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脱口而出:“那不都是你教的吗?” 陈冀:“??” 众人恨不能群起围攻,唾沫星子飞溅到陈冀脸上去。 “对啊,倾风师侄处事不过偶尔肆意张狂了些,但比你当年还是内敛许多,你不止喜欢触怒师长,连同门也气。但师侄与同辈人相处分明就友爱和善,我徒弟虽未与她深交,可却说她是个通情理性谦逊的人。先前几桩事,都不是倾风师侄主动挑起,算不得她过!” “不错!我先前觉得她不够沉稳,可仔细一想,原是我错。别人都欺到头上来了,她若再三忍让,反不似你陈家人。” “倾风师侄不过点到为止,换成你陈冀,怕不是得伺机先削他们一剑去。” “什么!”陈冀觉得这帮人是中了邪了,“你们说什么?!” 倾风哪是偶尔张狂,她分明是偶尔谦逊才对。被惹恼了比自己还要疯魔。 他背了二十来年魔头的名号,众人都感同身受地怜惜他的恩师,凭什么到了倾风这里,还是他一个人的错?! 他拍打着自己的手背:“你们当年不是这么说的!老牛!” 周师叔一直浅笑着看戏,时不时从众点头,听他叫喊,板起脸也批评道:“陈冀,你过分了。” 众人得他支持,声讨的气势愈甚。 连陈冀最交好的兄弟都这样说,可见陈冀对倾风是有偏见。纵是有什么缺点,也在同情中容忍了。 陈冀有口难言,心中亦是迷惑不解。 倾风到底是有哪项天赋,怎么不光吸引那帮年轻的蠢小子,连这群中老年也能蛊惑? 正喧闹间,白泽抬步走了进来。 众人止声问好,各自退回原位。 白泽见陈冀面色不善,出声询问:“怎么了?” 周师叔这人平素看着良善,拱手上前,不怀好意地道:“陈冀嫌弃倾风师侄,我等不同意。” 陈冀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怒极反笑:“老牛,好你个老牛!你今日在这儿报复我是不是?” 周师叔两手一摊,倍显无辜。 白泽见不是争端,便未追问,分配起刑妖司近日接报到的几桩案子。 不多时,林别叙遣人通禀后走了进来。 他弯腰一揖,说道:“书院那边传来消息,说学堂内发生争斗,房屋与桌椅都有损坏,需要修葺。账目已送到刑妖司。” “刚开课就这般混账!”一男子高声怒骂,随即又降了声调,暗怀忐忑问道,“都有谁?” 陈冀按住跳动的眼皮,觉得里头必有倾风。 果然,林别叙报出名字时,倾风就排在第一个。 陈冀未等他话音落毕,便迫不及待地接了一句:“放肆!如此骄横跋扈,我平日是这样教她的吗?切磋就切磋,何必损坏书院桌案?” 众人诧异询问:“倾风师侄为何参与打斗?是有人在后编排她?还是拿旧事又来骚扰?” 林别叙古怪众人态度如此反常,对着陈冀解释道:“张师弟想找倾风师妹试剑,她不愿参与,反手阻挡了下,不料波及到谢师弟。谢师弟随手一挥,学堂就出事了。” 众人顿时谴责瞪向陈冀,痛心惋惜道: “倾风师侄可怜啊!” “这与她有何关系嘛?该罚张虚游才是。” “连张尚书都拿虚游师侄没有办法,倾风师侄又能如何?” 还有人含沙射影道:“陈师弟平时,甚多责罚师侄吧?” 陈冀:“……” 造孽啊,他满头的白发,都没他今日受的冤屈多。 “如何罚的?”周师叔认真道,“第一日就犯错,虽说算不上什么大事,可也不能宽纵,理当借此威慑其他弟子,以免日后再生私斗。” 林别叙说了安排跟结果,算是没罚上。 周师叔肃然摇头:“不可,那群猴子本就心浮气盛,缺乏定力,这般轻描淡写地揭过,怕是会养出疲态来,日后在书院更不会听课。好些学子光会潜心武艺,认为读经诵史无甚用处,这等风气不可在刑妖司泛滥。” “但是罚已算是罚过了,一事不该二罚。谁有什么主意,能折一折那帮弟子的戾气?” 众人看来看去,最后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落到陈冀身上。 陈冀心情正郁闷,见状昂起头不满道:“什么意思?你们是不是在骂我?” 国子监的老先生可能是惊吓中拧了腰,上了一会儿课,觉得实在不舒服先告假走了,留了课业叫众人自学。 倾风对照着他书中的注解看了一遍,由于有些词句写得并不清楚,所以读得也是囫囵。 课堂上渐渐多了杂音,有人带头说话,本就躁动的人群便更坐不住了。 等书院放堂的钟声敲响,更是跳将起来,涌出门去活动手脚。 倾风出去走了一圈,回来时路过袁明的课桌。 因袁明不怎么说话,她今日都未注意,看到他的脸才想起他来,觉得以他的困窘家境,大可能是没念过书的,或许跟不上。垂眸往他案上一扫,发现他字迹竟很清秀,一整个早课也都在规规矩矩地纂写记录。 倾风脚步骤停,返身回去,弯腰一掌拍在他桌上,问道:“‘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 袁明不知所以,与她对视了片晌,才接了句:“‘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 倾风静了静,问:“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袁明迟疑点头,然后道:“但是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倾风神色凝重地起身,说,“你继续。” 