才忽然发难,堪称狠辣,满屋的人都被吓住。 老者只当他们四人互相推诿,其中以张虚游最为油嘴滑舌,便又敲了他脑袋一下,斥道:“住嘴!” 张虚游委屈道:“好吧。” 老者甩甩衣袖,提着衣摆侧身往下走,一面颤颤巍巍地下阶梯,一面指着他们警告道:“都站着不许动,我是管不了你们,我现在就去找你们的掌刑师叔!” 瞧老人一把年纪,倾风都想过去扶他一把,或是自己帮忙喊人得了。 张虚游见人走远,安分不到片刻,整个人便如多动的猴子开始跳动起来。 等总算清理完身上的东西,又来找倾风搭话:“陈倾风,我问过别叙师兄了,他说先生等的未必是一个人,就算真是为了等你,剑主也未必是你,所以我还是很有机会的!你切莫得意!” 张虚游这人似乎不知道脸皮为何物,也完全不介意几人方才刚打过一场,特意挪步到倾风身侧,一派熟稔的语气同她道:“往后你给我护道,我封你做我的大护法!” “好难听啊什么大护法?”倾风冷眼道,“滚!” 张虚游:“你怎么这样啊!” 倾风更觊觎谢绝尘的家财,走到张虚游方才的位置,用手肘碰了碰对方的长袖,问:“听说你在家写字都是用的金子?” 张虚游快步跟过来,非贴着她,闻言呲了声,说:“金子做的笔也太沉了吧?有些庸俗。” 倾风鄙视道:“是金子做的墨,真是没点见识。” 张虚游:“嗬——!” 柳望松哂笑:“你从哪家茶馆里听的话本啊?这也能信?” 谢绝尘却奇道:“你怎么知道?” 倾风说得稀疏平常:“因为我认识一只趴在你家床底下偷听的鸟妖。” 张虚游的思维被带得不断跳跃,很快被新的疑问代替,歪着脸插嘴:“你怎么什么妖都认识啊?” “那是。”倾风不以为然地打了个手势,“我见过的妖,比你们加起来的都多。” 张虚游果然被唬住,神情有点羡慕:“难怪你与陈师叔两个人就能震住界南。” 谢绝尘想了想,解释说:“不是因为谢氏挥金如土,只是唯有金墨写的字,才能压住我身上的妖力。” 倾风猜他先前忽然发狂,应当也是因为龙脉的妖气过于阴邪暴戾,勾得他情绪大起大落。 她学着张虚游之前的模样,对他拉拢道:“谢绝尘,你的万贯家产分润我一点,往后我若当了剑主,许你做富贵闲人。” 谢绝尘目光幽凉地看着她。 柳望松怪声怪气地说:“瞧见没有,这帮想做剑主的人,一个个都在嘴上说得漂亮。只怕到时候你是既不富贵也无清闲。” 倾风对他道:“我让你当护法。” 柳望松一口咬死:“君子一言,出口无悔。” 两人击了下掌,定了个无用的约。 张虚游气愤地朝兄弟捶去一拳:“柳望松,你不是要捧我做剑主的吗?!你这人怎么那么善变?” “剑主?”来人雄浑的声音夹杂着磅礴的内力压来,“我看你是想翻天!” 原是掌刑的师叔到了。 中年男人虎背熊腰,比老先生足高出一个头,四位小辈站在他面前,俱是显得体型瘦小,犹如土丘仰望高山。 掌刑师叔道:“向先生道歉!” 四人规矩鞠躬。 掌刑师叔态度凶悍,可做事还是仁慈的:“修缮学堂的钱这次由刑妖司出了,再有下次,从你们往后的奉银里扣!” 倾风松了口气,可转念一想,自己本就是无妄之灾,全是那张皮猴跟谢炮仗的问题。 她不过是踢了张矮凳、方桌,又回击了张虚游一掌而已。 “你四人在学堂无状打闹,想是真以为自己学得很好?”掌刑师叔转头询问老者,“先生,几位弟子疏于管教,失礼冒犯。请问先生今日本是想讲什么课?” 老先生说:“不知这些学生们的水准,今日第一课想考他们的经文,选了大经的《礼记》开始讲。” 掌刑师叔说:“既是如此,请您从《礼记》里挑选一篇,他们早课结束前若不能背诵下来,我直接将他们带回刑妖司进行责罚。” 老先生沉吟片刻,还是心软道:“那就《大学》吧。背到‘修身在正其心’那一段就算了。” 掌刑师叔和善颔首,直起腰面对四人时,又是一脸沉肃,连一字废话都懒得多说,点点下巴,将他们赶去隔壁无人的房间,将他们分别坐在四个角落,并各自分发一套笔墨。 掌刑师叔手上没有多余的书,只有从老者那里借来的一本,正打算抄录一份叫四人背诵,岂料其中三个直接提笔,洋洋洒洒地书写起来。 张虚游写得尤其快,他字迹潦草,龙飞凤舞,简直一笔挥就。 倾风以为他是在胡写乱画,单手托着下巴,等着看他被师叔责罚。那边张虚游抬起头,将笔往桌上一摔,吊儿郎当地拿起纸走了上去。 掌刑师叔对着书本核查了两三遍,纵是满心不愿,还是黑着脸挥挥手,让他赶紧滚, 见倾风满目震惊,张虚游得意叉腰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父亲可是吏部尚书!我以前就在国子监上课,这些基础的我早学完了!” 没一会儿,柳望松也停下笔,两手捏着宣纸送到上首桌案上。 掌刑师叔看过后,同样敷衍点了点头算是过关。 