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阿娘,一向贯会跑的,但他阿耶也追得乐此不疲。 萧成宴摸了摸头,心中溢出几分欣喜。阿耶不在,明日可以睡个懒觉了。 只是他想不通,不就参加个婚宴,往日里阿耶阿娘也会带他参加很多军中下属的婚宴。为何这一回阿耶会那么紧张。 难不成,那位崔阿叔会变成牛鬼蛇神不成? 他仰头,望向一轮逐渐浑圆起来的缺月,溶溶月色洒在他周身,辉光冷冷清清的。他心中想着: 希望阿耶这回月下追阿娘,能顺利些吧。
第100章 花好月圆 陇右军主帅, 现任陇右都督崔焕之娶亲,乃是西北军中影响时局的一件大事。崔焕之是威震八方的河陇侯崔嗣老年所得的独子,因此自小受万千宠爱。虽他早已过弱冠之年,多年来媒人都快踏破了崔府的门槛, 可他多年来迟迟从未议亲。 今朝他的这场婚礼, 可谓是突如其来了。 陇右崔氏无论在西北还是京中, 皆是人脉甚广,结交甚多,按照其速来一掷千金的豪气做派,这场盛宴必得大张旗鼓,车水马龙,名震西境。 清河连夜兼程来到廓州崔府之时,已是婚礼当日的清晨, 所见的却不是预想中的光景。 崔府新刷了红漆的朱门, 色如泣血。贴着“囍”字的大红灯笼烛火微茫,在风中摇摇欲灭, 一段凄艳的红绸挑在大门上方的牌匾间, 飘飘悠悠地垂落下来, 遮住了“崔”字最上的“山”。 异常的冷落门庭前, 两队二十个侍卫各在一旁, 依次排开,手握腰间佩刀之柄, 气势摄人,一律冷面,并无半点喜气。而赴宴的宾客鞍马更是疏落, 寥寥无几,只有几个西北节镇的节度使面孔, 清河看着还不算陌生。 清河向在门口迎客的侍卫递上了崔焕之数日前才匆匆寄于她的请柬。那侍卫狐疑地瞥了一眼她略不寻常的男装扮相,接过请柬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儿,才放她入内。而她所带的亲卫,一并被拦在了府外,唯有身着女装的凝燕紧跟着她,才未被阻拦。 清河和凝燕随着稀疏的人流步入崔府。她的目光扫试了一圈,只见庭院中铺满赤红毡毯,随处可见“囍”字盈门。 她漫不经心地游荡在府中,装作不经意地抚花弄草。簇簇怡红海棠,团团碧绿芭蕉,一队队府兵穿梭在满府艳丽的赤色间,似在巡逻,又似在监视。 她感到些许不自在,心中疑虑万分,手心渐渐攥出了汗。 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崔焕之再说。 穿过穹顶水榭,一处逼仄且迂回的长廊雕着翠碧的漆,有如青蛇蜿蜒在侧。庭内栽有一棵葱绿的石榴树。晚春时节,枝叶已有盛夏的繁茂,亭亭如盖,荫蔽其间。 长廊尽头,便是崔府的内宅。 清河加快了脚步,却远远望见长廊的另一头,一队全副武装的重甲守卫正往她的所在之处逼近。她对凝燕抬手示意,正欲拔腿就往长廊尽头奔去之时,嘴唇忽被一双手给捂住,紧接着拽住了。 清河一惊,垂下眸子,看见了来人烟青色镶团花纹的袖边。 “嘘,是我。”耳边传来崔焕之压低了的声音,“别叫,跟我走。” 转眼间已被他拖拽着到了一处偏僻的低矮柴房外外。 “凝燕,你找个地方藏身,候在附近,有人发现了立即报我。”清河对凝燕令道,语罢转身便进入柴房内。 室内昏暗,唯有小扇木窗开了一道口子,微束天光从罅隙中漏进来,洒在崔焕之团花纹作暗底的一袭青袍上,更显衣料的陈旧。 