倾风若有所思地走到柳随月身边。 他们四人打坏了桌椅,老先生不许去搬新的,叫他们借用同窗的桌子,盘腿坐着听课。 那矮凳反正坐着不舒服,柳随月索性陪她一起坐到地上。 倾风并着她的肩膀,手指隐晦地指了指:“你不是说他们,都跟你一样不学无术吗?” 柳随月点头:“是这样啊!你何时见过他们认真念书?” 倾风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柳随月不由心虚道:“说明他们阴险!总是偷偷背着我念书!” 她怕倾风追问别的,赶忙换了话题:“陈师叔没有教过你吗?” 倾风往后一仰,两手后撑着地,说:“也教,不过大多是处事的道理,或是一些精炼的名句。天南地北万事万物皆有涉猎,不求甚解。不会叫我像这样背诵通读。何况我不定哪日人就没了,背这些枯燥的经文着实用不上啊。” 柳随月:“呸!我呸!不要说那么不吉利的话!” “嗯。”倾风点头,目光虚虚落在她脸上。 没别的意思,可柳随月被兄长借此奚落过太多次,只觉得这眼神里也有难言的刺,慢慢红了脸,拍着胸口道:“我怎么了?我虽不喜欢念书,可我喜欢赚钱啊!我算科也很好的!” “那……”倾风油然生出强烈的不忍,“你的钱呢?” 柳随月被踩中痛脚,抓狂道:“消灾是要花钱的!要不是我进了刑妖司,总是遇上各种倒霉事,指不定早跟他一样家财万贯了!” 被她指着的谢绝尘停住笔,犹豫了会儿才决定回答她们:“我不会挣钱,主要是我母亲跟我几位叔婶操持碎务。” 柳随月对着他神色端详许久,低声问道:“你怎么啦?” 谢绝尘轻一摇头:“无事。” “因为他方才一扇,那是叫扇吗?叫众人觉得他不好相与。”倾风学着挥了下手,豪放地对谢绝尘道,“别介意,刚知道我杀了纪怀故的时候,他们也是用这种眼神看我的。很快他们就会习惯了。” 谢绝尘张了张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柳随月:“你……好会安慰人。” 倾风脑子里忽然冒出个想法,兴致勃勃地道:“你、我,哦,再加个季酌泉,若我们三人一道出去,可以直接起个名字,叫‘人之将死’。” 柳随月推了她一下,激动道:“呸!呸呸呸!” 倾风摩挲着下巴:“哦,不对,应该叫魑魅魍魉!” 谢绝尘:“……” 柳随月叫道:“为什么非要跟鬼过不去啊!” 倾风好奇琢磨:“小金蟾能帮我们转转运吗?” 柳随月惶恐道:“我……可三足金蟾又不是白泽?”是不是太高看她了? 季酌泉从房顶上跳下来,抱着长剑,站在窗户外看她。 倾风还笑着问二人:“你们觉得呢?” 谢绝尘没见过她这么怪的人,脸上是种很复杂的茫然,困惑却不知如何思索。 季酌泉已给了答案:“不是很好听。” 倾风居然一本正经地探讨起来:“那你说。” 季酌泉刚要开口,眸光一转,利落从窗口翻了进来,站定叫道:“别叙师兄。”
第47章 剑出山河 (我还猜师叔要如何讲解政务) 倾风回过头, 才知道是林别叙来了。 这个平日总是温润和善的人在刑妖司竟颇具威望,他走进门来,弟子们比见到老先生时要本分许多, 端坐回自己座位,摆出一副听训的姿态。 林别叙在门口顿足,对着地上还未情理干净的木屑轻扫一眼。走到台上,又转身朝破败的窗棂与墙面看了一眼,随后才慢条斯理地坐下,将手中书册与竹笔并齐摆在桌上。 他喜怒无形的浅淡模样, 更叫底下众人心惊胆战,只觉他高深莫测,从来看不穿他心中所想。 林别叙拍拍矮桌左侧,唤道:“谢师弟。” 谢绝尘不明就里,还是起身走去。 林别叙又指着右侧,点名:“季师妹。” 季酌泉跟着起身,与谢绝尘隔空对视一眼,分别在桌案两侧坐了下来。 张虚游当即大叫出声:“别叙师兄,你来上个课, 怎么还带左右护法啊!” “如此才能安心啊。”林别叙无辜叹了声,“何况我不是来上课, 我是来同大家说一件事情。” 众人看着他翻开面前书册,纤长细白的手指点在纸张上, 平和宣布道:“烦请诸位将身上所有值钱的物件一并上交。无论是金银、铜钱, 还是方便变卖的饰品、兵器。需用武器时, 会再由刑妖司一并发放。待修行结束, 再将东西还与诸位。” 众弟子顿时哗然不止, 借口百出。林别叙挑了几个作答。 “不要吧!我的剑不好变卖, 可否留在身侧?” 林别叙无情地道:“不可。” “我的刀自小与我相伴,需日日养护,离不开身!没有它我夜里都睡不着觉!” 林别叙说:“需养护的兵器会转交令尊保管。若是实在睡不着,那就别睡了。” “我身上的这块玉佩是出生时高人赠予,我娘说我若不时时佩戴,会灾祸不止!” 林别叙笑容依旧,眼神微凉:“刑妖司早有明文禁治,不可迷信鬼神,偏信左道。是哪位高人的道法比先生还要精深?那大可不必在刑妖司求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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