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并没有接过剑,泪她低着头,泪水不受抑制地流下来,说话时亦不免语带哽咽,但她仍旧努力咬着牙关隐忍,继续说道:“你知道,此剑是用以诛除奸邪佞臣的,不断私务。何况我此行是为来助你,而非来杀你。至于……方才的事,非出你我所愿,亦非你我所以自主,你……不必过于自责。“ “我……“晏麒闻言,身形微滞,睁开眼睛望着凌霜,亦无从掩藏他潮湿而腥红的眼眶,几次张口却欲言又止,直到听到门外符崇那极易辨别的不急不徐的脚步声渐渐靠近,才终于下定了决心,说道:“其实……也不完全如你所言。如果,我对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并不后悔呢?“晏麒说着,便把剑交到凌霜手里,语中却更多了几分坦然:“我自知道这绝非你所愿,总归是我对你不起……但是无论如何,我不能让你被迫和亲……” 晏麒话音未落,门便被推开了,符崇款步走了进来,凌霜的一众亲随也随之拥入,实则是瞬间完成了对符崇的四面围困。而符崇却不以为意,依旧旁若无人地向着晏麒拍手笑道:“好啊,晏上卿,朕可是如你所愿,不仅让平朔将军免受和亲之累,更成全了你对心上人的一片痴情。不知上卿将何以报朕啊?” 晏麒错身上前,将凌霜护在身后,向符崇拱手回道:“请陛下如约诏会左相,让他莫再作难靖远公府,并如前所言,将华泽十七城割予南晔,晏麒当即日入扶朔……”说到此处,晏麒的喉头再次哽住,他很想转过头去看凌霜,却终觉底气不足,半晌方才红着眼眶艰难地吐出后半句话:“奉事……陛下。” 符崇却只轻轻一笑说道:“朕虽然看重晏卿你的才具,但若只你一人入扶朔,要朕豪掷华泽千里之地还真是……“说到此处,却越过晏麒看向凌霜,道:”凌霜将军既已是晏卿的人了,难道不打算夫唱妇随吗?事已至此,即使你有心留在南君身边,恐怕他也未必能重你如初。而朕若得你二人为用,自可将华泽之地割予南晔,也算是成全你二人报旧主之情。如此,岂不是两全其美?“ 凌霜看着晏麒言行如此,本就惊异非常——难道自己来宁州所历之种种,竟是晏麒与符崇事先商榷过的吗?这已令凌霜难以置信,再听到符崇这番话,更是羞愤难当。凌霜面上的飞红无从掩饰,但久经沙场的她,此时仍旧维持着身为将帅的镇定。 她定了定神,冷笑道:“真是可笑,想不到堂堂一国之君,口中说着爱才,延揽人才的手段却如此下作!左右这里是南晔疆域,尊驾就如此自负能全身而退吗?“ 说着便已掣剑在手,从晏麒身后走出来,双目自生寒光,毫不回避地目视着符崇,却向晏麒出言道:”承蒙晏上卿为我身负拘押使臣的罪名而担心,若我今日径便擒拿扶朔新君,上卿又当如何呢?“ 晏麒分明感觉到凌霜身上腾然而起的杀气,那种狠厉冷冽的气息令他感到无比震惊而陌生,甚至不自觉地心生战栗——他以往自是见惯了她的和颜悦色,谈笑风生,也见惯了她的神采奕奕、英姿飒爽,却从不曾见到她这般的杀伐果断,冷面无情。他一直觉得那个“半面夜叉“的名号与她不甚相称,可此时此刻,即使她并没戴着那半截面具,也足以让他相信相信握在她手中的剑是餐肉饮血的利器。
