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昀和袁敏是嫡亲的表兄妹,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情分,到了少年时很自然地成了男女之情。 这一门亲事,水到渠成。 两年前,隆安帝亲自下旨为最喜爱的皇孙赐婚,也亲口对袁大将军说过:“朕和你原本是儿女亲家,如今朕的孙子要娶你的孙女,可谓是亲上加亲了。” 一生戎马立战功无数的袁大将军,在天子面前并不唯唯诺诺,笑着说道:“臣就这么一个孙女,自小就捧在手心。若是世子日后负了她,臣这个祖父,定要亲自登门为孙女撑腰。” 这是君臣之间的玩笑话,也可见袁大将军护犊子的霸气。 当年燕王娶燕王妃过门的时候,袁大将军也说过同样的话。 隆安帝不以为意,一笑置之。 朱昀却因此事特地去了一回袁家,对着疼爱自己的外祖父郑重立誓,永不辜负表妹。 有燕王珠玉在前,朱昀的誓言分外可信。 袁家上下,对这门亲事也十分满意。不过,袁大将军舍不得孙女早早出嫁,硬是将婚期延了一年。 燕王见燕王妃这般欢喜,目光一柔,笑着打趣:“敏儿过了门,你这个做婆婆的,舍不舍得让她立规矩?” 燕王妃想了想说道:“该立的规矩总是要立的。不然,一个个又要在背后指指点点了。” 袁敏自小聪慧,行事周全。等袁敏进了门,燕王府的内宅就得靠她撑着了。 燕王妃又说起了亲事准备的事宜。 皇孙大婚,自有规制。礼部定下章程,跑腿做事的都是内务府的人。燕王妃这个做亲娘的,也少不得操心。 燕王没有半点不耐,听燕王妃说了小半个时辰,才道:“我还有些公务,要去书房。你先去睡,不必等我了。” 燕王妃确实有些倦了,打了个呵欠,点点头。 …… 进了书房后,燕王笑容一敛,看向杨公公:“什么事?” 杨公公将竹筒奉上,低声道:“这是冯三儿传回来的消息。戍卫宫门的薛攀,今晚去了秦王府,在秦王书房里待了一个多时辰才离去。” 薛攀? 燕王目中闪过凉意。 薛家和秦王私下眉来眼去,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薛凛身为锦衣卫指挥使,是天子心腹,统领数万锦衣卫。这股力量,绝不容小觑。 薛攀是薛凛的堂弟,在宫中当值,戍卫宫门,官职不算高,却是极要紧的差事。 薛攀去秦王府,是去表忠心,还是暗中另有密谋?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都得提高警惕。 燕王拆了竹筒,取出纸条,看了几遍,将纸条放在烛火上。旺盛的火苗迅速吞噬了纸条,很快化为灰烬。 “冯三儿又立一功,”燕王似在自言自语。 一个姑娘家,化身为内侍,在秦王府里一待就是半年多。不说立多少功劳,只这份谨慎机变,就已令人叹服。 这么好用的下属,很难不用啊! 杨公公很利索地接了话茬:“能为殿下效力,也是她的福气。” 燕王回过神来,笑着瞥杨公公一眼:“三儿也是好福气,有你这个义父时时帮着说话,本王就是想忘了她的功劳也不成。” 杨公公厚着老脸一笑:“殿下可别误会了。奴才也就随口那么一说,绝没有帮着三儿邀功的意思。” 燕王笑了一笑,心里诸多情绪,很快被抛之脑后。 成大事者,得知人善用。 冯少君化身万千,潜游于暗夜中,如鱼得水。有这等能耐,焉能因为她是女子就心生顾虑? 待日后论功行赏便是。 至于心里那一层不能诉之于口的愧疚,就更不必提了。 沈祐姓沈,永远是沈荣的“儿子”。冯少君也是沈家未来的媳妇。 “派人盯着薛攀,”燕王低声下令:“还有薛凛,也一并派人盯着。有任何异动,立刻来向本王回禀。” 杨公公敛容应是,退下去安排人手不提。 燕王又召了幕僚进书房议事,到了子时过后,才算消停。此时燕王妃早已入眠,燕王便在书房歇下。 此时,燕王的锦衣亲卫又换了一班。 沈祐今夜正好轮值。 当夜差,最是辛苦。尤其是后半夜,是人一天中最困倦的时候。轮到当夜差的亲卫们,白日就已睡过了。此时十余个亲卫,个个目光炯炯。 他们是亲卫里的精锐,也都是燕王心腹亲信。 待日后,燕王被立为太子登基大宝,他们也会随之鱼跃龙门,成为锦衣卫里的实权人物。锦绣前程指日可待。 天明时,亲卫又换了一班。 当夜差的亲卫们,有整整半日休息的时间。大多去补觉。 唯有沈祐,悄悄从侧门出了燕王府,直至正午才回来。 一推门,就见沈嘉躺在他的床榻上,左腿翘着右腿抖啊抖。听到推门声,沈嘉立刻翻身下榻:“四弟,你昨夜当夜差,今日不睡觉,跑哪儿去了?” 沈祐忍住了摸暗袋的冲动,随口敷衍道:“我去兵器铺子转了转,看中了一把长刀。等你还银子给我就去买。” 沈嘉:“……”
