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我的真心,竟被你践踏至此。”他的声音锐利了起来,鼻息很急,呼出的热气也愈发强劲,在她耳边不断回绕着: “违誓的罪名既然已被你安上,那我便不能白白背罪。如今,我偏要取那凉州又何妨?” “叱炎!……”辰霜只觉脑中一道惊雷劈裂。她震惊之余,睁大眼睛望着眼前冷笑着看她的男人,彻寒的目光似是要将她的心一寸寸剜尽。 原来,竟是她错怪了他么? 可,这怎么可能? 那凉州舆图上每一处详尽的细节,她只粗粗扫了一眼,都已脊背发凉,恐惧万分。因为,连她都不甚明晰的地标,都被他事无巨细地一一画出。 绝无可能。更无可能是他一朝一夕之作。 她摇了摇头,沉下声音道: “若不是你一早就在谋划,又为何会如此清楚峒关和凉州的地形和军防?” 叱炎微微一怔。 他确实对凉州周遭熟悉万分,落笔成章,只需斥候给一个轮廓,便能复元几近所有的细节。 他也曾想究其原因,可每每深究,脑中便剧痛如割,无法思索。 叱炎垂下眸光。他此时的关注点,只在眼前质疑他的女子身上。他的眼中渐渐蒙上一层暗翳,幽声道: “你这是不信?”他突然双手掐起她的双颊,强迫她与他额对额,笑道,“无妨,事实已不再重要。” “即便你我未洞房,但也是在天神面前成了礼的。你永远是我唯一的妻。” “待我取了凉州,再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横亘在你我之间。你心里,只能有我一人。”他温热的唇贴了下来,就在咫尺之间,没有再进一步,疾呼而出的气息已涌入她艰涩的牙关。 唇齿相触前,他最后淡淡道: “如此,不好吗?” 辰霜静静望着他,顿觉眼前的男人多了一份癫狂。 即便在幽暗无光的夜里,她似乎都能看到他狼一样的眸子,燃着猩红之色,在黑暗中发光。 身份对立,立场不同,只奈何,这无可救药般的沉沦。她和他都深陷其中。 她的心渐渐亦随之沉了下去。 俄而,叱炎感到怀中之人不安分的小手从他敞开的襟口伸了进去,微凉的指腹开始轻触他胸口那道疤痕。抚摸了片刻,她胆子大了一些,指尖在他心口画起了圈。 酥麻交替,他不由喉间一紧。 他听见她倏然开口道: “你心意已决,无论我如何做,你都不会收手是么?” 无论她如何做?叱炎揣摩着她的语意,嗅到了一丝意有所指。 犹疑间,女子已从他怀中坐了起来。 因是炎炎夏夜,她入睡前只着了一袭单薄中衣,黑暗中隐约看见窈窕极致的轮廓,被月色染上一层冷白的描边。 她纤细的食指微微勾起一缕他散在跨-下的墨发。 似在邀约。
第73章 可待 无烛无光的幽夜中, 月影摇弋,清辉曳地。 女子昳丽无双的面容,一半深陷在阴影里,看不见神色, 唯见长睫翕动,另一半则浸没在月华如水间, 皎白如云,清明若雪。 明明眉目清冷,眸中情意晦暗不明,却仍是那般勾人,撩拨着他的心弦。 叱炎不动,静静望着她,唇角微微下垂, 声音低沉: “你可知, 自己在做什么么?” “在取悦你。”她神情笃定,毫不迟疑。 他看着她红唇一张一合, 不禁抬手轻抚她滑腻的侧脸。面靥绯红, 像是坠在他掌中的一片琼瓣。 指尖跃动, 再沿着玉雕般的下颔线一路往下, 摩挲着雪颈间纤薄的肌肤。 他敛声道: “可是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她眼神执着, 半张脸躺在他的掌心,扑闪着浓密的眼睫, 看着他道,“当日我犯下的错,今夜, 我来弥补你。” “以色侍人来弥补?”他拂动的指尖骤停,克制着下腹涌起的烈火和心中攀升的怒火, 冷笑道,“我要的是真心待我的妻子,不是以色侍人的姬妾。” “这是可敦教你的?教你迷惑我,就可以动我军心?”他摇头,目光不曾离开她淡定却又撩人的双眸,幽幽道,“如此,未免太过天真。” “叱炎,你怕了?”辰霜翘起了嘴角,只笑着在他怀中轻摇。又学他的套路,将花瓣般软嫩的唇凑到他的耳垂,低低道,“你是在怕,我又甩什么花招,阴害你么?” 叱炎不受她激将,猛地起身将怀中女子压在身下,道: “你又怎知,我不敢尝?” 女子目光如注,如勾似扯,似有滢滢水光,嘴里却轻嘶了一声,只很快忍住收了声。叱炎仍是察觉到了他下压的腿,无意中碰到了她受伤的膝盖。 他不经皱起了眉。 这点细皮嫩肉,怎经得起他的折腾。 这身伤,还非要来挑逗他,真是不知轻重。 他怎看不出,她如此投怀送抱,未必不是别有用心。 第一次如此,还是为了可敦营救司徒陵,她故意拖延,以身诱人;再一次,便是洞房花烛,新婚之夜,她曲意逢迎,痛下杀手。 今夜,并非是个好时机。他仍有后顾之忧。 万一有所差池,明日攻城,不可为此功亏一篑。 他可以等。 只要捉住了她在身边,难道还愁不能有朝一日狼吞虎咽,吃干抹净。 