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的小妖正蹲在灯边帮忙看火,单手捂着腹部咧嘴发出一句呻吟。 他伤势未愈,林别叙怕引他情绪起伏,未拉他入幻境。 小妖听见声响,赶忙起身退回角落,一瘸一拐地小跑,靠在就近的一根木柱上,低着头不敢看众人眼睛。 倾风见他这惨状,向来说话随心所欲,此时更没什么好态度,出口全是怪声怪调的嘲谑:“什么鬼魂?这通弄虚作假的东西你两遍了还没看明白?要么是那小妖只有浮云遮眼的本事,要么就是存心吓人,好叫你们自乱阵脚。你那脑子真不用吗?一个鬼魂整日在城里游荡,既不喊冤也不索命,怎么?死后闲得慌?大半夜没事出来逛逛?” 青年吃瘪:“可是、可那轿子……” “一顶轿子而已,也让你们怕成这样。”倾风嗤笑,抬手拍了下对方的胳膊,“围殴小妖的时候,不是孔武有力得很吗?那只鬼还什么都没做,你们就软如烂虾了。有本事别光欺负小的,找厉害的去。” 领头的衙役将兄弟按下,抱拳一礼,说:“姑娘想奚落我等,随时可以,眼下之重,是该如何解决此事。” 倾风说:“关键不就在你们说的那个高人?他苦心孤诣谋策此事,定然清楚前后因果。只不知他这样大费周章,究竟图谋为何。” 倾风猜这高人多半是妖。 尸体会在一夜腐朽,该是奸猾小妖的法力本就要维持不住了,干脆设个圈套引他们入局。 这夜轿子是无论如何都得落地的,之后再出什么异象,便是官差们自己的问题。 特意命他们从城南一路担到郊外,沿途目睹的百姓自会宣扬。弄出一番惊天的大阵仗,能叫满城上下都信了鬼神之说,离间朝廷与刑妖司之间的关系。 好阴损的招,怕不是与刑妖司有什么血仇。 倾风冲着林别叙使了个眼色,想见识一下道士行骗的手段。后者神情自若,张口就来:“没血了。再割一碗。” 一众衙役们白了脸。不知是今夜轮番惊吓,还是此前失血过多,他们只觉身体虚软,若再割林别叙所谓的“一碗”,可能撑不到回去。 领头衙役斟酌了下,道:“还是由我说吧,其实也不怎么复杂。那高人是县老爷的家眷为我引荐,照他所说,他是近来刚到儒丹城,远远见此地妖气纵横,知道要出祸事,所以绕道而来,想帮我们化解。” 他观察着倾风跟林别叙的反应,觉得这二人该是刑妖司目前能做得了主的人,可惜就算是随心所欲的倾风,也叫他根本看不穿深浅。 “他听我说完城中近来的怪事,直拍大腿说是大妖作乱。因董小娘子是被妖物所杀,那大妖的妖性还残留了一部分在她尸体里,才屡不安息。还说刑妖司里的人道行太浅,连那点遮掩的把戏都看不穿。可惜他无意入世,我若想知真假,不如照他说的试试,反正他不收我的银钱,不必怕他骗我。” “他送了我们一顶轿子,就是挂着白布的那顶。再之后的事情,就如你们所见。”青年眼珠转动,对眼前诸多信息还抱有怀疑,先一五一十地同他们讲出来,“他让我们三更天背着董小娘子出门,因为彼时人境妖气最弱。他在轿子上施好阵法压制,只要将尸体安稳抬到郊外坟地下葬,就能彻底封禁董小娘子身上的妖性。” 从他们的角度看,这高人简直高节清风、不同俗流。说的话也句句在理。比只会推脱还频频出错的刑妖司可靠得多。 倾风问:“什么妖?” 青年还在忖度,没反应过来:$1!?” 倾风不耐重复了遍:“大妖作乱,他说是什么妖?” 青年:“他没说。他说是只大妖,若叫出他的名,会叫他知悉。他需避其锋芒。” 季酌泉哭笑不得:“那你多叫几声白泽先生的名,你觉得先生能应你吗?” 青年不语。 他准备描述一下道人的长相,被林别叙先行打断。 “那道人想来不会以真面目示人,看一眼也无用。”林别叙说着望向倾风,想听她决断。 “还能怎么办?”倾风一扬眉,“找把锄头,刨坟去啊。”
第52章 剑出山河 (为何只有我看不见?) 刑妖司里的兵器是有不少, 但农具实在不多,只负责打理花园的匠人留了几把放在偏院。 倾风随着年轻弟子一起去挑趁手的工具,真找到两把生锈的铁锄, 其余的器械管事不愿给,全因弟子口快,直白说出他们是要去挖坟。 等回来时,林别叙将小妖受害的事情也处理完了。 伤人的青年被五花大绑堵住嘴巴,由两名弟子拖拽着带回牢狱。 边上的衙役们面色铁青,双拳紧握, 却涨红着脸不再叫嚣,心绪浮在脸上,看着颇为复杂。 林别叙手中翻玩着黑色镜面,唇边笑意冰冷,慢条斯理地道:“人境之地自分立起数百年间,有不少大妖舍身佐助人族治乱,而今刑妖司内亦有不少妖族协理,方有人境今日太平。” 弟子端着壶热茶过来,见大厅氛围凝滞, 肃杀逼人,自觉止步, 不敢上前。就听林别叙接着道:“我不管你们究竟如何想,是觉妖低人一等也好, 活该打死也罢, 都收好心里那些伥鬼, 莫要冒头。刑妖司自有规章, 一日未倒, 凡有犯禁者, 我便可一刀削了他的虎威。” 诸人鸦雀无声。季酌泉跟谢绝尘顾自闭目养神。 