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少君缓缓说道:“我不求皇上厚待沈祐。只恳请皇上秉公行事。沈祐犯了错打了败仗,皇上该罚则罚。反之,沈祐立了战功,皇上该赏则赏。” 这一番话,可圈可点意味深长。 边军原本是袁家军,孟将军去了之后,袁家在边军的势力被大大削弱。沈祐领着数十天子亲卫去了边军之后,袁家势力更是衰弱不止。 两万骑兵,都在沈祐掌控之下。可以说,边军势力一份为三,袁家占其一,孟将军占其一,沈祐也占了一份。 这份微妙的平衡,显然是天子乐见的。 唯一可虑的,是沈祐的真实身份。这是一把双刃剑。庆安帝在位时好说,将来总有太子继位的那一天。到那时候,沈祐该何以自处? 这些隐晦的话中之意,杨公公听出来了,庆安帝也听懂了。 庆安帝沉默片刻,才道:“朕不会亏功臣良将。” 冯少君拱手:“多谢皇上。” 庆安帝目光复杂,半晌,扯开话题:“沈祐的儿子,现在快八岁了吧!女儿也该有五岁了。” 提起一双儿女,冯少君的目光柔和了许多:“是,沈旭八岁,沈好五岁。沈旭颇有习武天赋,现在二十步外,十射十中。沈好今年也开蒙读书了。” 庆安帝来了兴致,笑着问道:“沈旭喜欢说话吗?性情脾气像不像沈祐?” “半点都不像。”冯少君也笑了起来:“沈祐是个闷葫芦,一天说不了几句话,也不爱笑。沈旭整日淘气好动,大大咧咧。倒有些像他三叔沈嘉。” “沈好呢?”庆安帝听得有趣,忍不住继续追问。 冯少君目中闪过笑意,轻声道:“好儿年纪不大,生得娇软可爱,其实机灵又难缠,心眼特别多。哥哥根本不是她对手。便是比她大几岁的堂哥表哥们,也常被她指使得团团转。” 庆安帝和杨公公相视一笑。这话里话外形容的,不就是活脱脱的小了几号的冯少君吗? 冯少君不便瞪庆安帝,冲咧嘴笑的杨公公皱了皱鼻子:“义父笑什么?” 杨公公也不怕她恼了,笑着打趣:“咱家听着,倒是和你差不多。” 庆安帝低低笑了起来。 屋子里的气氛,也轻松起来。 杨公公特意活跃气氛,用心良苦。冯少君乐不乐意,也得领情。 庆安帝没待太久,很快便离去。冯少君代义父恭送天子。待庆安帝走后,冯少君回到床榻边,扶着杨公公躺下。 杨公公瘦成了一把枯骨,全身轻飘飘的。冯少君心中恻然,面上却未流露,为杨公公盖好被褥。 杨公公絮絮叨叨地嘱咐:“三儿,你别犯犟脾气。皇上主动示好,你可得把握住机会。趁着这一回,和皇上和好吧!” “胳膊拧不过大腿。你们夫妻两个带着孩子在边城,有皇上撑腰,没人敢贪沈祐的功劳。你也能继续在边城经营。这些,都是你们日后立身之本啊!” 都这等时候了,还在为她谋算考虑。 冯少君心中晦涩难言,眼角有些发热,轻声道:“我听义父的。” 杨公公欣慰地笑了起来。
第559章 丧事(一) 宫中太平已久,冯公公归来的消息,犹如一颗石子落入湖面,打破了平静。 太子朱昀当日就收到消息,椒房殿里的袁皇后,也在隔日知道了此事。 到了晚上,心情还算不错的庆安帝回了椒房殿。袁皇后笑着迎过来,张口就问:“听说冯三儿回来了?” 庆安帝嗯一声:“冯三儿一直在外当差。现在杨景和病重,她特意回宫,在病榻前照顾,尽一尽为人义子的孝心。” 袁皇后赞道:“这个冯三儿,倒是有情有义。” 可不是么? 为了杨公公,抛下丈夫儿女,不远千里奔波回京。说句不好听的,他这个天子到了弥留之际,只怕冯少君根本就不会回来看一眼。 一想到这些,庆安帝心里竟有些不是滋味。不过,在袁皇后面前不能流露出来就是了,故作随意地应道:“我今日去看了杨景和,冯三儿一回来,他振作了不少,气色也好了一些。说不定还能多活几日。所以,我让冯三儿留下,在他身边照顾伺候。” 袁皇后自然清楚杨景和在庆安帝心里的分量。虽然只是个无根的奴才,却是庆安帝最亲近也最信任之人。论感情,远非常人能比。 “确实该让冯三儿留下来。”袁皇后叹道:“人之将死,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陪着,心里也好过些。等杨公公合眼了,冯三儿还能为杨公公送终下葬。也算全了他们义父义子一场的情义。” 庆安帝略一点头。 帝后两人闲话几句,一同去用晚膳。 自几年前边关战事后宫各处减了用度,一直延续至今。椒房殿里的晚膳,共有八道菜肴。比起从前动辄数十道菜肴的规制,堪称简薄。 不过,夫妻两个都已习惯了。就这袁皇后偶尔还会嘀咕几句:“就我们两个人,这么多菜肴,哪里吃得完。以后索性再减两道。” 庆安帝失笑:“可别再减了。这几年大齐风调雨顺,国库还算充盈,内务府也不缺银子了。无需你这个皇后娘娘节衣缩食了。” 袁皇后抿唇一笑,目光依旧清澈:“你我用度简薄些,给文官武将宗亲们做个样子。也能改一改京城浮华奢靡攀比的坏风气。” 事实上,这几年来,官员们动辄饮宴的风气已经逐渐转变。上有所好下必行焉。天子不喜饮宴,偶尔设宫宴,连丝竹歌舞都没有。臣子们自然也就不好饮宴作乐了。 