想到此处,叱炎错开她一身娇软,从中起身,肃容敛衣,挑眉如有嫌意,道: “太瘦了。再养养罢。”这只狡狐,此刻还不够他狼王啃一下的。 他望着她清澈的眼神从迷茫转为羞愤,心下一笑,又道: “真到了下一回,痛就喊出来。”他俯下身在她雪白的颈侧猛吸了一口,道,“那时,我定不轻饶。” 他语罢抽身欲走,却被她藕白的小臂环住了脖子。她好像知道他的命门在脖子,万般皆可忍,唯独受不得她这样勾着他。 他目色渐沉,道: “还没玩够?要我动真的吗?” 她也不示弱,眼眸似星辰闪耀,又似潺潺流水,动人心弦。她搂着他的颈,低下声音道: “别走,我确有事求你。” 果然如此。叱炎回身,在榻沿上坐了下来,淡淡吐出一个字: “说。” 辰霜垂头,抿唇道: “明日你攻峒关,可允我随军同去?” 叱炎当下未应允也未拒绝,只是淡淡问道: “你去做什么?” 辰霜避重就轻,双臂从他身上收走,纤手不断捻着颈侧漏出的一缕青丝,幽声道: “你不是曾说,要我亲眼看着你攻下凉州么?若我在帐中,如何能算亲眼目睹?” “你去做什么?”叱炎又重复了一遍。 她停下手上的动作,骤然起身,气愤地大踏步朝帐外走去,却好似被僵直的腿脚打了一个趔趄,摔在榻上。她道: “你已将我在帐中囚禁了近半月,我想出去透一透气也不行吗?” 她跳脚,义正言辞道: “我也曾是一军军师,我也曾眼见千军万马。难道,你就要这般一辈子困住我?难道,这就是你说的,真心相待的妻子的待遇?” 叱炎失笑不语。 简直胡搅蛮缠。 放她去军中又如何。在后方辎重之处,既不会受到敌方攻击,也都是他的人。 况且,最重要的是,她腿脚不便,也根本跑不了。 “依你。”叱炎无奈地起身,疾步将走不了半步的她一把拽回身边,抚慰道,“你既以我妻子身份自居,我也已以妻子之礼相待。那娘子今夜可与为夫同榻共寝么?” 辰霜挑起秀眉,双手撩起他胸前散乱的衣襟一抖,笑道: “吾好梦中杀人,你不怕我夜里再趁机杀你?” “你不会。”叱炎哼笑这一声,笃定道,“你唯一的凶器,那柄匕首还在我帐中收着。” 他俯身埋头,鼻尖对鼻尖,用濡湿的唇语道: “所以,你今夜打算以何物杀我?” 话音未落,他已握住了她露在裙裾外的踝骨,似是抓住了蛇的七寸。一手缓缓将她拉至身前。 她分别感受到他越来越浊重的呼吸,迎面扑来,在她颈间漫散开去,如烧似炙。却只听到他悠悠而叹: “睡吧。” 二人同卧在榻上,各怀心事。 辰霜背对着身后的男人,蜷起了身子。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以往相拥而眠的画面,只一晃而过。 最后一夜了。 心中这隐隐的失落是为何。 明日,她的计划,能成么? 无论如何,她都要回凉州去,就再赌一把,搏一次吧。 她心思不定,辗转反侧,却又不敢动静太大,惊扰了身后不动如山的男人。可他的气息太过强烈,身上散发着沐浴后清冽的松柏清香,就着灼热的呼吸,将她笼罩其中。 明明并未相触分毫,气息却难舍难分。 辰霜面上一热,想转为平卧,只感颈后一紧,发丝被什么东西压住了。 她刚想放弃,却觉腰肢被环住了,直接将她整个人扳到了男人的怀中。 他沉着有力的心跳透过纤薄的中衣传递过来,令她心惊胆战。 辰霜瞳孔睁大,望着他似在假寐的模样,俊面玉容,百般难描。他闭上了寒凛的双眸,薄如利刃的眼睑上褶皱微动,浓睫时而颤抖,扫下一道道婆娑阴影。眉心还是微微蹙着,像是仍在睡梦中沉吟。 在她怔忪间,男人已闭着眼,在她微凉的额间刻下浅浅一吻。 “不要走。” 他低喃了一句。 不知是在梦中还是醒着。 *** 翌日,攻城日。 远处的峒关城门巍巍耸立,在热浪滚滚中,显得视野扭曲,参差不平,好像是黄沙中的海市蜃楼一般,烟波浩渺。 重楼玉宇间,几只鹰隼在城墙的天际线下掠过,割裂了壮阔的苍穹。而天际的尽头,雄浑百里的骑兵阵,如同墨色的江河潮水向峒关涌动。 马蹄声震踏,碾碎方圆衰草无数,金戈之声如山鬼夜哭,亦如月圆惊涛。 在一片黑潮中,峒关有如一座无人的孤岛,屹立□□,百折不挠。仿佛只一眼已是须臾百年。 辰霜立在玄军的最末尾,遥望五年未见的峒关。 她心如止水,只是定定望着城墙上几个黑点。似是能看到惊慌不定的陇右军将士,已是血污满面,挥刀的手越来越滞重和迟钝。 他们数日数夜的鏖战,经历了祁郸人一波又一波绝望的攻势,在晨光熹微之际,又迎来新的一波回鹘铁骑,阵仗更甚往日。 仿佛回到了五年前那个黑暗的噩梦。 辰霜目不转睛地望着城楼,她今日之局,所需之人,必在其上。 她的内心坚定不移,哪怕局势危如累卵,她都要逃回陇右军中,死守峒关,以命相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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