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战,北狄完败。 “小安,是大胜!” 陆平扛着军族,跟随在唐久安的身边,“你立大功了!” “嗯。” 唐久安点点头,目光环顾战场,脸上殊无喜意。 陆平十分震惊,打仗了,并且是打了胜仗,唐久安看起来居然没有多高兴! 以往这种时候,不是早该大笑痛饮了吗? 除去一小半残部溃逃,北狄死的死,伤的伤,北疆军正在清理战场,捆押战俘,唐久安押着北狄部族的头面人物来见关山。 关山的面色十分苍白,但惊恐的战俘未能发现异常,他们大骂关山阴险狡滑。 “诸位之中,愿降者,关某赠以金帛美人,厚君眷属。不愿降者,关某亦愿成全诸君忠义,立时便可赐死,由我军飞焰卫统领唐将军亲手送诸君上路。” 唐久安面无表情,按刀而立。 她的斩/马刀远比一般的刀要长。 一刀能斩马,何况是人? 雨水冲刷上刀尖上的血水,骂骂咧咧的北狄将领渐渐止住了声音,唯有一两个人还在破口大骂,宁求一死。 唐久安长刀斩下。 雨下得更急,血水冲得更快。 此次部族勇士以上将领荼三十七人,三十五人投降,二人领死。 关山撑到了最后一刻,一直到拔转马头回营,这个之前还起不了床的病人都端正笔挺地骑在马背上。 唐久安知道他一进大帐就会晕死过去。 她不是很明白。 关山能出现,确实是巨大助力,但关山完全可以露个面便走,不必强撑到最后。 甚至可以不出现,因为这一仗她必然会赢。 不过不明白的事情她从来不会想太多。 赢了就是赢了。 唐久安将剩下的将领处置妥当,然后从怀里掏出官印,交给陆平。 陆平一呆,唐久安对官印自然是珍视的,但珍视到上战场还带着,着实是头一回。 “把这个交给朱先生。” 大雨滂沱而下,唐久安头铠与甲衣上的血迹顺水而下,她掉转马头。 “小安!”陆平在后扬声问,“你去哪里?” “京城。” 元宝迈开四蹄,混着血水的雨水四溅。 * 大帐中,关山躺在床上,陷入昏迷。 帐上熬着药,空气中弥漫着清苦药香。 唐久安的官印被放在案上。 “她还是走了。” 朱正川拈起官印,叹息,“关山啊关山,你说这世上的傻子为什么总是这么多?”
第55章 姜玺刚开始坐牢的时候, 认为坐牢最可怕的事情,应该是牢房又暗又黑又冷又脏。 过了一段时间,他的想法变了,最可怕的是没有人说话。 除了送饭, 姜玺平日里见不到半个人影。 姜玺原来只是觉得自己做完牢会变成一个胡子拉渣的流浪汉, 后来他开始觉得等坐完他可能会变成一个疯子。 为了不让自己发疯, 姜玺给自己找了三位朋友。 分别是大中小三只老鼠。 老鼠钻进来觅食的时候被姜玺抓住, 用布条拴在牢里,每天送饭的时候分它们一点。 朋友们很好养活,吃东西毫不挑剔,并且对这个有吃有住的地儿感到满意,没有两天便不再吱哇乱叫试图逃跑。 姜玺和朋友们谈心。 “你们说我得被关到什么时候?” “买错一顶冠子, 不至于终身□□吧?” “我那爹虽不是什么好爹,但虎毒尚不食子呢,他不会对我这么狠吧?” “好吧, 关着就关着,你们说他能不能把禁令解了啊?这时候谁能来给我探个监, 我出去就给他升官。” “不对, 出去我估摸着就不是太子了,不能随便给人升官,但好酒好菜好礼肯定要备着。” “你说东宫那帮人,并时念经似地跟在我身边,烦都要给他们烦死,但这会儿若是有人来给我念念经,我定要请他吃饭。” 这时候姜玺听到了铁链声。 他所在的乃是深牢大狱, 要经过一道又一道铁门。 这会儿并非饭点。 姜玺一整个激动起来,扑到栅栏前, 眼巴巴地看着狱卒领着一人走来。 那人锦袍玉带,身段修长,风流贵气,乃是他的亲亲好表哥关若飞。 “表哥!”姜玺远远便朝关若飞伸出手,就差没有当场流下热泪,“原来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是你啊表哥!” 关若飞上前一步,顿了一下,伸手握住姜玺的手。 姜玺立刻发现了他的犹豫,“呵,嫌我脏是不是?嫌我脏就别握啊!” 关若飞:“你在这种地方关了这么久,还没有学会安生些?” “我若安生了,早晚要在这里往生。” 姜玺好不容易抓着个人,急忙问起外头的情形。 关若飞一一告诉他。 “娘娘还在禁足。” “三司正在详查此案,可惜尚无头绪,太学生徒时常在外静坐游行。” “迦南使团离开了,但不少迦南商人货物还未发完卖,仍留在京中。” “京兆府为防百姓与迦南人之间再起冲突,每日巡逻的人手增加了数倍。” 