镖师们到此,就算完成了任务,纷纷策马返程。 车队去了一处大商铺前,中年男子令随行的下人将车上的东西都搬进仓库里。忙碌中,无人留意到一个身量不高的小厮进了商铺后,再也没出来过。 这个小厮,正是冯少君所扮。 冯少君接到杨公公的丧信后,心急如焚。不过,她只身回京,太过惹眼,得做一番伪装。她令下属扮成商人,运货至京城,有模有样地请了镖师掩人耳目。她扮成了一个有口疾的小厮,一路上都在马车里待着,基本没露过面。 从商铺后门出来后,冯少君从马车行赁了一辆马车,坐着马车到了阔别已久的私宅里。她取出钥匙,开了后门,悄然无声地进了宅子里。 五年多前,她离开京城时,两处私宅都留了人。只是,私宅空置了几年,颇有些沉寂荒凉之感。 留守在私宅里的下属,见了易容成小厮的冯少君,先是一愣。然后热泪盈眶,跪了下来:“小的见过冯公公!” 能准确无误地寻到这里,还有钥匙进来,除了消失了几年的冯公公还能有谁? 至于说面容陌生,这也正常。冯公公易容术精妙,化身万千,哪一次露面都是不同模样。 来人一张口,果然是久违的熟悉的声音:“起身吧!” 果然是冯公公的声音。 跪在地上的妇人激动得红了眼眶。 冯少君心里也有些酸涩,低声吩咐道:“你到外面守着,咱家待上片刻,就得走。别让任何人察觉到咱家回来过。” 妇人应了一声,立刻出去守在门外。 冯少君无暇唏嘘感慨,立刻以药水洗脸,重新易容,再换上冯公公昔日的衣服。揽镜自照的那一刻,冯少君也觉无比怀念和亲切。 她易容过许多人的模样,冯公公这张脸顶得最久,相当于她的第二身份。现在褪去了沈夫人的身份,她俨然又回到了昔日时光。 冯少君又从匣子底层,翻出一个腰牌来。 她从宫中离去的时候,将腰牌交了回去。后来,杨公公去传口谕的时候,又悄悄将腰牌给了她。她将腰牌放在私宅里的时候,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能用上。 …… 时光悠悠,物是人非。朱色的宫门却未褪色,依旧巍峨耸立。 宫门外,有数名天子亲卫持刀巡逻。 冯少君一靠近宫门五十米处,便有天子亲卫警戒地过来了:“来者何人?” 五六年过去了,连守宫门的天子亲卫也换了,竟连昔日叱咤风云的冯公公也不认识。 冯少君不慌不忙,斜睨那个陌生的脸孔一眼:“咱家冯三儿,之前奉皇命,一直在外当差。今日回宫复命。你去喊宫门!” 那个天子亲卫也是个愣头青,张口就道:“什么冯三儿,我怎么不知道!” 冯少君嗤笑一声:“咱家在宫中当差的时候,你还不知在哪儿。快些去叫金公公来,就说杨公公义子回宫了。” 杨公公声名赫赫,天子亲卫倒是如雷贯耳。 不过,杨公公什么时候有义子了? 天子亲卫半信半疑地去了宫门处,高声喊了一声。很快,宫门旁的侧门开了,脸孔圆了一圈更显白净富态的金公公出来了。 金公公一看前面那张略显不耐的脸,眼睛霍然亮了起来,殷勤地上前:“哟,这不是冯公公嘛!这几年,冯公公去哪儿了?咱家可许久不见了。” 好在这个金公公还在。不然,今日想进宫,还得费一番周折。 冯少君暗暗松口气,动作熟练地塞了一个荷包过去:“咱家奉命出宫当差,也没料到要这么久。咱家有急事,得立刻进宫见义父,还请金公公行个方便。” 金公公一掂荷包的分量,乐得眼都快眯缝起来了:“几年没见,冯公公风采依旧!咱家这就领着冯公公进去。” 有金公公领路,冯少君顺利地进了侧门。 一旁不长眼的内侍还想上前搜身,被金公公呸了一口,瞪了回去。 饶是冯少君心情沉重复杂,此时也忍不住笑了一笑。向金公公道了谢,然后迈步走远。她耳力灵敏,将身后飘来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呸,你这个不开眼的东西。那可是杨公公的义子。几年前是宫中一等一的红人。进出宫门从不搜身,你开开你的狗眼,认清楚了……” 一转眼,已经五年多了啊! 别说宫门处有许多陌生脸孔,进了宫后,沿途所见的内侍宫人,也换了一茬。 当然,对他们来说,几年前大名鼎鼎的冯公公同样陌生就是了。 宫中内侍宫人众多,也没人拦下冯少君。就这么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了太和殿外。终于有了熟悉的脸孔。 首先是太和殿外值守的天子亲卫认出了她,然后站在殿外的内侍也认出了久违的脸孔。那个内侍,当年是杨公公院子里伺候的人之一,在冯公公的威风下忍气吞声几年。早就被磨炼出了心里阴影。 哪怕阔别已久,内侍也不敢怠慢,立刻过来行礼:“小的见过冯公公!几年没见,冯公公风采更胜往昔!” 几年过去了,冯公公还是这般年轻,真让人羡慕。 冯少君见了熟人,心落了回去,淡淡道:“义父现在在何处?你立刻带我去见义父。”