清河认得,这身分明就是崔府下人的青袍。 “你怎么这身打扮?”倒是崔焕之先开口了。他松开了紧拽她小臂的手,向后退了一步,一双凤眸微微眯着,褶皱细细的,如同锋利的薄刃勾起,含笑睨着她。 “这话该换我来问才对。”清河轻轻咳了几声,负手在背,绕着他行了半圈,道,“堂堂崔家大郎,新婚之日为何是这副下人打扮?” 崔焕之摆了摆手,垂落的头偏去一边,望向柴房粗糙石地上一圈又一圈的光晕,薄唇紧抿,过了许久才缓缓道: “实不相瞒,我已被困在房中多日,今日好不容易打晕了送饭的下人,才得以溜了出来。” “何人敢困你?”清河蹙了蹙眉,打量了一会儿他颓唐的气质,随即悟道,“难道是令尊之意?河陇侯从长安回来了?” 崔焕之颔首默认,俊气的面上满是倦意,回道: “上月,我阿耶给我指了门婚事,竟要我娶一个连面都未曾见过的女子,我百般推脱不得。前日,阿耶从长安归来,由几个宦官和禁军护送回到廓州,竟将我府门封闭,收走了我兵权,整日派人监-禁于我,急着要我速速娶妻。” “难怪你这婚礼如此仓促……”清河一愣。 今日崔府中这般布置的重兵,只是为了防止崔焕之逃跑么? 她犹疑地望向眼前的男子。本是锦衣貂帽千金裘的少年,如今穿着不合身的寒碜青袍,发冠都是歪歪斜斜的,漏出几缕碎发垂在鬓角,倒显得有几分落魄。 她叹了一口气,问道: “你阿耶要你娶的,是哪家的贵女?” “现任河东节度使的幺女。”崔焕之叹了一口气,道,“听闻河东许氏女,状若夜叉,凶悍无比。我真不知阿耶看上她哪点了……” “河东许氏?”清河抬手支起下颚,不由在柴房里踱起了步子。 这就奇怪了。 虽说地缘上,河东与陇右相距较近,结个姻亲本是不足为奇。可近年来陇右崔氏势力如日中天,反观河东徐氏,则是日渐没落,不仅朝堂上悄无声息,去年还因送错寿礼一事而被圣上降下重罚。 那本是一株状若寿桃的东海珊瑚,取福寿绵延之意。可不知为何,送上含元殿之时,珊瑚的槎枒尽毁,形如枯木。当日,众目睽睽,龙颜大怒,亲手将只剩半截的珊瑚树踏破,红珊珠子震碎一地,四散零落在冰寒照人的丹陛玉阶前。 河东许氏,由此永失帝心,再难有翻身之日。 而河陇侯崔嗣,一代封疆大吏,宦海沉浮几十余载,不仅手眼通天更是眼高于天,连公主作儿媳都未必看得上,如今又为何非要与河东许氏这一支衰颓世家联姻?甚至为此,不惜将自己手把手培养起来的独子幽禁在府中,还褫夺了他的掌兵权。 由此看来,崔焕之的这桩婚事,实乃疑点重重。 清河锁眉不语,她凝望着窗下那光束里,弥漫着纷纷茫茫的无数微尘。透过闭阖的窗棂纸缝,望见了来来往往,穿梭不辍的巡逻府兵,而后低声问崔焕之,道: “你打算如何?” 崔焕之垂头犹豫了片刻,倏然抬头,憔悴的眼神扫过眼前手托下颚的女子,她清亮的双眸,冷静又专注,犹带一丝不可逼视的光华。他开口道: “清河,我想逃婚。不如,你带我离开廓州?” 他盯了她一会儿。清河怔了怔,本来沉定的面容,像是被一颗石子投入的静湖,一层讶异,就着一层犹豫,慢慢荡漾开去。她道: “这怎么行,绑架陇右军主帅的罪名,我可不敢当……”清河不由挑起了眉,哼笑一声,“你按照当年我教你的军情密文寄信于我,就是想让我来带你逃婚的?” “清河,这可是我的终生大事,难道不比军情重要?”崔焕之苦笑道,“虽然我最是心仪之人已嫁了他人,但我也不能随意娶个女子就这样了此残生,这不两相耽误么?” 