第六十一章 为延才道破隐情 见凌霜提剑上前,符崇却仍泰然自若地说道:“将军切莫冲动,毕竟就眼下的处境来看,逞强用武于你更为不利。虽说你我脚下所踏,名义上尚属南晔疆域,可不仅这屋宇之下乃是一方私地,出入这里的宾客侍者尽皆效命于朕,甚至就连宁州城的兵马也可供朕驱遣。你和你的这些随从既已入瓮中,能否出去,如何出去,皆取决于朕。再说,”符崇抬手拨开面前正对着他的剑刃,向凌霜走过去:“京中和议之策未变,后宫与前朝正在合力促成和亲一事,南君似乎对华泽之地志在必得。而如今你完全可以让他如愿,难道竟要因顾念一点清名而恼羞成怒,在此冒犯友邦之君,与你的主君唱反调吗?将军若真对南君忠心不二,还当以大局为重啊!” 面对符崇这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姿态,凌霜虽勇气不曾稍减,却也暗自警醒不宜冲动,而符崇或许已经看穿她此时翻江倒海的心绪—— 尽管她先前已尽量举重若轻地应对在那张卧榻上发生的事,至少她试图说服自己,比起危及晏麒的性命,她宁愿自己负担这种伤痛——这种比她在战场上所可能受到的似乎更温和却也更深刻的伤痛,无论是作为巾帼将帅还是妙龄少女,这伤痛都足以让她感到莫大的屈辱和羞愤。 尤其当时她情难自禁止地想到南容澈,心里更添了无尽的痛楚和遗憾,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以后无需因此而向他作任何解释——以臣子之分,此事自不必上闻于主君。即便是以其他身份,这也始终是她一己之事。 她犹可以曾为三军主帅的智勇与坚韧自为隐忍,或者用她光风霁月的天性来抑制那剪不断理还乱的儿女私情。她只需向自己交代,以决定该如何站定立场。但已然造成的伤痛毕竟切实存在,新鲜而且清晰,还经不起旁人的审视抑或调侃,因此她的愤怒和冲动由来有自,特别是当看到晏麒竟对符崇俯首…… 凌霜毕竟没有失去理智,对于符崇的话,她仍会加以分析考虑,这既是出于她作为将帅的素养,也是因为她心中对南容澈的柔情——她自是愿意助他达成所愿的。她可以为了助他初定国祚而饮尽边疆风沙,可以为了成其一统鸿图而披坚执锐,也可以为了任他择选相伴之人而沉默自持……她甚至可以为了他忍辱负重去扶朔和亲,只要那是他的真实意愿。 晏麒总说要她从心而为,不做违心之事,但她自问即使足够清醒,只怕终究免不了会为了一个情字而辜负了自己的初心。 在凌霜蹙眉思忖之际,晏麒已走上前来与她并肩而立,向符崇发问道:“京中与此地相隔千里,尊驾如何知晓禁阃中事?“ 符崇侧目看了看晏麒,却又转回来对着凌霜说道:“靖远公以为困住扶朔的人马,便可封锁京中消息,未免想得太简单了。柔隐太妃派来探望毓宁公主的宫人一日凡几,可是从未断过。将军以为,他们是不是只为了太妃的思女情切而不懈奔波呢?” 凌霜毫不回避符崇那既不掩饰其得意又带着几分嘲讽的目光,说道:“以尊驾不择手段的行事风格来看,设法利用南晔后宫中人确也不足为怪。只是暗中主导之人,恐怕并非是柔隐太妃。“ 凌霜有此推断,心中自已经过一番考量:柔隐太妃爱女之心自是无可厚非,她决不会做出任何对毓宁公主不利之事,若真是她使人泄露了京中机密,非但得不到任何好处,反而会招致无穷祸患,以太妃处事的明哲谨慎,她实在没道理这样做。况且若未经太后首可,柔隐太妃如何敢随意频繁遣人出京呢?宫中会与靖远公府作对的,除了太后,还有何人?然而即使太后对靖远公府不满,总还不至于糊涂到暗中联结外邦,那么当是另有其人…… 说到此处,凌霜转头看了看晏麒,继续向符崇反问道:“难道姝莲郡主就不曾派人来探望吗?