第214章 及笄(一) 沈嘉到底借过沈祐多少银子? 这个问题,沈祐没算过,沈嘉也算不清了。 一听这话,沈嘉顿时心虚不已,摸了摸鼻子,咳嗽一声:“等这个月发俸禄了,我立刻就还。” 这样的话,沈祐不知听过多少回了。从没当过真,不过是以此事来堵沈嘉的嘴而已。 沈祐没出声,沈嘉羡慕地叹了一声:“当日在平江府,外祖母送了丰厚的见面礼给你。回了京城以后,燕王殿下又赏了许多金银。你现在也是大财主了。” 以前他们兄弟是一对穷光蛋,如今穷光蛋只剩他自己。 太悲伤了! 沈嘉暗暗为自己空瘪的荷包忧伤,用希冀的目光看着沈祐:“你相中的长刀,是什么模样,多少银子一把?不如你一同买两把,借一把给我用一用?” 沈祐:“……” 不借银子,改直接“借”兵器了。 沈祐无语地看了沈嘉一眼。 沈嘉眼睛一亮,咧嘴笑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啊!”一边亲热地搂住沈祐的脖子:“果然是我的好兄弟。做哥哥的没白疼你。” 沈祐也拿沈嘉没法子,随口道:“我去厨房找些吃的。” 沈嘉立刻笑道:“你出去半日,一定累了,快些坐下。我替你去厨房跑一趟。”麻溜地出去了。 除了花银子太凶之外,确实是一个好兄长! 沈祐无奈地笑了笑,伸手将暗袋里的东西摸了出来。 这是一个狭长精致的锦盒。锦盒上镶着宝石,亮光闪闪。 沈祐看着锦盒,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扬起。 “四弟!我回来啦!”沈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沈祐立刻将锦盒塞入枕下,若无其事地应了一声。 …… 冯府。 这个春日,冯家接连有喜事。 先是冯文彦定了亲事。 冯文彦“不负众望”,去岁的秀才试又落第。周氏再失望,也知道儿子的亲事不能再拖了。在外当官的丈夫指望不上,便求到了公婆面前。 冯侍郎对这个长孙也十分失望。想当年,他不到二十就中了进士。生的三个儿子,最差的也中了举人。结果,到了孙辈这里,资质平庸,连个秀才都考不中。 想聘高门贵女,是不太可能了。 冯侍郎做主,为冯文彦定下了国子监林祭酒的嫡次女,国子监祭酒是四品官,是清贵的,和冯家门当户对。 冯文彦今年已经十八,婚期就定在了八月。 冯少兰的亲事,也在春日定下了,是周氏的姨侄陶衡。这位陶家二郎,读书颇有天赋,十七岁便有举人功名,或许弱冠之年就能考中进士。 冯少兰未来的婆婆是嫡亲的姨母,未来的夫婿是年少英才,这样一门好亲事,令周氏心怀大慰。 冯家上下都为这两桩喜事高兴不已,唯一心中泛酸不快的,就是姚氏了。 眼看着周氏的一双儿女,都有了好姻缘。冯少竹冯文皓兄妹两个,都还没着落。 姚氏在冯维面前絮叨了两回。冯维不耐听这些:“他们兄妹的亲事,有父亲母亲做主,不必你操心。” 姚氏被噎得不轻,一肚子闷气,却也无可奈何。 冯维整日和一堆文人作诗喝酒,不肯去谋官做事,对儿女的亲事,也毫不上心。有这样靠不住的亲爹,冯文皓冯文竹的亲事,也只得靠冯侍郎了。 好在冯侍郎天生一双富贵势利眼,门第太低的看不上,就算为了联姻,也会为孙子孙女精心谋划。 冯家人,似乎忘了还有一位冯三姑娘。 这一日,冯侍郎回府,对冯夫人说道:“少君就快及笄了。她平日住在平江府,及笄礼总得由冯家操持。” 冯夫人哼了一声,从桌子上拿起一封信:“我正要和老爷说。这是崔家人送的信,老爷亲自看看吧!” 冯侍郎拆了信,目光一扫,眉头微微一皱。 “现在崔家攀上了燕王府,可算是威风起来了。”冯夫人冷笑道:“瞧瞧这信里写的,冯少君前些日子感染风寒,不便赶路回京。” “这等没影子的鬼话骗谁。春日好好的天气,怎么就染上风寒了?分明是要将冯少君留在平江府。” “也罢。我们冯家子孙兴旺,不缺冯少君一个。崔家不愿放人,就随他们吧!” 冯夫人是半点都不想见冯少君。 冯侍郎捋了捋胡须,想了想说道:“打发人送礼服发簪去平江府。再送些银子去。” 冯夫人不乐意:“崔家多的是银子,哪里需要我们冯家操心。” 之前数年,一直都是崔家养着冯少君,冯侍郎也没想过要出银子。现在充什么阔绰? 冯侍郎面色一冷,横了冯夫人一眼:“妇人之见!照我的吩咐做便是!” 现在和以前能一样吗? 崔家通过沈祐,搭上了燕王府。私下里舍出了一半的家业,敬献给燕王。如今燕王都开始监国理政,离立储也不远了。崔家日后要更进一步,做一做皇商也是大有可能的事。 冯少君愿意留在崔家,由着她就是。 反正冯少君姓冯,是他冯平的血脉后人。这铁一样的事实,谁都改不了。 冯夫人心中不忿,又不敢违抗冯侍郎,悻悻应了。 …… 冯家的管事带着厚礼去了平江府。 许氏亲自见了冯家管事,十分客气地道了谢。 至于冯三姑娘,还在“病中”,一直在闺阁里静养,并未出来见人。冯家管事只得回京复命。 日子一晃,就到了五月初四。 这一日,秦王府的“小喜”告假,从后门出了秦王府。然后悄然去了杨公公私宅,换了一张脸,才回了崔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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