清河忍不住低头笑了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知道的,婚后我夫君将我管得甚严。你怎知我一定会来?若是我今日不来。你难道就不跑了?” “我一直等着你。我知道,清河,你一定会来帮我的。”崔焕之忽而一笑,抬起已是神采奕奕的凤眸,目光燃着几分灼亮,对她笑道,“当年你不想和亲的时候,就跑得远远的,哪怕去了敌国受尽折辱也在所不惜。我此刻的心情,世上除了你,怕是无人更能感同身受了。” 他说得言之凿凿,理所应当,清河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确实,她接到他以密文写就的请柬当日,来不及告之她夫君便匆匆易装出城,日夜奔马不辍往廓州赶。 个中原因,或许是为了他为她死守凉州五年的恩义,或许是因他为她放弃凉州的愧怍,也或许是因为五年来并肩而战,无关风月的情谊。 他的心意,她此生无从回应,却始终希望他也能和她一样,找到命定之人,相守一生。 清河不由抬眸,与他笃定而又肆意的目光对视,收了笑意,道: “不管如何,你的婚事来的太过蹊跷。婚期仓促不说,婚宴还重兵把守。”她巡视了一圈内宅四周,问道,“你难道不好奇,“你阿耶为何突然要让你娶许氏女?这其中究竟藏着什么内幕么?” 崔焕之沉吟片刻,道: “这几日我困于局中,只忙着脱身,未曾细思。经你这么一说,似是确有些古怪。在我印象中,我崔氏与许氏的关系向来并不亲近,不过泛泛之交。”他摇了摇头,纠正道,“应该说,阿耶向来看不大起河东许氏的。我思来想去,都不甚理解,阿耶为何此次要执意令我娶许氏女。” 清河点头。 看来,崔焕之所知的并不比她多。 可陇右崔氏和河东许氏,除了地缘毗邻,究竟还有何交集可言呢? 她一面细思着,一面发问道: “你可知你的新娘子在何处?许氏与你家联姻,她或许知道些什么,不如找她试着问一问。” 崔焕之微微一怔,面上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薄红,转而背身拂袖道: “什么新娘子……我是又不会娶她。你此计不可,我才不要见那个倒霉婆娘。” 身后许久没有声音,他转身,见清河双手抱臂,抬起纤指不经意地挠了挠鼻尖,微微歪着头望着自己,洞彻的眼神颇有几分玩味。 他竟被这她这看破不说破的目光看得有些脸颊发热,立刻摆手道: “罢了罢了,我去找就是了。反正今日,我是绝不会跟她拜堂成亲的。” 清河笑而不语,任由他拽住她的衣袖,一鼓作气走出了柴房。 据悉,几日前河陇侯便派人前往河东结亲,许氏家主许天臣便已将幺女送来了廓州。此次嫁予崔氏的许氏幺女,名为泽玉,曾被圣上封为沉郡县主,今次出嫁被安置于内院中一处僻静且清幽的偏庭。 二人躲过四处巡逻的府兵,蹑手蹑脚来到偏庭的厢房门外。崔焕之面露犹疑,还未推开房门,就听到房内传来“呯嗙”一声巨响。 他身形一震,又闻内里传来一个女子尖细的嗓音: “不对,都不对。彩云髻不是这么盘的,都给我出去!” 清河赶忙拉着崔焕之后退几步,躲入了一旁的树丛中,用芭蕉叶挡住住了身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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