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在许府时,有藏云日日在外盯着,实在不方便与猫儿亲近。如今到了云南,前面保不齐就是龙潭虎穴,总要认清身边的敌友… 如今知道她是自己亲娘留下的人,才放心将疑问问出口:“如今家中都有何人?除了姨娘,我爹还有几房妾室?兄弟姐妹们个性如何?” “郡…姑娘…夫人去世后,老爷并未再纳妾室,但与二夫人感情和睦,除了二姑娘之外,还有两位公子,一位今年十四、一位十二岁。” 许卿娆难得皱眉,心里盘算着殷氏两个儿子的年岁,柔和娇憨的面庞初现怒气戾色:“这么说…她的儿子,是在我娘热孝期间有的?” 想起民间对淮南王与其妻鹣鲽情深的说法,冷然讽刺道:“还真是…深情。” “姑娘…”猫儿今年二十五岁,几乎是看着她长大的。 深知她从来皆是个随和甜美的性子,蓦然看到这样的神色…惊讶之余心里竟松了口气。 殷氏很会笼络人心,这些年虽无王妃之尊,可王府上下俨然视其为主。原本还担心姑娘性子单纯柔弱唯恐受了委屈,如今知道她心有成算便安心了…回了王府,总不会被任人欺负了! “两位姑娘,前面似乎出了事故。”方静言坐在外面,听她二人交谈开始,便从包袱里扯了两团棉花将耳朵塞住,断断不闻他人是非。 反手叩了叩车厢提醒:“咱们好像走不动了。” “出了什么事?”许卿娆拉开车帘也搭坐在方静言旁边,见他耳朵里毛茸茸两团…没忍住笑出声来:“你…哈哈哈…你真是…迂得可爱!” “阿娆姑娘…”本来没什么,方静言向来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被她一笑,耳根子又烧了起来:“我…我…不方便听两位姑娘说话。” “前面是喜事?”许卿娆扶着肚子笑过,眼见不远处敲锣打鼓,满眼红艳艳的煞是好看。 少见民间娶亲也觉得新奇,便拉过缰绳催促着马儿往前走:“走近些瞧瞧。” “放开我!”那穿着喜服的新娘竟然把着轿门不松手,任人拉扯着,往路的另一侧哭号得凄凄惨惨:“娘!娘!” “这是…哭嫁?也太夸张了些…”许卿娆见过她姐姐成婚时的场面,心里却觉得十分不对劲。 跳下车辕又往进处走了几步,才看出玄机! 路那头的娘家哪里是嫁闺女喜气洋洋的模样,家门口还挂着白幡,满地皆是纸钱,分明是在做丧仪! 在看这头新娘的喜服分明也是才套上去的,外面一圈还露着麻衣孝服… 哪里是娶亲,分明是抢亲!难怪哭得这样惨烈! “放开她!”还没等她招呼猫儿出手,方静言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将那姑娘拉到身后… 怒不可遏指着满脸横肉似新郎官模样的人,痛骂道:“光天化日竟敢逼婚强娶!你们知不知道还有王法!” “哪里来的臭书生!多管闲事!”新郎官见他势单力薄,俨然没放在心上。 不耐烦极了,吆喝抢亲的随从:“把人拉开!给我往死里打!” 许卿娆看着且泥菩萨过河的方静言还有心见义勇为,哭笑不得…她才算知道,这人的腿是怎么伤成这样的了! 带上帏帽避开人群,与猫儿道:“帮她将事了了,别耽搁太久。” 猫儿手脚利落下车,先抬腿踢开拉扯着方静言的虾兵蟹将,三下五除二将方静言与那姑娘解救出来。 “晦气!”新郎官啐了声,懒洋洋对着身后敲锣打鼓的随从颐指气使:“都给我上!这小娘子生得也不错,一起绑了带回去!” 这群乌合之众哪里是暗卫出身的猫儿的对手,不愿恋战,足尖轻点越过众人直接将那新郎踢下马。 拉着他的猪头避开众人,露出手里的淮南王府令牌:“看好了。” “姑…姑奶奶!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新郎官是云南边上乡绅家的儿子,只敢横行霸道乡里,如今撞见了真神吓得屁滚尿流。 “走…快走!”话都说不利索,连滚带牌带着随从逃之夭夭,临走前连连作揖:“小的不敢了!多谢姑奶奶饶命!” 一旁泣涕涟涟的新娘如蒙大赦,拉着方静言千恩万谢。 方静言连连摆手,直呼不敢当,指着许卿娆与猫儿道:“在下手无缚鸡之力,实在没帮上忙,你该谢谢这两位姑娘。” “黄莺谢谢两位恩公!谢谢两位侠女!” “快起来。”许卿娆看了这片刻,觉得事不作伪,将人扶起来脱了那碍眼的喜服,问道:“出了什么事?” “我是在这附近山上采药为生的医女,前些日子我娘不慎从山坡上滑落摔伤,得了乡绅家的儿子搭救…虽然到底还是没能救回我娘…”黄莺呜呜咽咽,说起身世来更是凄惨。 “本以为他是好人,可…可却在我娘尸骨未寒时,见色起意遇强娶我…老天开眼,遇上了几位恩公!” 许卿娆掏出两锭银子交给她,安慰道:“你既有一技之长,想是不愁生计的,收下这些银子找个安身的地方好好过日子。” “姑娘!黄莺无父无母,今日姑娘走了,那恶霸定然是又要追回来的!” 黄莺猛地跪下,攀着许卿娆的手臂苦苦哀求,甚是可怜:“一看姑娘便是好人家出身…求求姑娘,收留黄莺做个使唤丫头,黄莺愿为奴为婢以报大恩!” 这些银子,足够她远走高飞再安身立命了,却非要留在她身边为奴为婢?好好人家的姑娘,谁会愿意卖身与人? 许卿娆勾唇,本以为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可眼下看来…自己是被当成了磨道的驴子——任人牵着鼻子走! 