柳望松转着手中长笛,对倾风微微一欠身,真有点翩翩公子的气质了:“我父亲虽是武将,可你看我这身装扮,若是不多读几本书,岂不真成了附庸风雅?有愧我的美名。” 谢绝尘更不必说,他一字一句写得端正秀丽,掌刑师叔扫过两眼,面色都平和下来,甚至还赞许一声:“不错。你通明事理、聪慧乖巧,不要同张虚游他们厮混。” ……就是这聪慧乖巧的弟子,变脸时差点轰塌了一间房子。 一炷香未过,房间里只剩下倾风一个。 倾风看着掌刑师叔,掌刑师叔也看着她。 倾风深感屈辱,说:“你以为我不会吗?!” 掌刑师叔做了个“请”的手势。 倾风起身道:“书先借我看一眼。” 掌刑师叔精准将书本抛了过去。 倾风翻到所在的页册,从头到尾速念了三遍,提笔速写。 大抵是受了那三人的刺激,背得倒快,虽不解其意,从头到尾也只有两个错字。 这次换成掌刑师叔惊愕不已,手上抽着四张纸来回查看。 这应该吗? 这不应该吧? 倾风急匆匆地要回课堂,掌刑师叔忙叫住她:“等等!” 他指着上面一句话问:“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我不知道啊!”倾风说得义正辞严,“所以我现在要去听课!” 她告发道:“我本一心向学,是张虚游过来害我,不如您去把他带出来,再罚他一顿!”
第46章 剑出山河 (若我们三人出去,可以直接起个名字) 陈冀垂头走入殿中, 扫一眼三两站立细语交谈的人群,兀自选了个角落的位置,抬手轻揉额侧。 今早起来便一直头疼, 每次放倾风独自出去,他的头疼就频繁发作,深忧那厮能闹出什么动静来。 界南荒落冷僻,倾风都能把路过的纪怀故给逮住杀了,刑妖司里满地贵胄,希望少几个不长眼的。 陈冀心猿意马, 等着白泽来开早会,就听有人喊了几声师兄,随即问道:“你们陈氏是怎么教弟子的?” 陈冀以为是倾风又犯了什么事,蓦地抬头,先声夺人地呛了一声:“怎么?将我祖宗拉出来做什么?” 对面男子被他的一声质问喝在当场,无措看了看身边人,才温声道:“我不过是想问问你,你们陈氏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功法,能够锤炼弟子的体质?为何随意在界南捡个孩子, 都能教成剑道高手来。” “哦,你说这个。”陈冀平白被吓了一道, 倦怠道,“没有。” 男人看着陈冀染白的发鬓, 虽知该是同辈, 可无论如何都自觉要矮一截, 对上他冷脸便没了继续商谈的底气。于是将目光投向一旁的好友, 望他能仗义襄助。 另一人上前, 斟酌着道:“陈师弟, 如今你我同舟共济,有何秘法不必相藏,或者彼此互换也可。你想要张氏哪本古籍,自去随意挑选。诸位同门理当也无异议,皆可与您分阅。” “莫觉是我诓你,你去问老牛,我陈氏的剑法从未藏私,倾风的资质一半是福祸相依。她几番死里逃生,对剑道感悟自成一系,加上数次妖力炼体,不发病时体格远胜常人。你若舍得叫你徒弟学,也只管照着做。”陈冀说到最后一句,不免带上一丝怨念,“何况这有什么好羡慕的!” 自打做了倾风的师父,总是一惊一乍得不得安生。 先前的男子立马高声道:“有倾风这样的徒弟还不叫人羡慕吗?” 大有陈冀诛求无厌的意思。 其余人纷纷附和,替倾风不平: “哪位师者不想广招天下良才而育之?天下良才又有几人能比得过倾风师侄?” “倾风可不止是良才,陈师兄,她对你够尊崇的了。” “我那小徒才叫顽劣,学无所成也就罢了,还半分不懂我的苦心。别说为我打抱不平了,唉,指不定背地里在如何说我坏话。” “何况倾风有望成为下一任剑主,百来年未出过一人啊!我自己做不成剑主,若是能做剑主的师父,那也是何其光耀!” “对啊,没有功法,也可传授一些旁的经验。你平日都教她念什么书?讲什么道?练武之余聊些什么闲话?” “陈冀,你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早会未开,倒是先开了场烦嚣的诉苦大会。 众人将心中苦闷倾倒出来,越对比越是嫉怒。 与其探问功法,后面的那些才是他们真心。毕竟比起什么剑道高手,倾风有此才能却不骄不躁、孝顺孝悌,更叫他们眼红。 陈冀不首肯,倾风竟是连剑主都不争了,对于这等脾性的少年人而言,那得是等同天大的事。这也忍让,怕就算陈冀指星邀月,倾风都会架梯摘给他。 他陈冀怎会那么好命? 陈冀气笑道:“你们都想家里养个剑主,养好了,能把自己气死,给自己送终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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