姜玺点点头:“老夫人可还好?你看着她点,别让她跑宫里求情,父皇这次是动了狠心。” 关若飞没接话,开始打开带来的椿箱。 里面有三四碟小菜,外加一壶酒。 姜玺这些日子吃的是牢饭,太子殿下花为肌骨雪作肚肠,哪里吃得下?多半是用来喂老鼠。这会儿终于见到人能吃的东西,当真要哭了,挟起一颗蛟盅就往嘴里塞,然后…… “老傅打翻盐罐子了吗?” 咸死了。 再尝另一道,是牛肉,硬如生牛皮,嚼了半天竟然嚼不动。 换作从前姜玺立马得吐,此时硬是咽了下去。 又尝了另外两道。 一道炖海参,一吃满口沙子。 一道鱼汤,腥得像十条鱼在这汤里洗过澡。 姜玺抬头看关若飞。 大牢幽暗,他又太过激动,竟然没有发现关若飞身上的锦袍虽然和往常一样华贵,但却宽松不少,常系的蹀躞带也紧了两个扣。 关若飞竟消瘦得厉害,且眼窝深陷,异常憔悴。 姜玺慢慢把那口汤咽下去,忽然一把攥住关若飞的手。 关若飞“嘶”了一声。 他之前的犹豫并非嫌弃,而是因为手受了伤,手腕肿起一大圈,一片瘀青。 “怎么回事?”姜玺盯着他的手腕问。 关若飞笑:“没什么,跟府兵过招被拍了一下……” “关若飞,”姜玺抬眼盯着他的脸,“怎么回事?” 关若飞笑得比哭得还难看:“都说了没什么——” 姜玺隔着栅栏捉住他的衣襟,两名昔日里皆是风光无限的王孙公子皆是落魄憔悴,姜玺大吼:“告诉我怎么回事!” * 狱卒提着灯笼,送关若飞出铁门。 皇帝的禁令其实已经撤去三天了。 狱卒原以为这道门槛会被人踏破,自己会忙得脚不沾地,结果三日过去,只来了这么一个。 不过想想也是,迦南贡品一案悬而未决,文公度的性命却是再难复生,而今外头天怒人怨,太子声名扫地,东宫之位眼看是保不住了,谁还会往这里凑? 他正这么想着,就听见大牢深处传来“砰”地一声响。 因为此地过于寂静,这响声十分突兀。 狱卒急忙赶过去,就见姜玺一头撞在壁上,整个人缓缓软倒,额前一片鲜红。 “来人!来人啊!” 狱卒惊恐尖叫。 狱卒们迅速把姜玺抬出去就医。 天牢里关押着当朝太子,羽林卫一直在门口值守,此时正值周涛过来巡视,听完狱卒的回禀,沉声道:“伤者不宜挪动。”跟着吩咐人去请御医。 狱卒并非不知道这个道理,但太子若真死在了大牢,大家只怕都没想活,所以想趁着还有口气,先送出大牢再说。 于是恳求周涛通融,救太子要紧。 周涛不紧不慢,先探了探姜玺的鼻息。 就在周涛伸手的同一时间,“昏死”的姜玺抓住了周涛的刀柄,拔出了佩刀,搁在周涛颈边。 “周大人,我有急事要出门,还往周大人通融一二。” 周涛:“私纵囚犯,亦是死罪,殿下尽管动手。” 姜玺冷笑:“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周涛眼皮都没有多眨一下:“殿下要杀便杀。” “……” 姜玺倒转刀柄,将刀口对准了自己的脖子,“周大人,我撞伤是假的,但血是真的,你要不要猜猜看我敢不敢往脖子上也划一道?” 他衣袖随着动作滑落,露出鲜血淋漓的手臂,上面的伤口十分明显。 他的语气并不如何狠厉,但眼神-不再如从前那样明亮和悦,透着一股子孤狼才有的绝望气息。- 周涛眉头深皱,侧身让开道。 姜玺:“牵马来。” 周涛一挥手,片时便有人牵过来一匹马。 姜玺一手持刀,单手上马。 “殿下,您手上的伤应该先包扎——” 周涛的话还没有说完,姜玺一夹马肚,马儿撒开四蹄,奔出大牢。 他在大牢里待得太久了。 姜玺胸中冰凉。 他一直在等,等着皇帝撤去他的太子之位。 至于三司到底查得怎么样,他并没有很关心。 反正朝堂到处充满这种勾心斗角,不是我算计你,就是你算计我。 可他忘了,文公度的死激起了滔天民愤,这民愤就像洪水一样,无法冲进天牢里找姜玺,便冲进了护国公府。 国公府中有府兵,防守之时,不慎伤了一名百姓。 那名百姓被抬回家中,还不及医治,便死了。 事情从此开始,一发不可收拾。 关若飞严命府中人等不得伤人,如此受伤的便是府中人。 最后关若飞只能将下人全部谴散,以免伤及无辜。 “京兆府呢?五城兵马司呢?” 在牢中刚刚听闻时,姜玺大怒,“这些人全是吃干饭的吗??” “若不是有他们,殿下今天怕是见不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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