女眷们也是一样。宫中的皇后娘娘不喜华丽的穿戴,日常穿戴以舒适为主。这样的风气,很快就蔓延开来。 也因此,袁皇后往日的“率直”名声,早已被“贤良”取代。 对百姓们来说,有这样的天子和皇后,确实是福气。 晚膳后,夫妻两个各自沐浴更衣。到了床榻上,庆安帝搂着袁皇后的肩膀,袁皇后依偎在丈夫身边,忽然笑道:“一转眼,我们成亲都有三十载了。”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啊! 昔日初见,一见倾心,仿佛历历在目。转眼间,他们做了三十年的夫妻,儿子长大成人,四个皇孙皇孙女,也都分别长大了。 庆安帝轻笑一声,低头亲了亲妻子的面颊:“这才三十年。在我眼里,你永远和当年一样。” 当年,他当众许下承诺,此生不沾染二色,只有她一人。 登基做了天子后,他的后宫里只有她这一个皇后,从未选过妃纳过美人。 他在外是威严肃穆的天子,进了椒房殿,就是她的夫婿。两人就像一对寻常的恩爱夫妻。 一个女子,能得此良人,也是不枉此生了。 袁皇后甜甜一笑,眼角浅浅的细纹,也格外温馨美好。 就在此时,匆忙的敲门声打破了寝室里的宁静祥和。 袁皇后被吓了一跳:“这么晚了,莫非是出什么事了?” 庆安帝拧着眉头,亲自起身下榻走到门边,隔着厚实的门板问道:“出什么事了?” 门外响起红玉略显慌乱的声音:“回皇上娘娘,翠微宫刚才送了丧信来。田淑太妃去了。” 庆安帝眉头动了一动,沉声道:“朕知道了。传朕口谕,立刻令人送丧信去赵王府,命赵王夫妇立刻领着儿孙进宫来。” 袁皇后也迅速下了床榻:“我去一趟翠微宫。” 庆安帝道:“我和你一同去。” …… 先帝走了已有九年,在后宫里养老的太妃们,日复一日地在漫长单调寂寞的日子里苦熬。田淑太妃年龄最大,位分最高,一直断断续续地卧榻养病,已经数年不在人前露面。 赵王每个月,都会进翠微宫探望一两回。 从去年起,田淑太妃的病症重了起来,当时连后事都预备好了。没曾想,田淑太妃生命力顽强,竟又熬了过来,多活了大半年。然后今晚突然就合了眼。 庆安帝和袁皇后都有心理准备,最初的震惊后,很快镇定下来,迅速穿好衣服,相携去了翠微宫。 东宫太子和太子妃也来得迅捷,几乎和帝后同时到了翠微宫。 后宫里死人,总是一桩丧事。不过,庆安帝也好,太子朱昀也罢,和田淑太妃感情有限,也装不出如何悲伤来。袁皇后和太子妃袁敏这对婆媳,倒是各自落了几滴眼泪。 头发花白的田淑妃,静静地躺在床榻上,就像沉沉睡去,面容还算安详。 袁皇后素来不理俗事琐事,袁敏擦了擦眼角,自动自发地去安排丧事。翠微宫挂上白幡,宫人内侍换上素衣。 很快,宫中上下都被惊动,一众宫人内侍纷纷换了孝衣。 田淑太妃平日里沉寂,死了倒是动静不小。她是后宫太妃里位分最高的一个,是赵王生母。帝后也得尊之为长辈,得为田淑太妃穿一段时日的素服。 一个时辰后,得了丧信的赵王赵王妃夫妇红着眼进了宫。一同进宫的,还有赵王世子和赵王世子妃。 四十多岁的赵王,扑通一声跪在床榻边,看着田淑太妃死青冰凉的脸孔,悲从中来,恸哭失声。
第560章 丧事(二) 这几年来,赵王父子的日子,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那就是水深火热。 自沈祐冯少君夫妻带着儿子离京,庆安帝一腔无以言表的怒火,全部倾泻到了赵王父子的身上。 庆安帝手段高明,不会明着刁难刻薄,相反,对赵王父子十分“器重”。接二连三地将差事交给赵王,赵王世子则被派进了户部当差。 表面看来风光,实则苦不堪言。 赵王的差事办得并不顺遂,时常出纰漏。庆安帝铁面无私,自不会一味包庇赵王,在朝堂上厉声斥责过数回。倒霉的赵王,不得不请罪。奈何差事还得继续办,庆安帝根本不容他退缩。 赵王世子就更倒霉了。户部掌管大齐钱粮税赋,油水丰厚。进户部当差,稍微伸一伸手,就能落个盆满钵满。 可惜,庆安帝目光如炬,对户部管得格外严苛。户部上下,人人慎之又慎。赵王世子进了户部之后,也老实了一段时间。时日一长,心思不免松动一二,收了地方官员巨额贿赂,在秋赋的账册上小小做了手脚。 结果,就被户部侍郎察觉,一状告到了庆安帝面前。庆安帝勃然大怒,令人严查账册,人证物证俱全的赵王世子,被逮了个正着。 庆安帝铁青着脸,重罚了赵王世子。赵王世子颜面扫地,哪里还有脸再当差,只得主动请辞。 庆安帝不准,又让赵王世子去了刑部。没曾想,在刑部当差,也出了纰漏。这次是收人钱财,断案不明。 赵王世子又被逮了个正着,可谓臭名昭著了。 倒霉催的赵王父子,在朝廷里声名一落千丈,朝臣们避之唯恐不及。赵王府也日渐门庭冷落,无人肯登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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