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周身皆被鲜血浸染,脚步踉跄,不知何处是出处。 不知何时,那些厮杀的声音里,多了另一道细微而清晰的声音。 那声音带着一点孩子气:“恭喜你,你等了这般久,终于等到最最最英俊的本郎君。你唤我一声大盛第一美男子,我便带你出去啊。” 他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看着那些画面依然在他眼前重演,却似乎又多了一个人。 那个人的身影影影绰绰,只隐约可见是一个年少的郎君,最多十六七岁的模样。 郎君见他不开口,长长叹了口气,“算啦,看在你曾在马背上救过我的份上,我便当还你一个人情。你闭着眼睛,牵着我的手,莫看那些不该去念着的旧事。” 他依言闭上眼,隐隐里,有一个温暖的小手塞进了他布满残血的掌心。他跟随着他一直往前,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有一瞬间,那道声音重新在他耳边响起:“好啦,睁眼吧。” 他眼皮几抖,缓缓睁开。 周遭那些打杀与血雾全不见了,眼前白雾腾腾,是一个盛满热水的浴桶。 小郎君在白雾中若隐若现,露了半边如玉的肩膀,娇着声儿催促他:“快将你洗白白,上榻服侍本郎君。本郎君可吃了五十个腰子,已经气血翻腾,等不得啦!” 话毕,捧起一抔水向他泼洒过来。 他猛地睁开了眼。 周遭寂静如许,头顶是黑沉的毡帐,毡布接缝处有刺眼的光从头上打下来。 他缓缓转首,但见床榻边趴伏着一位小郎君,正闭着眼沉沉睡去。 他的掌心里,多了一只比他的小了两圈的手,温软、干燥,同梦里的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发晚了。 废话不多说,我继续码字去了。下一章就是凌晨发吧,否则又赶不上趟了。
第49章 敖包节的第二日, 前来参与这一盛会的男男女女皆知因潘夫子与薛都护之前起了些嫌隙闹了些别扭,在误会消除之后,二人瞬间被压抑了几日的激情反扑, 于军帐中单独相处了半日, 消耗腰子若干。 待晌午的日头斜斜照着草原时,薛将军终于同潘夫子手牵手出现于人前,也不过是面色有些苍白而已。 众人纷纷发出两大惊叹。 惊叹一:男人果然体力好,两个男人在一处更是能折腾。 惊叹二:男人和男人之间动了情, 竟也如此天雷勾地火。 总之, 经了这一场传说中的“大战三百回合”, 这一对断袖兄弟的真情更攀高峰, 对这二人有心者皆男默女泪, 军帐前溜达的人也终于消失。 滔滔姑墨川之水一路往东流, 于夕阳下浮光跃金。 循着水畔而行的两位郎君行的缓慢, 却因各有各的摄人风姿, 引得一河之隔的男男女女们时不时引颈张望。 嘉柔垂首踩着自己的影子,有些支支吾吾:“我一时情急用大了力,今后你想娶一房新妇和和美美过日子, 怕是要多花些功夫同她解释。” “哦?”薛琅行的缓慢,面上神情却是淡淡, “你倒是不担心损了你的名声。” 她干笑两声, “我日后回了大盛, 没有人知晓在龟兹之事, 纵是出格些也无甚大碍。” 他微微一顿,复又往前, 不再多言。 迎面几位亲王跑马归来, 于河畔边同二人相遇。 亲王们话中有话地寒暄:“两位大盛郎君, 皆是……英雄出少年啊。” 薛琅含笑抱拳,“谬赞。” 亲王们哈哈一笑,又问薛琅可要前去今夜的篝火盛会。 敖包节上的篝火会,是整个敖包节上最热闹的一刻。届时会生一蓬最大的篝火,近千的草原民众围着篝火烤肉、饮酒,载歌载舞,欢度佳节。 最尊贵之人,是要坐于最尊崇之位。 薛琅心知他不可能一直躲在帐中,必定是要于众人前亮相,只微微一忖正要应下,潘安却抢先道:“将军乏得很,从头到尾却是不成。” 薛琅便顺着这话头,道:“确然有些困乏,篝火燃起时倒是能去略坐一坐。” 亲王们“哈哈”一笑,又话中有话地揶揄了一番二人真情之厚重,方驾马离去了。 嘉柔此时方道:“出来时军医曾叮嘱我,千万不能让你饮酒,烤肉更是不能多吃,会上火。” 薛琅笑一笑,“你倒是听他的话。” “军医的话怎能不听,”嘉柔认真道,“难不成你这个将军,是带头不遵医嘱的?” 他勾了勾唇角,“听,自是要听。” 脚边河水潺潺,几尾鱼儿时不时从水中跃起,“扑通”几声又重回水中。 嘉柔望着遥远的被马儿踩出来的一条路,若白三郎接来了巴尔佳,便会顺着那条路而来。 她同薛琅打商量:“那些赢来的宝贝,原本我是想当做结义之礼送给巴尔佳,可今日又拿去收买了人心。我能否用你送我的那串红珊瑚手串?” 她面上有些讪讪:“我知道将收到的重礼转送出去不甚厚道,可我昨夜大话已经说了出去,如今两手空空,却不好见巴尔佳……” “东西既已送了你,你想如何处置,自是都由你,”他道,“只是,你来龟兹不是为了谋生?那串手串若转卖出去,你半生的富贵都不愁,你轻易便送了人,倒是大方。” 她被问得一怔。 据赵勇所言,潘永年家中十分贫寒,数年也未曾改善。