“ 符崇听了凌霜的话,目光不禁多了几分惊叹和欣赏,笑说道:“将军果然敏慧通透。” 听到凌霜与符崇说的话,晏麒难掩满脸的惊疑和失落,一时无言。 他不能否认,一向与太后来往最为密切的,便是襄国公府,前朝有自己的父亲襄国公晏显,后宫则有自己的长姐晏姈姝,而能够差遣柔隐太妃手下之人的,晏姈姝确有最大的便利,一则她有太后作为倚仗,再则她与毓宁公主又有密友之谊,她若想设法派人来宁州,亦算是名正言顺。况且,她对靖远公府、对凌霜一直心存芥蒂,一心想着登上南晔皇后之位,却总不免拘于闺阁的狭隘之见。如果说她为了使凌霜不得留在南晔而从中作梗,确实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 思及于此,晏麒才突然想起来,那个将左少琛关进巡防营大牢的校尉殷虎,不就是曾向晏姈姝提亲的人中最殷勤的一个吗? 晏麒虽然之前从符崇口中听到凌霜在朝中所处的困境,为她和靖远公所遭受的猜疑而担忧,却从来不曾想到晏姈姝会在其中起到什么作用。而当身在宁州的他想要对此有所作为时,偏偏又中了符崇之计被软禁在醉梦里。 而当他亲眼看到宁州刺史、靖远公旧部江实与梅岑似乎交谊非浅并且对她惟命是从时,他心中的忧惧更是无以附加——如果宁州军已归扶朔调遣之事传入京中,那无疑将会累及靖远公府,甚至成为江骋父女有拥兵反叛之野心的明证。他曾希望毓宁公主能有机会向南容澈说明宁州之形势,可毓宁公主随之亦被隔绝在行辕中。 当时符崇说他可以一国之君的信誉向晏麒保证凌霜安然无恙,条件则是要他从此入扶朔为臣。晏麒在答应这个条件之时并没有过多的考虑,只有一件不可妥协之事,那便是让符崇放弃让凌霜入扶朔和亲之议。他因为太信任南容澈的帝王之心,为了扶朔拱手送上的华泽之地而放弃凌霜并非不可能——毕竟当年正是他亲自下旨让凌霜远赴边疆的。因此,晏麒宁愿冒险去和符崇要一个确定的承诺,让凌霜不至于被迫去做有违于她心意的事。可是,如今看来,符崇这个一国之君,其口中所谓君王的信誉也不过如此。 但观眼下情势,竟是他让凌霜陷于如此困局之中,而他不仅对她无礼在先,继而又当着她的面表明愿入扶朔,她又将如何看待他的一番用心呢?再加上晏姈姝的所作所为,不知靖远公在京中又会是怎样的光景。思及于此,晏麒真是失悔已极,无地自容了。
第六十二章 宣政殿君臣通诚 而此时身在南晔京城的靖远公江骋正自闻诏入宫,他因今日早起便觉右眼睑跳得利害,心中颇感郁郁,现在虽是被主君临时传召,却已做好了被问罪的准备。然而面见主君的情景到底与他所料想的不同。 方一进宣政殿,江骋便嗅到了一阵清雅怡人的梅香,殿中放着的几个醒目的梅瓶相继映入眼帘,瓶中的数枝红梅错落有致,秀妍可爱,显然经过了精心的布置。南容澈正站在最接近殿门的一只梅瓶前,见靖远公走进来,不待他行礼,便先开口道:“好好的一株梅树,朕一时照看不到,竟被人施以剪斫,还说剪梅是为了供朕赏玩。而朕即使心中不悦,却总因爱惜这些梅枝,必要将其带回来安置,既带回来了,又如同朕认可了他们事君的一片忠心,如此既然他们看来是一心为君了,朕也就不便再治他们的罪。可是,朕对着这些被剪掉的梅枝,到底是意绪难平啊!明公,此事你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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