亲手替她擦了擦眼泪,顿了顿…忽然有些为难作态,试探道:“只是,我家中也不过寻常小富,你到了免不得要做许多粗事,怕是要荒废了你的好医术。” “黄莺不怕吃苦,只愿跟在姑娘身边有一容身之地,侍候姑娘报恩!” 许卿娆面上仍是一派天真情切,垂眸打量着梨花带雨的丫头…淮南的确民风淳朴,连迎客的礼仪都别开生面! 按住瞧出蹊跷要出手的猫儿,蹲身扶起黄莺,双瞳剪水动容道:“我最看不得好好的女孩子受难,你…你若不嫌弃,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做个粗使丫鬟可好?” “姑娘大恩大德!黄莺来世愿意结草衔环来报!”黄莺连连叩头,端得是情真意切。 “阿娆姑娘为人仗义!静言钦佩,自愧不如!”一旁的方静言哪里看得出旁的门道,只觉得许卿娆如天仙下凡,自惭形秽。
第19章 “圣旨到!太子殿下接旨!”八月十五休朝,辰时一早,孙公公带着礼部和太常寺官员出宫往太子府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正一品淮南王之嫡女,嘉南郡主沈思云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今太子冠年,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沈思云待宇闺中,与太子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太子为从一品良娣。一切仪典比照正妃之尊,交由礼部与太常寺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儿臣接旨。” “奴才贺喜太子殿下!”孙公公双手交过圣旨,满脸喜气。 抬手示意未完,又从身后接过一卷旨意,继续宣读:“正一品辅国公之嫡女裴明蕙娴雅大方、敬慎居心,特将其许配与太子为正二品良娣,择良辰入府。另,赐国子监祭酒嫡女宋互爱芝为正三品太子良媛,钦此!” 孙公公见他迟迟不动,笑意不改将旨意塞到人手里:“太子殿下,接旨吧!” “孙公公,父皇他在…” “太子殿下,皇上吩咐奴才带话儿给您:朕体谅你的心意,你也要担当起东宫安稳朝局的责任!若不娶这两位,那许氏也莫娶了!”孙公公看着太子殿下明显是不情愿却按耐着皇室颜面未发作,心惊胆战将皇上的原话说完… 顿了顿…耳语:“奴才托大说句僭越的话,皇上是向着您…七殿下可是以正妃之位相求,皇上都没答应。” 话落,不给他再反悔的机会,转身带着众人放下赏赐离开。 “殿下,辅国公府的裴大姑娘在府外求见。”霍封进来回禀,心说奇怪…虽然下了赐婚旨意,可裴大姑娘从来是有口皆碑的守规矩,金日贸然找上门来于礼不合啊! “让她进来。”赵齐展开明黄卷轴,面无表情看着上面的两道旨意,心思莫测… “臣女裴明蕙见过太子殿下。”裴明蕙聘聘婷婷进来,向来平静如水的双眸难得作乱滑过涟漪,飞快扫过稳坐上首的人。 见他不言,朗声稳稳道:“臣女请太子殿下屏退左右。” 赵齐这才抬起头来打量着下首跪着的人,他对裴明蕙没什么印象,不过是个镶在框子里的木头美人罢了… 可今日,显然有备而来。“霍封,退下。” “臣女今日来是与太子殿下交易的。”裴明蕙端着的手在袖中握成拳,强撑着胆怯望进那双多年来时时疏冷的凤目里。 若非那日他在殷国公府门前替许家姑娘出气,自初见起已有十二载,竟不知他还有那样活生生意气风发的时候… “交易?以何为易?辅国公府的兵权?”赵齐挑眉,反而语气轻慢,并未如朝上所想的那般看重兵权。 “臣女不敢,不论殿下娶不娶臣女,并不影响辅国公府的兵权是否效忠殿下。” 这话说得奇怪极了,既像是在明说辅国公府忠于皇室正统刚正不阿,却又像在暗示…将她自己与家族划清界限。 “臣女知道殿下若不想娶,即使圣旨下,也有许多法子让臣女进不了东宫的大门…只是…” 仍是不疾不徐的语气,说出的话却试探着露出锋芒:“若臣女今日无功而返,明日此时许卿娆便是淮南王府郡主的消息便会传遍整个南楚。皇上虽舍不得处置太子殿下却难保父子离心,更不会轻饶许家的欺君之罪,便是淮南王府,也免不得身陷囹圄,许姑娘亦会成为众矢之的...” 倒是小看了辅国公府…赵齐今日既敢为了许卿娆与天下撒这弥天大谎,自然不会没有应对之法。 摩挲着指间的扳指,不以为意轻笑:“你在威胁孤?” “臣女不敢。”裴明蕙听见他的声音总算有了起伏,非但不觉得害怕,反而像是听见了战争的号角,愈发雀跃。 抬眸,神色像是个横刀立马为自己前程搏杀的将军,掷地有声:“臣女只是想让殿下明白,除了辅国公府的半块兵符…臣女还能带给殿下更多。” 她起身往他身边靠近步余,放在桌上一张折好的信笺,吐气如兰:“我知道,殿下最在意的事,远不止许卿娆…只有我,能替殿下解惑。” 赵齐不动声色展开那张纸阅毕,随手扔进炭盆里。抬眸再看裴明蕙多了几分玩味,勾唇:“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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