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小弟拼命摇头:“不,不跟酒鬼姐姐打。” 狐老大道:“您看,那是雇主的信号。” “雇主在看着?那就更不能走了。”唐久安指着自己的脸,“来,往这儿来一拳。” 狐家兄弟面面相觑。 “你们就让我这么全须全尾的出去,雇主能痛痛快快给钱?”唐久安道,“照脸打,别客气,我不还手。” 狐老大眼中掠过一抹精光,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拳头,用尽全力,向着唐久安的面门挥出。 然后手腕脉门被唐久安的匕首狠狠拍中,他全身骤然一麻,随即被唐久安一脚远远踹出去。 “对不住对不住!”唐久安连忙去扶他,“你这一拳真真虎虎生风,我情不自禁就还手了。你还好吧?” “……”狐老大趴在地上不想起来,想哭。 好什么好?你只用匕首连鞘拍我而不是直接拿匕首割断筋脉,算不算好? 最后在唐久安的再三恳求下,狐家兄弟们稀稀拉拉地揍了唐久安几拳,然后照雇主的交代扔下一句:“以后莫要再入宫,再入宫,还要挨打!” 然后忙不迭跑了,也不知谁才是挨打的那一个。 * 小楼中,关若飞意犹未尽:“这就不揍了?我盼了三年才盼到这一出。” “这不揍完了吗?”姜玺甚是满意,“去,派个人看看,别死了。” 唐久安躺在小巷里,夏日里连空气都是灼热的,但树荫下的青石地面十分阴凉,痛快打过一架,正好松散松散筋骨。 忽然听到脚步声。 唐久安睁开眼睛。 一个汉子挑着货担经过,“喂,你没事吧?” “还活着,大哥忙去吧。” 汉子便走了。 唐久安躺在地上,想笑。 那汉子挑着个货担,身上罩着件粗布外衫,裤子却是绸子的,简直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假扮的。 * 比那座小楼更高一点位置,有一座佛塔,位置更佳。 不单将巷子里的动静尽收眼底,连小楼中的情形也瞧得一清二楚。 塔中静室,皇帝凭栏而望,周涛与一名中年男子并肩侍立在后。 男子生得富态,是个笑模样,面团团地十分和气。 若是关若飞在这里,一定认得这是得意楼的靳掌柜。 外面的传言不假,得意楼从前朝起就是姜家的产业,后来姜家成了皇家,得意楼的归属便从明面上转入地下。 烟花放出以后,皇帝沉沉的面色终于微微松动了一些。 再看到小楼中人假扮货郎直奔小巷看视唐久安,皇帝缓缓吐出一口气:“尚不算无药可救。” 靳掌柜含笑道:“殿下教训臣子,乃是应当的,教训完了还派人去关心,可见殿下心中甚有分寸,只是想给一点苦头,并不想要人命。” 皇帝哼了一声:“着实愚蠢,他也不想想,堂堂火焰卫统领、北疆大营前锋,身经百战,若是这么轻易就被人要了命,岂非笑话?” 靳掌柜当然不能跟着父亲骂儿子,赔笑一阵,下去处理后续。 “先皇当年问你要人,你荐了关山,现在朕问关山要人,关山荐了唐久安。”皇帝叹了口气,问周涛,“你觉得唐久安如何?” 周涛:“天生将才,可堪大用。” “那她为何在得意楼厮混?” “臣在北疆时听关将军说起过,唐久安战功虽著,但资历太浅,原没有这么快升到六品,她在刚升上九品的时候,就给自己捐了个八品官衔。” 大雍官职从一品到九品,各分上中下三阶。 其中一品与二品皆是超品,一般不实封,多半是名臣致仕时才用以嘉奖,三品便是位极人臣。 因是太平盛世,武将升迁更慢,唐久安二十三岁便是六品中,可称前无古人。 皇帝看过唐久安的履历,唐久安是因为斥候立功,得到九品官职。 当时她参军未久,只有十五岁,扮成歌女,混入北疆敌营,拿到了北疆南侵的情报,还试图刺杀北疆敌将,一击不中,全身而退。 关山就是在那个时候注意到唐久安,从此着意栽培。 捐官之事古来有之,大雍规定只可捐七品下,超过七品下,只能以功勋或资历考核升迁。 富贵之家指望子弟仕途顺遂,往往会先捐个八/九品的官,起点更高,快人一步。 但所费巨大,绝非等闲人家能承受。 皇帝:“鸿胪寺少卿的俸禄这么高?” 鸿胪寺主掌外宾入朝、朝会仪节等事,凡诸国入贡来使等事皆归鸿胪寺管辖。 大雍是东主国,四方来贡,真心纳贡者少,有意打秋风者多。而大雍泱泱大国,不管对方带多少歪瓜裂枣来,一律有赏赐回赠。因此鸿胪寺一向是出多进少,一直问礼部要钱。 看皇帝这是疑心唐永年官身不正的意思,周涛忙道:“唐久安与家中并不亲密,她是自己问交子铺借的钱。” 交子铺乃是私人放贷之所,利息极高。 皇帝指尖轻叩在朱红栏杆上,“野心倒是不小。” * 方才小巷头尾都被人布防,此事已了,布防的人撤去,小巷里重新有人往来。 看见有人这么大咧咧躺地上,不免多看两眼,多问几句。 有人可怜她,“叮”地一声响,将一枚铜子儿扔在她身边。 也有人道:“走走走,这里可不是你要饭的地方。” 唐久安捡起那枚铜钱,端详片刻,果断起身。 * 回宫的马车上,姜玺心情很好:“赌不赌?” 关若飞:“赌多少?” “别老赌钱,俗。”姜玺想了想,“你们家在南里不是有个金泉别院么?就赌那个。” 关若飞:“那又不是我的。” “反正早晚是你的。” “成。”关若飞道,“你赌什么?” “我要输了,就给你买座宅子。” 关若飞想安一座私宅很久了,立刻“哈”地一声笑了:“你可知道北疆不少人堵着她揍过,有一次一口气喊了五十个人,差点儿没把唐久安揍趴下,然后你猜怎么着?” 姜玺:“后来全被军法处置了?” “后来就被唐久安找上门,一个个全揍趴下了。”关若飞笑道,“怎么样?你现在赌她敢入宫还是赌她不敢入宫?” 姜玺张了张嘴,但话到嘴边却卡了一下。 东宫没有唐久安,固然是安生了,却也无聊了…… 这么想着,姜玺悚然一惊——无聊他不会给自己找别的乐子吗?再说天天被人押在烈日下头暴晒练箭到底是能多有聊啊! “自然是赌不敢!”姜玺斩钉截铁道。 关若飞正要说话,马车忽地停下。 驾车的赵贺探头进来,压低声音道:“殿下,小的好像看见了唐将军。” 姜玺和关若飞都悚然一惊,莫非是打上门来了? 姜玺悄悄挑起一线帘子,只见大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并不见唐久安。 赵贺指了指街边。 街边靠着几个乞丐,个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 其中一个格外惨些,不单衣裳破破烂烂,面上还鼻青脸肿,衣襟上还沾着不少血迹。 因此面前破碗里的铜子儿也格外多些。 姜玺:“!!!” 姜玺:“……” 唐久安靠着墙角,觉得这位置有些差强人意。 夏日天长,太阳尚未完全下山,斜阳晃在眼皮上,打盹不是特别方便。 忽地,面前人挡住了阳光。 她只当又是一个好心人,结果却听到了姜玺的声音。 “唐久安?” 唐久安抬起头,就见姜玺穿着一身蓝色绡衣,上绣洁白连枝番莲花,腰束玉带,头戴玉冠,本人玉面朱唇,眉头皱起,眸子波光潋滟。 “你伤这么重?”
第8章 “……”唐久安,“臣……只是在此歇息。” 姜玺:“这么歇???” 唐久安心说这么歇着能挣钱您不知道吧? 当然这种事情绝不能让上司知道,于仕途绝对大大有碍。 唐久安也是不知道自己这么披头散发鼻青脸肿,怎么还会被认出来,只得道,“臣……方才在巷子里不慎摔了一跤,疼痛难忍,所以在此地歇息。” 姜玺嘴角抽了一下:“那你还挺能摔。” 唐久安:“殿下过奖。” 姜玺眼皮都开始跳了:“上车。” 唐久安眨了眨眼:“上车干嘛?” “送你回家。” 唐久安连声道:“不必不必,殿下请便,臣歇歇就走。” 姜玺一声令下,赵贺和关若飞一左一右把唐久安架起来送上马车。 “殿下,臣真不能回去,家母非担心死不可。” 那么她就会被唠叨死。 姜玺沉默了。 ——唐久安因为不想母亲担心,所以受了伤还只能流落街头。 唐久安惨,他是喜闻乐见。 但唐久安这样惨,却让他有点……不忍。 毕竟是为国戍边之士,于民有功之臣。 “去你家别院。”姜玺有点烦躁地向关若飞道。 * 关家的金泉别院就在西市不远,乃是皇帝特别允准,从西山引来温泉,足不出京城,便可泡汤。 唐久安既来之则安之,托关若飞派人回桂枝巷说一声,便跟着侍女去房间。 结果没想到不一时便有大夫上门。 唐久安连忙婉拒。 大夫回到姜玺那边回话。 关若飞道:“你看她都不用大夫,可真没什么事。” 姜玺皱眉,伤得连路都走不动了,被人当成乞丐也不知反抗,怎么可能没事? 想来是伤势不便。 于是道:“去换个女大夫。” 唐久安一见女大夫,就知道姜玺是铁了心要给她治伤了。 治伤还是验伤,尚说不准。 与其纠结,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 女大夫的治疗进行得相当顺利,过来回话:“小姐应无大碍,都些是皮外伤。” 除了活血化瘀的膏药之外,还留下一些祛红肿的养颜药膏,说是脸上的瘀青可以好得快些,脂粉也容易盖住。 关若飞拿着药,想象了一下唐久安涂脂抹粉的样子,打了个抖。 姜玺感觉关若飞可能请了个庸医。 于是唐久安迎来了第三个大夫。 唐久安直接过来找到姜玺,道:“臣天赋异禀,伤势愈合得比常人快上许多,确实无事。” 姜玺:“真无事?” 唐久安:“真无事。” 又加了一句:“实不相瞒,臣遇上的那几人身手一般,也只能给臣留下一点皮外伤罢了。” 姜玺鼻子气得有点歪:“不是说摔的吗?” “殿下不会真信吧?臣没那么能摔。再说殿下都要给臣验伤了,臣还能不说实话吗?”唐久安,“若真要伤到臣,来的人怕是要再厉害一些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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