倾风扛着锄头走进来,将柄尾往地上一顿,似全然察觉不到现场的沉凝,拍拍手上的土,问:“你去不去?” 林别叙把万生三相镜还给她,看神色是想拒绝,但垂眸一扫身上衣袖,或许是觉得已经脏了,便转了口风,应说:“也可。” 倾风朝门口招招手,示意弟子分自己一杯茶,先休息片刻再出发。 最后留了两名衙役负责带路,再挑了两位弟子跟着学习,将其他人都打发回去。 董小娘子家境贫寒,家中还有几位姊妹。此番无故惨死,又牵连出一串鬼怪奇谈,族亲的墓地不肯让她落葬,最后只能选在荒凉的郊外。旁边就是那位落水而亡的女子。 一行人对此地不熟,在附近打转了几圈,才终于找对坟包。 弟子将灯摆在地上,朝着简陋的墓茔拜了两拜,再点上几支香,两手合十胡乱道歉几句,安了心,让衙役帮忙刨开坟冢。 衙役们心有抵触,可职责所在推脱不得,挽起袖子挖了一阵,拨开上方一层浅土,感觉快要接近棺柩时,停了动作,畏畏缩缩地不敢再动。 刑妖司的人不信那些古话忌讳,他们只是俗人,还是信的。掘鬼坟这样的事情,他们不敢做。 弟子无法,只能上前接替二人。 没一会儿,锄刃顶部便传来撞击硬物的声响,确实是挖到棺材了。于是二人围着木板四周开始松土,打算将棺材起出来。 二位弟子完全不会使这农具,力气虽大,一锄子下去勾不起半捧土。倾风看得疲惫,主动上前拿过铁器,弯腰忙活起来。 季酌泉跟谢绝尘跟黑白无常似的,一脸新鲜地杵在墓碑边上观摩。两位弟子不好坐下休息,于是也站在他们身侧。 寒夜寂凉,倾风利落地挖出一条深沟,抬头对上一排齐整的长影,立在妖灯的背光处,顿时噎得说不出话。 林间剪影微动,荒草森森。倾风实受不了他们瞪着眼睛安静站立的模样,单手支着锄头,模仿得惟妙惟肖:“如果是柳随月在,此刻定然会说,‘陈倾风,你好厉害啊,你怎么什么都会?’。” 众人:“……” 季酌泉勉为其难道:“陈倾风,你好厉害啊,坟也挖得那么好。” 谢绝尘又惊又怕:“……这真是要说的吗?” 林别叙不给面子,直接朗声笑出来:“哈哈哈。” 夜里蚊虫密集,几人抬手驱赶都被叮咬,只林别叙捏着把扇子,闲散坐在那里扇风。 倾风悔要将他带来。这人一身懒骨,光会在那儿碍眼。 她拿过另外一把锄头,对林别叙示意道:“你,来。” 林别叙将手中纸扇一合,不等她再次催促,竟真的站起了身。 他那身大袖宽衫用来刨土实不合适,倾风也不信他通晓此道。 这贵胄公子看着就是从小养尊处优,料想不懂农人艰苦,天真以为容易。倾风等着他落败狼藉,在人前出出丑。结果林别叙将袖口束紧,抄过锄头,动作流畅姿态熟稔地铲起土来。 众人都愣在原地。 林别叙迎着视线回头,面色如常说:“看我做什么?我以前也替我父亲种过地。” 倾风更是惊诧:“你还有父亲?” “如今死了。”林别叙推着长柄将边上的土块挪开,问,“你还挖不挖了?能叫动我做事的人鲜少,要不是为了你,我也不想半夜弄这一身狼狈。” 倾风满腔好奇,心痒难耐,但到底没问,只回道:“挖。” 二人合力,董氏小娘子那口棺材终于出土。 倾风站在土坑里,头身上都落了一层泥沙,她随意抖落了下,用手指叩叩棺壁,绕着检查了一遍,确认下葬后无人开过棺。正准备蛮力将木板掀开,林别叙一把扼住她的手腕。 倾风忙道:“我知道,死者为大,我肯定给它原样装回去。” 林别叙还是将她手按住,点点下巴,示意她抬头。 倾风转了半圈,见众人都在朝前头的树下看,声音放低了些,问:“怎么?” 季酌泉俯下头:“你看不见?” 倾风单手攀着坑沿,借力轻盈跳上地面。 季酌泉给她指明:“一个女人,手里提着个竹篮,坐在树下。她正在看你。” 两名衙役早已碎步远离,又不敢走得太远,背靠着一棵古树,持刀护在身前。 倾风嘁声:“看我做什么?看我好看?那边两个给我滚回来,怎么那么怂?” 季酌泉又说:“她开始低头哭了。可能是因为你动了她的棺材。” 倾风观察众人脸色,发现他们眼中俱是一样的场景,惊疑了声:“真是奇怪,你们都能看见,为何只有我看不见?” 她摸向自己肩上的妖丹,思忖片刻,将它取了下来,让边上的弟子捧着拿到远处。 静等过后,眼前几缕浮游的清气逐渐交汇,白与黑的光色莫名变得清透,慢慢在树下融出一个模糊身影。不过还是看不清楚。 倾风眯着眼睛,说:“好乱的妖气。” “哪里有妖气?”季酌泉立即看向自己双手,迟疑道,“没有吧?” 她身上血煞之气偶会暴动,对妖力感知也算敏锐,可是如今一点知觉也无。先前在城中撞见异象,甚至都未察觉。 谢绝尘同是如此。他身上封存了龙脉的妖力,真要中招,不可能半分牵动也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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