第554章 回宫(二) 杨公公在信中只说在宫中养病,到底在何处,冯少君却不知晓。 她进宫后,一路到太和殿来,就是想迅速找到一个熟悉的人,问出杨公公的行踪下落。 那个内侍忙答道:“杨公公就在太和殿里养病。小的立刻进去通传,请冯公公稍候。” 冯少君也是一怔。 宫中规矩严苛。伺候主子的内侍宫人生了病,就不能再留在主子身边,多是打发到偏僻之处养病。病重的,直接就会送出宫。 将杨公公留在宫中养病,令太医为杨公公看诊,这都是天子恩典。不过,冯少君怎么也想不到,庆安帝直接将杨公公留在太和殿里。 内侍麻溜地转身,绕过长廊,走到太和殿的后殿里。这里有几排屋子,是内侍们居住的地方,离天子日常起居之处有一段距离。 杨公公住的屋子当然是位置最好也最宽敞的。 一推开门,就飘出了浓烈的药味。 躺在床榻上的杨公公正在昏睡。两个小内侍守在一旁,一个点着头打瞌睡,另一个睁着眼。一见内侍进来,小内侍忙迎过来:“公公睡下了。有什么事?” 传信的内侍,压抑不住兴奋激动:“快些叫醒公公,就说冯公公回宫了。” 内侍不同于天子亲卫。天子亲卫几年换一批,不认识离宫几年的冯公公也是难免。内侍们都是自少净身进宫,至少要调教个七八年,才堪大用。这个小内侍,也有十七八岁了,怎么会不知道冯公公? 小内侍也是精神一振,轻手轻脚地走到床榻边,正要张口,床榻上昏睡的杨公公忽然睁开眼,有气无力地问道:“谁回来了?” 他半梦半醒地,怎么听到了一个绝不可能出现的人的名字? 一定是他听错了! “冯三儿”远在边城,怎么会回宫? 他这是病久了,有癔症了。 小内侍欢快的声音响起:“杨公公,是冯公公回来了!” 杨公公愣住了,看向传信的内侍。传信的内侍一脸激动地上前:“公公没有听错,真的是冯公公回来了。现在就在殿外等着。” 杨公公有些头晕目眩,无意识地说了一句:“你们没骗咱家吧!” 这些日子,杨公公身体越来越差,每日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且头痛剧烈,饭食难进。伺候杨公公的内侍们愁得不行。眼见着杨公公骤然有了精神,他们心里也欢喜。 “小的这就去将冯公公请进来。” 传信内侍飞快地出去了。 杨公公愣愣地看着门口,半晌又问一句:“咱家没听错吧!” 小内侍用手抹了一把眼睛,低声道:“是不是冯公公,公公见一眼,就知道了。” 杨公公还是难以置信,令小内侍将自己扶着坐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门口。不知等了多久,脚步声传进耳中,一个身量不高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此时过了午后,下午的阳光依旧明亮炽烈。那个久别的人,被阳光照出一道长长的身影。一时间,脸孔有些模糊不清。 杨公公鼻间酸涩,嗓子像被什么堵住了,挤出的声音干涩无力:“三儿,是你吗?” 那个身影,逆着光走进来,久违的清秀脸孔清晰地映在杨公公眼里,在床榻边跪了下来:“义父,是我回来了。” 杨公公想说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想笑,扯不动嘴角。想哭,又没那个脸。一时间,表情扭曲,神色十分奇怪。 冯少君磕了三个头,抬起头的时候,眼眶通红。 杨公公和她四目相对,浑浊的老泪忽然涌了出来。 一旁伺候的小内侍,悄悄退了出去,门也被轻巧地关上了。 杨公公活了几十年,从没在人前落过泪。此时老泪纵横,泪水在脸上奔涌,连鼻涕也流了出来,颇有些狼狈可笑。 冯少君起身,坐到床榻边,拿出帕子为杨公公擦拭眼泪鼻涕。 杨公公到底非常人,情绪失控了一会儿,很快就克制住了。 “你怎么来了?”杨公公声音沙哑,语气中透着一丝责备:“边城路途遥远,你有夫有子有女儿,还有年迈的外祖母要照顾。你怎么能不管不顾地跑到京城进宫来。” “我都这一把年纪了,早就活够本了。再者,我病成这样,太医都治不好,你来了能治好我不成……” “义父,你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当年你收我为义子,我就是你的亲人。”冯少君轻声打断杨公公:“你病了,我来照顾你,陪你到闭眼西去的那一刻,替你办好身后事。义父,你安心养病,我一直陪着你。” 杨公公眼睛红了,再度哽咽失声。 他病倒之后,整个人迅速消瘦憔悴,脸孔枯黄,头发在短短几个月间都白了,快瘦得脱了相。 这副模样,哭起来当然不好看,甚至很狼狈。 帕子是不顶用了。冯少君目光一掠,起身去桌边,倒些热水,拧一条湿热的毛巾,为杨公公擦拭脸孔。 这些的,小内侍们也会做。不过,哪里及得上义子在身边伺候孝敬? 冯杨公公脸上温热,心里更是热乎乎的。心情骤然好了起来。 来都来了,也不能撵回去吧! 杨公公口是心非别别扭扭地说道:“也罢,你既是回来了,就待些日子。也别等太久……过四五天就回去。” 冯少君也不和他争辩,将毛巾放了回去,又坐回榻边。扶着杨公公躺下来。 杨公公瘦得很,轻飘飘的,冯少君没费什么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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