她这般挥霍,半分不似潘家之人。 她正要想个合理的解释,他已道:“自然,你一手的高超赌技,不缺银钱。既如此,为何又要给人当夫子,要靠手艺挣钱?” 她闻言倒是有些郁郁:“当年我曾发过毒誓,不能靠豪赌过活,昨夜已是破了戒,不知何时就要遭受报应。” “毒誓是什么?” “我的脸。我当初曾发誓,若有一日豪赌,我这张惊为天人的脸就要破相。”她越说越后悔,“要是有一天真破了相,就再也镇不住那些围着你打转的郎君同女郎啦。” 他闻言微微一笑,缓缓凑近了她,极仔细看着她的脸。 她不知怎地面上一热,抬手去拨鬓边散发,便见他的手轻轻往她左颊一指,“这处起了个红包,破相了。” 她一怔,抬手去摸脸颊,果然在左颊摸到一处小凸起,触之极痒,不知何时被蚊虫叮咬过。 “这算破相?” “算的,”他一本正经,“这小山一般的红包,险些压得你直不起腰,怎么不算破相。” 她不由“哈哈”一笑,俯身于水面映照自己的脸。荡漾的水面倒映出她的面颊,也映出她身后的他。 他面上带着微笑,虽着一身冷肃的黑甲,整个人却透着温和。 原来真正的西南王,是这样的一位郎君。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朔月初升,挂在头顶不远处,仿佛触手便可及。 嘉柔跳起身去够了几把,自嘲地哈哈一笑,坐在了草坡上,隔着一条河,看着对面慢慢生起了篝火。 女郎们等待期间,开始用粟特语吟唱起一首悠扬的小曲,是祝阿耶健壮、阿娘美丽、草原永无病痛,西域永无战乱。 他缓缓到了她身边,向她探出手。 她怔了一怔,忆起他尚有伤在身。 离他受过伤不过才过去半日,他对外已是活动自如,总让她忘记半日之前他曾有性命之忧。 她站起身接住他的手,他稍稍借一把力,便坐在了她的身畔。 对岸的篝火渐渐有了亮度,同天上的月华交相辉映,在河对岸投下荧荧橘光。 有些人一家几口都来参加盛会,围坐了一小堆,彼此说笑的模样很是温馨。 她默默看了一阵,翻开他的掌心,尝试从这样的手掌中,窥见另一人的印记。 然已隔了十年,她早已忘记那是怎样的手,只隐隐忆得同样带着厚茧,牵着她的手时,都有些剐蹭的。 眼前的这只手极大,展开时比她大了好几圈;骨节分明,有力却不显粗笨。 这样的一只手,握剑时自是极稳,若是握笔,也很是合衬。 当她的目光再触及他的掌心,却微微一顿。 那里有一条手纹,从虎口往外一寸开始,以一条笔直的线,终结于手掌内侧,将他的手近乎均匀的一分为二。 这是,断掌? 她曾识得一个断掌纨绔。 那纨绔十四岁上无父,十六岁上无母,留下一番浩浩家业任他败家,说了几门亲皆无所成。 坊间皆言,断掌刑克至亲,命带杀气,不堪为配。 她不由抬头看他。 他神色依然温和,却又似比方才多了些凉薄。 他勾了勾唇,要将手抽出去,她忙按住他,却不知如何安慰。 尚未想清楚,指尖已似捏着针一般,沿着他掌心那条断掌纹做穿针引线状,一路缝到了最尾端。 安慰的话轻易便脱口而出:“我乃命运的裁缝,替你缝上断纹,包你从此行大运、发大财,耶娘成双、贤妻在怀、儿女成群,全天下人都和你做朋友!” 待话毕,又意识到自己这相祝毫无意义,庸俗得很。 她颇有些讪讪,抬眼却见他面上笑意皆敛去,双眸一瞬不瞬地望着她,那里头似情绪翻涌,却是她看不懂的模样。 她只得轻咳一声,道:“我念书不多,都是胡说……” “好,”他终于开口,缓缓合上那只手掌,捏住不展,像是想将她方才的缝补留住,哑声道,“这份厚礼,我收下。” 她见他竟笑纳,实在是个善良的人,同他粲然一笑,“原来这般便是厚礼,我能日日都送你厚礼呢。” 他的眼眸明明灭灭,依然捏住那只手掌,声音低不可闻:“潘安,你是从何处而来?” “我……”她心下一惊,不知他是否看出了她的什么破绽。 正待此时,从对面那条窄窄的小道上终于跑来一匹马,马上的郎君壮得似野牛一般。 她连忙站起身,趁机便朝那郎君高声喊道:“三郎……为师在此处……” 白三郎的马很快循声而来,最后停在了几丈远之外。 他下了马,松开马儿去吃草,只塌着肩膀到了近前。 “巴尔佳呢?”她上前问,又往那条道上投去一眼。那小路已恢复了安静,再不闻另一道马蹄声。 白三郎对着滔滔的河水长叹一口气,“她病了,今日来不成了。” “什么病?怎地此前未曾听你提起过?” “女人的病,据闻来得陡,要持续好几日。” 嘉柔明白了,该是葵水不适。 只既然人来不了,这认亲之仪是办不成了。 她见白三郎实在失落,便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龟兹那般多的节庆,总能将许多人聚集在一处,一起观看这盛大一幕。” 白三郎默默地点一点头,回头看向嘉柔与薛琅:“真羡慕夫子同将军,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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